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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黑暗里,少年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孩儿,跪坐在地上。
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附体了,他的肺腑中发出宛如雷霆摩擦、风声激荡的低沉巨响。
有莫大的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凝聚,令他的面容铁青,在手臂他凸出地血管里,几乎可以看到巨量以太摩擦的电光。
缠在他身上的无形鬼被那种力量撕碎了,如同狂风吹散了青烟。
在他低垂的眼瞳中,仿佛有冰冷的月光。四面八方的血色随着他的呼吸被逼退,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在此圆中,再无其他。
“圣灵变化?”
鬼婆愣住了,眼瞳中闪过一线恐惧。可很快,他就发现,这不是召唤圣灵附体的乐谱,也没有传说中万人赞颂的恢弘声响。
哪怕无法理解,但谁都知道,这是更单纯和更简单的现象——巨量以太汇聚时所产生的异状。
“见鬼。”
鬼婆后退了一步。
……
就在寂静之中,少年像是从长梦之中苏醒,低垂的眼瞳抬起,凝视着鬼婆。眼瞳像是倒影着月光——冷漠、寂静,空空荡荡。
就像是魔鬼的眼瞳一样,那种眼神之中包含着某种力量,只是看着便令人觉得恐惧、敬畏……和发狂!
明明悄无声息,可是在那一双眼瞳的注视下,尖啸声被压制住了,蠕动的符文发狂地抽取者鬼婆的血气,将《底栗车·序段》的旋律彻底展开。
于是,无数痛苦地尖啸炸响了,无形鬼们发狂地抽取者鬼婆的血气,变得越发狰狞。
肉眼可见的,鬼婆的身体干瘪了一分,剧烈的痛苦令她陷入狂怒,她抱住头,发狂地尖叫:“杀了他!杀了他!”
在她的口中,生有窍孔的牙齿吹出了异类的旋律,血浆中的无形鬼被命令役使着,疯狂地颤动起来,再度膨胀了三分。
在腥臭地风里,血流翻滚,尖啸着卷向了前方的少年。
在血流翻滚之中,她看到了少年轻轻地抬起手臂,将左手展开。
那一瞬间,鬼婆分明看到叶清玄嘴角勾起的一丝笑容。一种荒谬感一晃而过,令她愣住了,有种不好的预感从他的心中浮现。
她听到了,在风雷激荡的声音里,叶清玄张口,轻声呢喃着什么。紧接着,宛如施加了“圣咏”一般的奇迹降临。
以太的光芒汇聚而来,附着在他断裂的左手上,令骨骼在咔咔作响中回到原本的位置,血液倒流回了伤口之中,破裂的皮肤翻卷着弥合,到最后只留下一线隐隐血痕。
转瞬之间,原本支离破碎的手臂再度恢复了完好,完美无缺。
在叶清玄的心底,那种莫名的意志催动着他的心神,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掌,虚按在虚空之中。
在少年指尖,以太的光芒宛如火焰一般燃烧着,点燃了琴弦盘绕的戒指。
它闪耀着,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连串尖锐的声音打断了鬼婆的思维。
崩!崩!崩!崩!崩!
金铁摩擦的铿锵之声铮然响起。
就像是铜珠落在铁盘之上,声音清脆,音符在空气中迸发,几乎敲出了火花!那清脆声音响起,如同疾风骤雨,在空气中回荡,每一次回荡都让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及其细小的针孔。
除此之外,好像毫无用处。
可是所有的无形鬼都猛然顿住了,它们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停滞在了地上、血里、空中,就像是被凝固了。
……
鬼婆呆滞地注视着这荒谬的一幕,遍体生寒。
那些鬼魅依旧停在原地不动,像是凝固,可不是被凝固啊,空气并没有变成实体,所谓的空间也没有被冻结。
而且,它们并没有停滞,它们还在挣扎……之所以停在原处,是因为它们被钉住了。
在燃烧的火光照亮了这一切。
——那是以太所凝结成的物体,一根根及其纤细又及其坚韧的银线!
它们从墙壁、头顶和地上的细密针孔中刺出,笔直地延伸向了前方,又从墙壁上刺入。
那些绷得极紧的银线架设在这一条幽深地甬道中,纵横如网。就像是琴弦架在岳山上一般,理所应当!
不,那真的是琴弦……由以太所凝结成的琴弦!
在那些猛兽和恶鬼的闯进的瞬间,它们便从四面八方展开了,交错着将少年护在中央,彼此形成了复杂的包围。
那种展开的力量太过激烈,极细的琴弦变成了箭矢,洞金破石。前面是石头也穿透,前面是恶鬼也穿透。
最接近的一根琴弦,甚至距离鬼婆只差一步!
在交织的琴弦中,发狂地无形鬼们奋力挣扎,将自己的身体扯出。极细的琴弦像是刀锋,将它们的血骨轻易的切裂了,发出嗡嗡地颤动声。
那种声音清脆地如同某种鸟类的鸣叫,清冷又悠远。它们从无中来,归于虚无中,留下袅袅地回音。
“陷阱?”
鬼婆愣住了,可很快,她就被某种怪异的荒谬感所吞噬了:这不是陷阱……
那些纵横交错在空中的琴弦,根本不是什么陷阱,而是某个东西的本来面貌。
以太之火锻造青金,以乐律塑造形体,以符文照见本源。这是以炼金术师的心魂所锻造出来的利刃,操控以太而至万全之境的乐器!
