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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白缎纱裙的聂小瑶迟迟没有抬头,像是已离开了金华,离开了西郊。
我暗自斟酌,觉得聂小瑶大约爱上了霍华燃,可她自己不知道,以为自己只是被美色所迷,不能相忘。我想这孩子真是太笨了。
回家后宁采臣为聂小瑶作画,聂小瑶百般推脱,最终还是拗不过。直到看见那副画,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将霍华燃的容颜印在脑海中。
因为宁采臣说:“不相干的人当然记不清,相反,越是重要,越是记得清楚。”
聂小瑶睁大了眼,一时间手足无措。她感觉心脏在放大。
她想起和霍华燃信马由缰,自己靠在他的怀里,山上云卷云舒,风凉凉的;她想起霍华燃弹琴之时自己陪在近旁,手托着腮,静静地看;她还想起他说若他对人生没追求了,就娶自己为妻。从前她不知道他的重要,也不曾想过为什么他一提娶自己为妻,自己便不在乎什么缘由,一口应承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自己看着别个男子就好像看见了霍华燃一样,一言一语,一笑一伤,难以相忘。更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对宁采臣撒娇的时候,心中所想全是霍华燃,想着如是换成他,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原来原因只有一个。
“姐姐,你输了。”
这是她推开房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聂小倩仿佛没有听见。半晌,微微启唇:“我会遵从赌约,赴河北投生。”
原来,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姐姐一定奇怪小妹为什么要赌姐夫分辨不出吧。小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要姐姐尝尝心爱之人被占的滋味,打消姐姐不该有的念头。自己喜欢的人,把别人当作你,卿卿我我,花前月下,是什么滋味。”
聂小倩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聂小瑶做了一个美梦,梦中他吻着她的眼睛,笑得清雅无方。修养提醒我不该再看下去,因为少儿不宜。
宁采臣借画拐着弯儿表白,却没想帮了情窦初开的聂小瑶一把,导致她作出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向霍华燃求亲。
她没什么才华,只随便拿了张纸。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寻了最快的马,马不停蹄将求亲信送出,来回竟只十日。拆开信时,心跳堪比光速,最后却是乐疯了。
他说,准了。
掌灯之时莫名其妙下起雪来,春末,是不应下雪的。虽然大雪纷飞,但那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很好。
当晚,聂小倩以为聂小瑶践行为名在家摆了个宴,姐妹俩唱起双簧,一杯又一杯地劝酒,目的大概是把宁采臣灌醉。文弱书生,三杯下肚就有些眩晕,更何况被二人夹击。不到半盏茶,宁采臣就已不省人事。她们也终于安静下来。
☆、1。12
聂小倩看着聂小瑶,半晌,清丽的容色渐渐转作哀伤:“请你,好好照顾相公。”
聂小瑶此刻已被酒气熏了头,小脸粉扑扑的好不可爱,可惜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半天才说:“他会……好好等你的。我保证。”
“若能原谅姐姐犯下的错,愿你十五年后告诉相公,我在长安侯户部家,盼他来寻。”
她撑着额头,低低地笑了:“姐姐,坦诚相待……不好吗?若然姐夫……如你所说,只要你……只要你告诉他你是投胎转世……寻到了好人家,他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你不是我,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与相公在一起的。我数着日子,一盏茶,一盏茶地数着,想着我还剩下多少时间。哪怕是现在,我也想再多看他一眼。”她颤颤巍巍地朝宁采臣伸出手去,纤细五指张开,似如在捕捉苦而不得的梦想,“其实,我们认识得并不久。那一天,就在兰若寺门前,他说自己是游学的读书人,路经此地,想讨杯水喝。我在隔壁听见声音,走出门去。就那样一瞬间,他痴痴地望着我,望进我心里,仿佛不是初次相见。我总觉得我们上辈子就相爱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然落下泪来。美人之美,美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风华。落泪时依然能美不胜收,大约只有真正的美人才能做到。
聂小瑶突地笑出声来。在这压抑非常的时刻,她的笑声突兀得紧。她觉得她的姐姐是个傻瓜。但身为局外人,本就不该对局内人的爱情指手画脚,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屋里是氤氲的酒气,她眯着眼睛笑,似乎要渗出蜜来:“姐姐,我……我快同霍华燃成亲了。”
聂小倩颇有些吃惊。但她是名媛淑女,发生再大的事也能保持风仪。
“我向他提亲,他答应了。”
“你向他提亲?你是个姑娘家……”
她傻笑着:“我对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准了。我真喜欢他啊,非常喜欢,非常……我不提亲,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被别的姑娘哄走了。那么……优秀的人,被别人……被别人哄走多可惜。要是被别人……哄走了,我哭都来不及。”
“他那么好,你不怕吗?也许会有很多人同你争,你会很辛苦。”
她笑得更开怀:“我喜欢他,想嫁他,要成为他的新娘,唯一的新娘……所以我就提亲了。至于……有多少人同我争,又争不争得走,我可不管!白首偕老,我还不曾想过呢。”
“你这么豁达,我却做不到。”
“人生在世,寻的不就是开心吗?姐姐姐夫过得那样痛苦,却还要继续痛苦。我真的,有点儿想不通。”
“你醉了。”
“姐姐为什么还没有醉?”
