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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忙慌慌拔出药瓶上的木塞,冷不防被商荣一掌打飞,瓶子粉碎,黑色的药丸好似惊惶的逃兵满地乱窜,吓得乐果儿吱吱尖叫。
赵霁明白商荣如此倔强是动了真怒,战战兢兢哀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药这么厉害,莫松大哥只说吃了会肚子痛,我还以为就是一般的难受。”
他手忙脚乱捡起解药劝哄商荣,仍被打开,看他在激痛中咬破嘴唇,只觉胆碎心裂,抱住他大哭求饶。
“商荣,我错了我错了,以后随你打骂,就是打死也不还手,你快别拿自个儿的身子赌气。”
解药喂都商荣唇边,对方咬住的却是他的手指,疼痛愤怒集中在齿间,一口下去皮破入骨,赵霁忍住任他啃咬,心想总比他再咬自己的嘴唇强。
疼得浑身冒汗时,商荣吐出他血淋淋的指头,挣扎着爬向床铺。
赵霁跟去扶抱,次次都被他狠狠推开,只好等他蜷缩着躺下时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眼看痉挛一阵阵掠过商荣的身体,他的心仿佛橘子被慢慢地剥皮掰碎,跪在床边不住哭泣求告,眼泪在脸上结了一层又一层痂,嗓子像烧尽的木炭彻底哑下去。
商荣苦撑着熬过一个时辰,药效渐渐退去,疼痛缓解后他筋疲力竭地睡着了,醒来时屋里点了灯,那黑心的坏小子还直挺挺跪在床前,双眼肿得像吹胀的鱼鳔。
见他恢复意识,赵霁又喜又急,想他流了那么多汗一定很口渴,忙去冲了碗温热的蜂蜜水,回到床边,商荣冷冰冰的眼神仿若快刀指向他,刀锋上满含戒备。
“这个绝对没下毒,我先喝给你看。”
为证明善意,赵霁先试喝了一大口,紧张葸懦地等他示下。
商荣收起眼中的锐光,低声下令:“给我弄碗干净的。”
赵霁匆忙照办,商荣一口气喝干,将空碗塞还给他,又背过身躺下了。
屋里静悄悄的,灯火微微晃动,宛如流淌的水波,昏昏入睡的途中,耳边响起不和谐的抽泣声,过了一会儿哭成鼻涕虫的少年轻轻爬到他身后,一只手摸到他肚子上。
“你干什么?”
商荣烦躁训斥,手肘撞向他的胸口,却使不出力气。
“我、我怕你还疼,想帮你揉揉肚子。”
他不管这姿态多荒唐难看,只想弥补过失征求原谅,早知道商荣所受的疼痛会原封不动反弹到自己心上,他绝不会去争那口闲气。
商荣刚中毒时真的恨透这小子,但赵霁随后的举动又表明他确实不是有心下毒手,这会儿他贴在背后呜呜痛哭,眼泪透湿棉被衣衫浸到自己颈窝里,一只手又紧紧搂住他,活像一个准寡妇抱着只剩半条命的丈夫号丧……
居然想到这种比喻,我是气糊涂了吧。
商荣轻叹一声,疲倦比三山五岳加起来还沉,压得他无力行动,只好将这场闹剧的序章推迟到第二天。
“商荣,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次日赵霁依旧不停念叨这句话,犹如背诵保命的口诀,见商荣不声不响忙活各种日常琐事,便做影子尾随他屋前屋后晃悠,他要劈柴,自己就抢先拿斧头,他要挑水,自己就抢先提水桶,任劳任怨争做奴婢,以表达由衷的歉意。
干完所有杂务,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真正无事可做时,他捏着手指踩着碎步移到商荣跟前,可怜兮兮嗫嚅:“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商荣不冷不热打量他一阵,看他像小媳妇直低头,忽然轻笑一声:“我没生气。”
赵霁惊喜万状,欲言又止。
商荣保持微笑,笑容好似过年时张贴的窗花,好看,但很假,可那低眉顺眼的人没敢细瞧,只管在心里敲锣打鼓庆祝。
“是我先狠狠打了你,再被你报复,就算扯平啦。”
“你、你还可以再打我一顿,我保证不还手!”