“垂帘新燕语,沧海老龙声。”
在叶清玄的心底,那个声音轻声呢喃:“叶子,这就是‘九霄环佩’啊。”
那一瞬间,沉睡的魂灵睁开了眼睛。
他藉着叶清玄的双眼俯瞰着世界,凭着他的双手汇聚以太,控制着他的身体端坐,宛如踞坐在森严大殿之上。
莫名其妙的,叶清玄再一次回忆起那一本被自己遗失的笔记。
就在笔记之上,那一段狼笛曾经潦草涂抹的书页上,那些记忆中的模糊的文字和乐谱忽然变化起来了。
不,它们原本就是那样的,只不过不知为何,狼笛还有自己都没有察觉,那是施加在书页上,作用在意识中的封印。
现在,封印被解开了,他终于察觉到了那些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在记忆中,潦草的文字开始变化,最后化作一个宛如雾气一般飘渺的符文。符文他的心神中变化,演化出了全新的笔迹和旋律。
那种旋律响彻在他的心神中,令他身不由己的伸出手,按在琴弦之上。
于是,沉睡经年的古琴,终于被奏响。
这一瞬,曾经的以“月吟”为名的乐师从少年的身上复活了,他的意志随着血脉奔流在这个执着的少年身上,指引着他拨动琴弦,奏响了自己的宿命之章!
第四十九章 海上升明月
在琴弦被波动的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原本银色的光芒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化作狂潮席卷,可现在那些以太的闪光都消失了,只留下寥落琴声。
那种美妙的音色中隐藏着一股凌厉铿锵的气息,宛如利刃出鞘,甲叶摩擦,说不出的悠长中,渐渐显露峥嵘杀意。
在寥落的琴声里,微弱的涟漪从叶清玄的指尖扩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所过之处,一切光芒都黯淡下去,火焰熄灭了,鲜血失去色彩,黑暗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灰……一切看起来似乎依旧如常,但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越来越远。
白雾从空中生出了,隐约扩散。它并不浓厚,而是轻薄而隐约地,笼罩了所有的空间。就像是在冬天中呼出的气息,袅袅弥散。
隐约的寒意升起了,萦绕在每一寸空间中。
明明肢体能够感觉到烈火残留的酷热,可是不论是感知还是精神都在疯狂地传来了“寒冷”的感觉。
鬼婆愣住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是脚步却停滞在了半空中。那种根本不存在的寒冷已经渗入她的脑中去了,将她的思维和意志缓慢的冻结。
到最后,她呆立在白雾里,意志凝固在了错愕和恐惧之中。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在这冷雾之中。
……
在舞动的白雾里,只有琴声寥落。
紧接着,寥落的琴声忽然变了,看似断续的音符组成了连续的乐章。真正的“小序”终于开始了。
在寂静里,琴声中忽然泛起环佩交鸣的清脆和深沉,炽热决绝的意念从其中浮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它们回荡在空气中,无形无质,却带着震人心魄的力度。所过之处,一切鬼魅都被威严又冷厉的气息压垮催伏!
这绝非物理之上的干涉,而是纯粹上精神共鸣。
琴声寥落,却淹没了一切恶鬼妖魔。寄宿在以太中的怨念被轻而易举地冲垮了。那些所谓的怨恨、不甘和刻毒,在琴声中那酷烈的意志面前什么都不是。
就像是海潮在席卷,冲垮了沙堆上的堡垒,玩笑一般的崩溃了。
崩!
酷烈执着地意志化作了利刃,融汇在琴声里,向着四方扫过,那些被冻结在白雾中的无形鬼颤抖着,无声的溃散,分崩离析。
只有白色的骨灰洒落在地上。
那些存留在怨念散逸出来,宛如海潮,向着鬼婆的脆弱理智倒灌而回!
一瞬间,她浑浊地眼瞳瞪大了。
在她衰老的肢体之上,《底栗车》的音符无声崩溃了,像冻裂在冰层中的破布。
紧接着,疯狂地怨念拉扯着她,吞没了她最后的意志。
……
仿佛在一瞬间被抛入无尽的深渊中。
眼弗能视,耳不能闻,嗅无气味,触无所感……
残酷的琴声一次次得将她的感知从他身上剥离,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佝偻的灵魂绝望地落入深渊。
坠落,无止境的坠落,没有尽头的坠落。
前所未有的孤独席卷了他的意志,令她发出哀鸣,可她连自己是否还能够发出声音都无法确认。直到最后,他看到一轮月光从深渊里跳出。
在近乎永恒的孤独桎梏里,一切都失去意义。就连活着都变成了漫长的噩梦。
在没有时间可参照的深渊中,这噩梦仿佛永恒无尽,桎梏了她千百年,可真正所感所触的,只有那么连意志都来不及运转的一瞬。
一瞬过后,鬼婆依旧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嘭!
炮仗丢进水沟中的声音响起。
细微地爆响来自于她的颅内,像是什么脆弱又柔软的组织破裂了。黑紫色的淤血从她的眼角、鼻孔、耳膜中潺潺流出。
可是她终于从噩梦中挣脱了。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呆滞地凝视着少年背后的虚影,似哭似笑:
“你竟然……还在这里……白头发的怪物,竟然是你!”
她的声音满是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那种眼神里,隐约显露出恶毒的嘲讽,还有发自内心地恐惧。可这只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光,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倒地不起。
潺潺地血液从她的身上流出,汇聚成血泊,渗入石板的裂隙中。
……
铮然的琴声依旧在狭窄的空间中回荡,随着小巷的延伸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渐渐消散的声音地融入了石中、水中和风中。
那一刻,整个阿瓦隆下城区的人都在睡梦中听见了那种隐约的声响。宛如金铁交错的铿锵琴声融入了梦境里,将梦境也随之改变了。
于是,他们看到在这漆黑的深夜里,不知何处而来的海潮汹涌。
就在无尽的海潮之中,有银白色的月轮从天空的尽头升起。月光遍照,向着世界仁慈而公平地洒落清辉。
海上生明月!
此刻天上地下,尽数是这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