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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蒙恩典,不胜感激。”
至此,在高台之下,前来观礼的使官和贵族们忍不住长叹一声:圣城再度多出了一位实权的枢机主教,而革命军恐怕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吧……
以后,恐怕要多事了。
……
而就在人群之外,跟着瞎紧张了半天的叶清玄也松了口气,心神安定下来。
看来,盖乌斯确实是没来了。
“怎么啦?一副见鬼的样子。”
赫尔墨斯喝着酒,撇了他一眼,然后指向了高台:“话说,我好些日子没出门了,这是什么情况?从刚才开始起,我就有点看不懂啊。革命军和圣城什么时候变成好兄弟,准备狼狈为奸了?”
“老板你还不知道么?”叶清玄一愣,“革命军的副统领康斯坦丁投靠圣城了,我以为你会认识他呢。”
“康斯坦丁?”
老板愣住了:“副统领?投靠?圣城?”
他的神情透露出一种古怪的困惑。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了,大笑,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笑话,目睹了有史以来最滑稽的幽默剧。
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笑得令叶清玄分外不安。
“叶清玄,我认识他,可他不是康斯坦丁啊。”
赫尔墨斯拍着桌子,几乎快要笑出眼泪来:“革命军从一开始就是独裁,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副统领!那些代替革命军抛头露面的,只不过是由替身死士所扮演的假货罢了……你们,你们……噗哈哈哈……你们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果然,人类真是有趣啊,哈哈哈哈……”
叶清玄呆滞地看着他,看着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却有些反应不过来。
终于,他听懂了赫尔墨斯的话,可是却忍不住遍体生寒。
“不是康斯坦丁?”
他僵硬地抬头,看向高台上那个沐浴在所有信众欢呼中的人:“那他究竟是谁?”
“还能是谁?”
赫尔墨斯拍着手,为这一场绝佳的讽刺剧情献上掌声,语气就变得戏虐又嘲弄:“被你们册封为枢机主教的,当然是那位卑鄙的叛逃者,圣城的心腹大患,不知道多少人做梦都想要杀掉他的野心家啊。只不过,很多人都称他为……”
“——伟大的盖乌斯殿下!”
那一瞬间,叶清玄如遭雷殛。
他已经来不及犹豫,从椅子上跳起,望向了高台之下:
“狼笛!!!”
……
……
也是在那一瞬间,盖乌斯展开双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在那种神圣的光芒之下,仿佛真的有神明的福报降临在他的身上了,令他看上去如此威严、如此圣洁,如此的令人敬畏。
他低下头,凝视着人群,可视线却落在了广场的中心。
那醉心在乐章之中的年轻人。
于是他听到了,那沉重而悲凉的钢琴声。
那并非是乐师对以太的役使,而仅仅是纯粹的演奏而已。就像是无数酒馆和庆典之中,在万众欢呼时,所献上的交响。
只不过,这交响太过的肃冷而高远,不似是人类所能欣赏的节拍,而是神明为这世上唯一的真理所谱写出的乐章。
命运。
这是命运……
“夏尔,你果然领悟到了啊。”
康斯坦丁,不,盖乌斯垂下眼瞳,轻声叹息:“只是,抛去了表象之后,所谓的《命运》又如何变成这样一幅空壳呢?”
而夏尔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
他听不见一切的声音,他已然沉醉在那疯狂的旋律之中。
就像是灵魂的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在推动着他,令他沉醉在着演奏之中,令他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自生涩至娴熟,到最后,将那旋律变做了本能。
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剧痛从头颅的最深处泛起,宛如刀锋在切裂着意志和灵魂一样,要撕裂他以区区十几年所制造出来的躯壳,向着世界展露出他灵魂的本质。
在黑暗里,它跃跃欲试,它即将苏醒。
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这个世界上重生。
夏尔只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那个渺小的躯壳中超脱而出,明明身在此处,却仿佛迈入见到了另一个次元之中。
他从狭隘的五官感受中得到了寄托。
他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色彩,听到了物质与意志碰撞所产生的回声,嗅到了悲苦和欣喜的味道。伸手触摸,便仿佛抚摸在了万里之外的大地上。心灵运转,便可以升上天空,与群星为伴。
在那里,有一座虚幻而神圣的城池高悬,无数圣灵沉眠。
而只要低下头,便可以看到无尽的深渊,阴暗中无数暗影蠕动着,睁开千百只眼睛,威严可怖。
肃冷而漠然的月光丝丝缕缕的萦绕在两者之间,似有却无形,似无却有质。
他看到上无数破碎的世界徘徊在三者之间,被那澎湃的引力所吸引,化作了耀眼的群星。
而就在群星之后,某个无形物质难以形容的虚影隐隐浮现。
那是一个庞大的漩涡。
流出了一切,又毁灭了一切。
仿佛包含着无尽的奥秘,又像是一片空虚,容不得任何东西存在。
那是万物的本质,一切的源泉与归宿。
大源!
剧烈的痛苦不能阻挡他,他沉醉在这惊世骇俗的演奏之中。
——他化身为以太,终于得以窥见了这世界的本质!