聂小倩像是受伤了似的:“阴魂之身,从来无知无觉,豪饮三千亦如饮水。”
聂小瑶并不多说,笑意却已漫至眼角。她说:“姐姐放心,我……十五年后我一定……告诉姐夫到长安寻你。”而后醉倒桌面,不省人事。
只是梦中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聂小倩一身素白坐上阴间车马。
风透过窗子扬起她长可及地的黑发,在茫茫夜色中织出美丽画卷。她浓密的睫毛下,明眸璀璨如星。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向某个点,我便看见了聂小瑶。
新月如钩,月色迷茫,聂小倩一袭白衣如烟纱轻笼,美得柔弱,却自带一种风情,声色凄凄:“错事憾事,出自我手,若能你侬我侬,乃是福报;若然伤心痛心,望自珍重,百福千祥。”
话音刚飘散在风中,马车上的铃铛开始叮当作响,草地上突地开出一路的血色彼岸花,那些无人驾驶的马车在踏过彼岸花的同时钻到地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肉眼凡胎可以看见的阴间事物若是真的频繁在阳世活动,那会给阎君带去许多麻烦。
聂小倩已奔赴长安,山风渐渐大起来,吹起美丽的山茶花瓣,飘进缭绕的云雾中,隐隐约约似是染了色。后来,渐渐下起雪。
我的视线里是在原地站了许久的聂小瑶,她与我一样一头雾水,虽然我们各有所思,但我们对于聂小倩的看法是一样的。
她是一个痴情的姑娘。
聂小瑶心中的聂小倩,怕心上人冷着,饿着,伤着,以至于连十五年的空窗期都为他做了安排,如此巨细靡遗,面面俱到,在聂小瑶看来简直是第一情痴。只不过她对宁采臣的爱,太真太浓,已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或许是我小人之心,我觉得她应是另一番心态。
是女人总以为自己吃定了眼中的男人,占据了他的一生,却又生怕敌不过岁月侵蚀被淡忘。十五年,何其漫长的时间,淡去了日复一日的浓情蜜意,厌倦了永如一日的清丽花颜,剩下的也不过是短暂腐朽的记忆而已。于是,找个人重新开始。只因女人眼中,他完美无缺,可以拥有更好的姑娘。于是想留聂小瑶在宁采臣身旁,每时每刻提醒他自己的存在,相信如此便可恩爱长存。自信又自卑,大唐女子大多如此,这也是她们的通病。可惜寡淡如我,不会想到情痴会做出那样荒唐的事。自然,聂小瑶同我一样。
就在接近晨曦破晓时,院中的白宝珠迎着风雪,蓦然开出几朵更美的。
她从宿醉中挣扎醒来,却只能捂住脸流泪。不敢出声,不敢发火,更不敢叫醒身旁的宁采臣,颤抖着柔弱的肩,无声地掉落一地心碎。直到痛觉缓缓而来,才迫自己承认这不是一场梦。真正的梦,早在睁眼的刹那便结束了。
生米煮成熟饭,确然是最硬的手段,不怕你不从。
聂小倩是个聪明的姑娘,心里明白聂小瑶那样自我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自己变作另一个人过一生,于是采取恁样的手段迫她屈服。
可她又如何能料到,正因为聂小瑶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使她无所不用其极,亦不能改变聂小瑶执拗之心。
她不怨她,却不能让她左右自己。
很快的,聂小瑶挽起发髻,换上纱衣,扮作姐姐的温婉模样,坐在床边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相公”,手却紧握成拳。
本就声色相同,如今就连衣着都一模一样,又有谁能分辨得出?可怜宁采臣被姐妹俩玩弄于股掌之间,难辨真假,真情错付。
“娘子。”他微笑着唤她,吻她的额,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那般和煦温暖。
☆、1。13
这是一个难得的雪天,却有大大的太阳。雪如蒙蒙烟雨细腻,静静地飘落屋檐。她就立在屋檐下看雪,稍稍安静了一会儿,这种模样像极了聂小倩。后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前前后后踮脚玩着,伸手接雪,淡淡地望着它们在温暖的掌心融化,再反手让它们轻盈地落到地上。
他不疾不徐也站到了屋檐下,凝望天空的霜雪,平声说:“最近的天气是有些反常。”
她一脚踏出屋檐,踩在雪地上,眼神有些脆弱、感伤。
“曾有人对我说深山里藏着与人差不多的妖怪,名叫雪女。她们掌管冬季的雪,穿白纱衣,有着人类抗拒不了的美丽。她们都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肌肤胜雪,脸庞如月,却生性冷酷,时常将入山的男子引到无人烟之处,与其亲吻,将其冰冻,食其灵魂。如果喜欢那个男子,还会将他已冰冻的躯体带回居住的山洞,供作观赏。”
宁采臣却从旁拿来一把纸伞,一边撑开,一边走向她,淡淡地说:“那只是妖魔鬼怪的传说罢了。”
“有时候,人比妖魔残忍百倍。妖魔毁弃的不过是人的身躯性命,而人可以毁弃的,却是心和人生,尤其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将她揽进伞下,目光轻轻地扫过她的面庞。“有我在,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相公,你可曾想过你待我这般好,或许得不到任何回报?我是阴魂之身,多年来一无所出,哪天冥府一纸文书我便要离你而去,你会不会怪我?”
她说着走出伞下,他也便放开了伞,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她前面。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刚好替她遮住了阳光。
“我可以等到你的吧。”他神色有些黯然,“十年,二十年……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天地灭绝。但是你要让我知道,我可以等得到,可以等到你。”
他朝她伸出手。
她呆呆地盯着他,而后,微微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牵着手慢慢前行。太阳很大,弄得地上湿滑,她却知道踩着他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头。没跟几步,又迅即放开了手。
他看她在太阳下的影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