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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然碧云模对卿卿有意,大僧是不是也会跟着喜欢卿卿?”我觉得十分好笑,自顾自的大笑起来,却得不到附和,尴尬得紧。事后一想,跟修行之人开这样的玩笑实在罪过。
“大僧会不会觉得卿卿很聒噪?”
“的确。”
“那卿卿不说话了。”
“无妨。”
我抬头望月,道:“大僧,明月当头,我们不妨玩点雅事。这么着,我们一人说一句诗,诗中要带月。卿卿先来,‘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
他看也不看我:“白芜拒绝。”
我抿唇,深吸一口气,深有“对牛弹琴”的无力感。
十方宫寂静非常,除了草木摇曳之声。
我紧闭着嘴巴不说话,默默地陪着走了一段长长的路,来到了十方宫深处的一片竹林。见他从掌心之上变幻出一管竹筒采集露水,我才知道夜色已这般晚了。转眼瞧见他手上的佛珠被磨得发亮,可见平日没少念经,心中好感又添了几分。
我从他手上抢走竹筒,甜甜地说:“我帮你。”
“切记不要用术法。”他言语轻巧,看起来甚是羸弱,我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会晕过去。他随即又变出一管竹筒来,静静地从竹叶上采下露珠。
“大僧用这个做什么?煮茶?洗脸?”
“餐风饮露。”
“卿卿贪食,餐风饮露是决计做不到的……”
他打断我的话:“霍姑娘,你对白芜有什么要求吗?”
“啊?”
“白芜待人处世也算简单,霍姑娘不妨开门见山。”
我一时间有些傻了,片刻之后我正了神色:“不瞒大僧,卿卿想要进千钥阁。”
“之后?”
“卿卿……想要在千钥阁住段时日,希望大僧能陪着卿卿。”
“霍姑娘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见狐主陛下。”
“大僧睿智。”
“不可以。”
“啊?”
“霍姑娘的这个请求,恕白芜不能答应。”
“为什么?他应也是想见我的!”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霍姑娘,好自为之。”
他稍一施礼,便从我手中取走竹筒欲要离去。
我稍微想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大僧错了。”我毫不客气,“若如大僧所言,不动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那卿卿在这世上只怕是活死人一个,何谈‘好自为之’?”
“白芜问霍姑娘一句,求见陛下是何因缘。”
“断前缘。”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何来了断之说?”
“大僧巧辩。卿卿并非佛门中人,自是无法辩赢大僧。大僧要卿卿好自为之,卿卿是十分的愿意,只是卿卿心中有万分的苦恼挥之不去,还请大僧解惑。”
“佛说,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们总是追求错误的东西。”
“大僧又错了,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他们总是得不到佛口中所说的错误的东西。一旦得到了,愉悦开怀,喜不自知。至于那些东西是对是错,他们根本不在乎。”
“那么,霍姑娘得到了吗?”
“我记得佛经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心意柔软,身得轻安,心生欢喜。’听说真□□佛之人都是这样的,卿卿不念佛,但卿卿却是这样的。因为卿卿找到一个能令卿卿心意柔软、身得轻安、心生欢喜之人。期间经历过风浪,生死百般,可能在大僧眼中,在众人眼中,卿卿所追求的是错误的,但卿卿根本不在乎对错。卿卿在乎的,是心中的欢愉。”
“霍姑娘可知,狐主陛下在乎的,亦是心中的欢愉?”
我被这句话噎得无法辩白,一路上没再说话,到了丰天殿前也不敢擅自入内,只在门前寻了个角落坐下来。我想坐个十天半月,用诚意打动他。
关于说服男人,我从来没有准备,亦不需要准备。我本信心十足说服白芜,却没想到他会是跳出红尘的和尚。和尚是什么?一要六根清净,二要普度众生。四大皆空之人,哪里会有空子让我钻?
秋末微凉,更深露重,我轻手轻脚尝试推开丰天殿的大门,不曾想门未落锁。我观察殿内景致,小心翼翼地摸索到窗边,正欲点开窗纸一探究竟。偏偏教养作祟,又将手放了下来,老老实实地回到殿外。我无力地坐了下来,觉得快要愁死了。
我是被丰天殿打开的大门吵醒的。我睁开睡眼,身后是已敞开的大门。我傻呆呆地走进去。
☆、5。18
天蒙蒙亮,院中石桌摆着热腾腾的早饭,坐着一个佛门名士,容光明亮,神情温文,气度高贵,非世上男子可以比拟。
我用力摇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时刻赞美别人的皮相。
我还未走到他身边,他已开口:“霍姑娘请坐。”
“大僧是想请卿卿吃早饭?”
“不知道霍姑娘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做了点。”
我抓起一个馒头,从上面撕下一块放到嘴里,对着他讨好地笑:“挺好吃的。”
“霍姑娘慢用。”他说着起身。
“你去哪儿啊?”
“白芜还要做早课。”
等他念完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心经……约莫要半个多时辰,已足够我摸清丰天殿各处了。
我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顺着丰天殿中长长的廊道寻找千钥阁的入口。丰天殿与粤天殿不同,长长的廊道两边是各个偏殿,每个偏殿又有小偏殿。我没什么方向感,一来二去分不清前后左右,几乎晕头转向,一回头视线里出现白芜明亮无方的容颜。我一直觉得他来去无踪,就像鬼魅一样。
我有些结巴:“我想四处看看,没想到迷了路。”
“霍姑娘幸而非鬼狐出身,否则时至今日,早已魂魄不全。”
我听出他讽刺我说谎:“无论是多恶毒的话,大僧都可以用最文雅的语调说出来,卿卿实在佩服。”
“白芜想问姑娘一句,若然白芜一直不答应,姑娘会在丰天殿待到几时?”