痛苦在燃烧着,击溃了意志的封锁,宛如铁锤在敲打着灵魂,重新缔造他的一切。
它撕裂了筋肉间的隔膜、骨骼上的纹路、血液中的软弱,然后将它们推入了虚无的火炉中,重新铸造出了新的一切。
他在这演奏之中渐渐的死去。
可新的他却从这灰烬之中重生。
它是钥匙,等待了漫长的岁月,终于开启了这尘封在他身体中的锁,释放出了被束缚的本质,令他得以重获新生。
于是,他将痛苦和喜悦融入了指尖,在这演奏之中,将旋律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年轻人手中所迸发的威严旋律。
第一次的,在这纯粹的演奏之中,夏尔将其本质演奏而出,哪怕未曾呼应任何以太,不存在任何的乐理。
可是却有前所未有的灵性从那旋律中酝酿而出。
在场的所有乐师,不,圣城,甚至整个世界上的乐师都感觉到了一阵本能的颤栗。他们如临大敌的凝望向人群的最深处,看到了石碑之下那痴狂演奏的年轻人。
就像是看到了世界崩塌在了眼前。
自圣城建立以来,首次有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可怕的旋律演奏而出。
哪怕是亨德尔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那一份错愕和……杀意。
那可是《命运》!
纵使没有任何以太波动,感觉不到任何乐理构建,甚至连一个音符的力量都没有涌现,但谁又敢断言那乐章究竟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变化。
这里可是圣城!
只要命运的余波稍微泄露一丝一毫,便足以将这整个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碾成粉碎!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犹豫着,是否要在出手,将这旋律给打断!
然后,他们便无需再挣扎或者犹豫了。
因为那旋律已经行进至了巅峰,迸发出令灵魂和意志为止震颤的旋律。
在这一瞬间,命运降临了!
……
起初,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世界为之凝固了。
紧接着,绝大的恐惧降临了。
无数人,于此时此刻,发出了宛如凝结成实质的悲鸣。
那悲鸣声汇聚在同一处,化作了同一个音符,尖锐地刺痛了每一张耳膜,击溃着每个人的理智,令他们沉入到了最深沉的黑暗中。
绝望的尖叫和咆哮声扩散开来,每一个人的心神都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所击溃,意志支离破碎,只剩下这木的肉体在这冰冷的世界上沉沦。
那一瞬间,未曾有人意识到:
——或许,是命运令这个世界发生了改变。
而当夏尔从沉醉中惊醒,茫然环顾周围的一切时,只看到一张张惨白的面孔。
他错愕回首,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高台之上。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的身影。
那是一抹已经黯淡了的红。
就像是干涸的血色。
坠落的时间是如此的短暂,可落在地上发出的低沉回响却如此的令人恐惧。人群不由自主的后退,惊慌地哭喊着。
夏尔愣住了,仿佛明白了什么,发疯一样地冲上了前去。
于是,他看到了血色。
在血色中,一袭被染红的庄严红衣。
威严的冠冕落在地上,破碎扭曲,弹动翻滚着,停在了他的脚边,发出了清脆又低沉的回声。宛如悲剧诞生之后所迸发的袅袅余音。
在血泊中,那个曾经还是人形的东西已经彻底扭曲成了一团,血肉模糊。
无需多余的语言描述,任何人变成这样一幅模样,都断然再无生存的可能性。
那是一具尸体。
而就在尸体的后背上,插着一柄漆黑的匕首。
神迹没有发生,复活也没有降临,任何一切的防备都没有排场了用场。只是如此简单的从背后一刺,便简单的死去了。
简单到令人无法反驳,留存不了任何令人喘息的侥幸。
他死了。
夏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颤颤巍巍地,走上了前去,伸手,想要探死者的鼻息,可得到的却是一片冰冷。
可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敢相信……
伟大的教皇陛下,众生灵魂的掌管者,神在世间的唯一代理人。
赤之王,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他如遭雷殛,踉跄后退,艰难地抬起头,仰望……仰望着那个高台之上,俯瞰着这一切的老人。
他依旧沐浴在神圣的光辉中,宛如从圣典中走出的义人。
“为什么?”
他轻声呢喃,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尖叫,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康斯坦丁先生,这是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盖乌斯收回了视线。
他只是凝视着天空,伸手在胸前划下神圣的徽章。
“我将充盈这灵魂的河水,使其奔流不息。”
他闭上眼睛,轻声呢喃:
“为了你,我的主,为了你。”
……
……
“抓住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一名枢机主教。他怒视着狼笛:“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抓住那个该死的家伙!”
瞬息间,数十道黑影从广场上的混乱人群中冲了出来,扑向台上。
惊心动魄的宏伟乐章从半空中浮现,各色不同的旋律在瞬息间迸发。亨德尔面现震怒,双眼赤红,在他的手中,支撑着身体的拐杖寸寸崩裂,从其中浮现出一道炽热的光芒。
这才是那一支拐杖的正体。
被赋予圣徒之名,以《弥赛亚》之乐章所造就的神器。
从来未曾有人能够透过那光芒窥见它的本质,也无法描述它的形状和模样,就在他出现在亨德尔手中的瞬间,敲落在大地上。
恐怖的震动向四周席卷。
被浇筑成一块的钢铁城市也在这难以言喻的撼动之下震颤起来,迸发出驯服的铮鸣之音。那肃冷而威严的巨响横扫,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击溃了所有人的心志,令混乱的朝圣者们拜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除非允许,一切乐章效果都在此刻被彻底的击溃。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