“呵呵,打你我手还疼呢,先不说这个了,前天本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结果被你和唐辛夷一气,全给忘了,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什么事?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办!”
“我听山民说,雷洞坪有座古井,井里最近出了一条大蛇,那大蛇口含金丹,价值万金,人们正商量着捕捉。我想赶在他们之前抓住那条蛇,拿到金丹,你现在就陪我去吧。”
雷洞坪古名雷神殿,据载为汉时开建。相传岩下有七十二个洞窟,居住着龙神和雷神,若有人在附近喧哗,即会招来电击雷劈,故而少有人敢接近。陈抟也说这里供奉着祖师爷的剑灵,不能受生人骚扰,一再严禁弟子们进入此地。
今天赵霁急于向商荣表忠心,太师叔的话也就成了耳旁风,带好弓、弩,系好宝剑跟随他来到禁地。那井就在相传是女娲炼石的“飞来剑洞”旁,井沿已被冰雪掩埋,十丈外便能看见一道道炊烟似的白雾从井内袅袅腾出。
商荣冲着水井扬了扬下巴,吩咐:“你先去井口,看看下面是什么情况。”
赵霁不疑有诈,屁颠颠地奔到井边,探头朝下张望,一丈宽的洞口漆黑如夜,视线无法深入。
“里面太黑,看不……”
正说着,小腿被人猛踹,脚下一空眼前一黑,阴寒之气冲鼻而来,眨眼不到已扑通落水。浮出水面时光亮退缩成一个茶杯大的圆孔,远远悬在头顶,伸手触摸,四周井壁削立光滑,结满冰块,找不到任何可供攀爬的着力点。
“商荣,你干什么推我下来!”
明白对方是故意,赵霁惊急失措,那圆孔上露出一个小黑点,是商荣向下俯瞰的脑袋。
“你这个小王八蛋为了唐辛夷下毒暗害我,差点没把我整死,现在这个是还给你的!”
商荣怒声骂斥,比之前的假笑自然多了。
赵霁怨自己高估了此人的心胸,他这种不肯吃亏的人就没可能以德报怨。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九曲阴阳丹药效那么强,而且我都已经诚心诚意跟你道歉了,你干嘛还不饶人!”
“你小子说话像放屁,我不让你扎扎实实长长记性,保不准你哪天会干出欺师灭祖的勾当!这井水一时半会冻不死人,你在这儿好好反省两个时辰,时间到了我再拉你出去。”
“商荣!商荣!”
赵霁的呼喊弹向孔洞,被井外的风吹散,知道狠心的师父已经走开了,他懊恼地捶打石壁,砸落的冰块很快被凝冻的水汽填补,井水虽未结冰,水温也远较人体低,水位以上两尺的距离已冷得滴水成冰,赵霁尝试几次便放弃攀爬的念头,运功抵挡寒气,支撑一阵,终是难挡酷寒,头发眉毛上都挂起冰棱。
感觉脚下的水温比上面暖和,他索性一头扎入水下取暖,发现真的越往下水温越高,井下的泉眼想必连接着某处温泉。
他第二次潜入水下,找到了温泉的来向,泉水是从一个三尺宽的洞穴涌入的,洞穴幽深,远处隐隐约约飘着一些蓝色的光影,似乎有天光透入。
说不定能从这里找到出口。
赵霁不愿老老实实呆在井里受罪,到水上深蓄一口气,潜水进入洞穴,游出二十余丈,当真找到可供换气的空间,出水后身在一个满是硫磺气味儿的溶洞里,溶洞大小相当于寻常人家的天井,上下间距超过五丈,洞顶有几个汤盆大的孔,漏下一束束青色的天光。越往前水位越低,边缘大约齐腰深,连接另一个一人高的石洞,风声隆隆而来,恍如龙吟。
赵霁想打退堂鼓,又实在好奇洞内的情形,心想温泉水有药性,毒虫难以在水中存活,自己有宝剑弓矢护身,足以对付寻常猛兽,既已走到这儿,干脆一探究竟,便大着胆子继续深入。
这温泉里的洞穴忽大忽小,曲折纵横,他时而涉水时而潜游,不觉走出七八里地,游到第十三个洞穴时,泉水温度比别处都高,水从下方来,想是泉源所在,洞穴上方还有一条通道,沿着这通道上潜七八丈,微光迎面,钻出去一看,眼前??然出现一座宽大的石洞,洞内暗如浓夜,水池旁摆着石桌石凳石床石椅,床前悬着一领白色帐幔,正似轻波潺潺飘荡,而风不知从何处来。
赵霁见此间别有洞天,惊叹惶惑,疑心真是龙王的居所。踯躅许久,洞内既然无声,他悄悄爬上岸去,先溜到石床边查看。床上铺着草垫布被,十分整洁,枕头上搭着一件长衫,拎起来细瞧,衣襟上缀着两个云纹盘扣,像是女人的衣式。
难道住在这里的是个女子?