“卿卿做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可能三五天,就会用些手段了。”
“白芜久闻霍姑娘大名,却不曾见识姑娘的手段,也不想见识。”
他语气温和,我却听得极不舒服。你说他慈眉善目亲手做早饭给你吃吧,他又时不时地说些绵里藏针的话。这哪里像是六根清净五蕴皆空的出家人?
屋内传出淡淡檀香,我手托腮坐在石阶上。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树,枯藤缠绕,枝叶凋零,树下却突然盛开好大一片幽灵草。
“大僧!”我也没回头看身后敞亮的屋舍,“碧云模是不是很喜欢这些阴暗的东西啊?我刚来十方宫那天,脚下全是白骨,哪有帝王在白骨之上建宫殿的?宫里的东西要么白惨惨的,要么乌压压的,没生机,没希望,看着也不开心。”
他言语淡然:“不开之心,看什么都不会开心。”
我回头瞧他,他正在屋内看《妙法莲华经》,头也不抬。
少时碧云间曾让我读经,我看《妙法莲华经》名字好听,可他却说,此经佛理至深,读此经者要对佛有绝对的信仰,读完不信,乃至谤经,或能遭大恶报,不如不读。据说佛讲此经之前,就有五千弟子及居士主动离开,因为他们善根福德因缘不够,业障所阻,不愿意听。我就属于善根福德因缘不够的那一个。可我觉得善根福德因缘深厚的人根本不会投生在这世间。人世太苦了,跟妖魔纠缠的人世就更苦了。
我回过神见他正站在门边,我立刻被吸引住了。
月光剪出他英俊的脸,碧眸深邃,眼波清澈,长长的睫毛自然卷翘,身姿挺拔,高大得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真是好容光,好身姿。
我不禁佩服起自己的专情。跟这样的人同在屋檐下,还能坚守自己心之所爱,还能清心寡欲保持距离,我果真是变了啊。
我摇摇头,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低首看向我,眼波翻涌,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
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妖也一样。
我仰着头与他对视许久,他突然说:“脖子酸吗?”
我红了脸,随即低了头,再抬头时,他已站在梧桐树下。
夜色寂寥,从石阶上望过去,月光拉出他长长的身影,秋风吹乱他宽大素净的僧衣,他在孤清的月下显得格外醒目。
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脚边的幽灵草突然消失了。
我突然想起了燕狄,他曾握书册轻轻挥手,眼前幽灵草无影无踪。
“大僧是年少就出家了吗?”
“舞象之年出家,至今已有三百年了。”他正对着梧桐树,气质飘然,“世人都想成佛,白芜亦然。”
年少轻狂,大好时光却用来念经拜佛,也不知遭了什么罪?
“佛经记载,释迦牟尼二十九岁时有感人世生老病死等诸多苦恼,舍弃王族生活,出家修行。三十五岁时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成佛之际大地震动,诸天神齐赞,地狱恶鬼畜生三道的众多苦厄,一时体息,天鼓齐鸣发出妙音,天雨曼陀罗花,曼殊沙花,金花、银花、琉璃花等盛开。他说‘度一切苦厄’,非但渡己,还要渡人。可卿卿看大僧,并无渡人之意。”
“白芜出家只为解脱。”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掠过一丝痛苦,“佛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我等虽为妖,亦难脱八苦。”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大僧为妖,修行甚深,没有这方面的苦恼……大僧是受过爱欲之苦?”
“只有灭度,永远的灭度,才能断一切爱欲。”
一尘不染,清高孤傲,除了素衣白袜,一身所有不过一串佛珠。我想他一定很努力在修行,一定很虔诚地想要摆脱痛苦。
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三百年修行,青灯古佛相伴,岁月不能杀死道行高深的妖物,却能把妖物的心折磨得憔悴无神。可是成佛真的能脱离苦海吗?
经中说,“其女后来,太子共语,数番往复,兼且微笑。停住少时,调戏言语。太子彼女,二颜俱悦。彼此对答,四目相当。”佛陀彼时,也是快乐的吧。
我受过爱欲之苦,却从未想要放弃他。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更幸福了。佛陀断爱欲,只怕是因为爱欲已无法为他带来快乐了吧。他倦了,乏了,也再遇不到可以令他动心的姑娘了。
我这样想着,摇了摇头。我这思想要是搁无遮大会上较真,非得被信众踩死不可。
“当心!”
他突然变了脸色,电光火石之间,我已被他拉到身后。
一个身子的距离,却隔了生死。
我躲在他高大的身后,他的僧袍正以巨大的能量抵挡四面八方而来的流矢。我以为他只是纯粹地为我抵挡,没曾想一瞬之后,所有飞箭打了回头。片刻之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杀生是佛门根本大戒,他轻易就破了。
他,真的是出家人吗?
我定一定神,绕到他身前伸手替他整理稍显凌乱的僧袍,又恭敬地退后几步,我说:“大僧救命之恩,卿卿感激不尽。”
他只盯着我,脸色异常惨白,好像受了惊吓。
我以为他不信我:“卿卿是真心的。”
他的眼睛飘开,不耐烦地说:“霍姑娘,你的仇敌真不少。”他没再看我,只一径进了屋子,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