正是纳闷,身后突然响起铁链拖地的哗哗声,他猛地扭头,两丈外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慢慢逼近,这人刚才就坐在池边的石椅上,因光线不足,赵霁来时未能觉察,陡然一见吓个半死,尖叫甫一出口,一股怒风直灌喉头,那人已高举双爪龙腾虎跃地扑了过来。
第60章 终极复仇之协役
来人势如迅雷,十指刹那间陷入赵霁双肩,个子比他高出两三寸,近距离下压迫感十足,恐悚中他打出一个暴猛的喷嚏,口水鼻涕齐发,那人厌恶恼怒,随意起脚将他踢飞四五丈。他慌骇下也不觉疼,落地后滚爬着往前逃,疾风追袭,人影又扑至跟前,?突的双爪却生生顿在了半空。
十几根铁链在黑暗中咔咔摩擦,那细碎的声音好像直接擦在赵霁的脊梁骨上,抖颤数巡,他终于醒悟到这怪人是被链子锁住的,自己目前身在他的攻击范围外,不用害怕。
有了倚仗,他生出几分胆色,随即爬起来退出数丈,张弓搭箭朝那人射击。
长期狩猎,业已练出精湛的好箭法,三箭连珠齐射怪人心窝,不想箭矢在接近目标时骤然调转方向,嗖嗖嗖分别贴着他的双耳和头顶飞过,锵地击中后方石壁。接着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拖拽飞向怪人,脖子顷刻落入他坚硬的手爪。
赵霁不能理解这吊诡的现象,以为遇上了妖怪,双腿抖成麻花,怪人一松手,他的屁股即刻落地,怔愣片刻,飞快爬跪着磕头求饶:“小的无意中误闯仙府,求大仙饶命!”
诡异的安静如同冷汗一滴滴滑过脸庞,当他怕到气不敢出时,怪人开口说话了。
“这鬼地方哪儿像仙居?又有哪个神仙会在家里戴着镣铐。”
略显低沉的声音纯净清透,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
赵霁赶忙改口磕求:“晚辈打扰女侠清修,万望恕罪!”
女人轻轻啧了下嘴,似乎瞧不起他的脓包德行,质问:“你是哪家少年?怎的到此?”
赵霁心想不管这女的是人是妖,既住在峨眉山就该知道玄真派的名号,报出师门兴许能保平安,忙说:“晚辈姓赵名霁,乃玄真派弟子,适才坠入雷洞坪一口水井中,顺着泉源来到这里。”
“你是陈抟的徒弟?”
“不不,晚辈是陈真人的徒孙。”
“呵,他都有徒孙了,那你师父是谁?”
“家师乃陈真人座下五弟子,名叫商荣。”
“嗯?”
身体不由自主弹起,又被女人扼住咽喉。
他刚才那句话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对方语气转为紧迫,追问:“你师父今年多大岁数?几月几日生辰?”
赵霁忌惮她古怪的态度,本不愿实说,装了一会儿哑巴,差点被她活活掐死,嗬嗬挣扎中,女人冷笑着替他道出正确答案。
“他今天一十四岁,是腊月初七生的,对不对?”
指关一松,赵霁烂泥似的委顿下去,捂住刺痛的喉咙,剧烈咳喘压不住惊奇反问:“你、你怎么知道?”
女人自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