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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方才转醒,莫钰的脸色还微微泛着苍白,黝黑的眸静静望着她,宁静而柔和。待她将伤口包裹好。他轻敛好襟袖,一如既往淡声开口,“我不疼。”
她的手轻颤了下,无声咬住唇。
“听他们说……”略微静默,莫钰微敛瞳眸,“我昏迷这些日子,你一直守着我。”
“嗯。”轻轻应了一声,慕容素不敢抬头,一直垂首凝望着自己的指尖。
一直不曾动容的清俊脸庞似乎有些微的笑意一闪而过,莫钰轻嘘了一口气,“该是我说对不起。”
轻动了动肩膀,他眉宇轻蹙,“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心潮起伏,浓重的酸涩在心尖弥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你要和我道歉?”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明明……他是为了她受伤……
“是我的错,不曾顾忌过你的感受。”他微垂了垂视线,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那天,是我太气了,就那样将你丢在了皇宫。”
“……”
“我早该猜到你说的都是假的,可是我没有。我还是将你丢下了,所以,该是我向你道歉。”
他一直很后悔。
那一天向她告别,他想向她做最后的争取,去见她的时候,他明明不断告诫自己,不要与她争执,不要去刺痛她的伤处,可是他最终食言了。他气她的冷漠,恨她的绝情,所以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甚至没有再与她告别,甚至不曾见她最后一面……
可是当他出了皇城,他突然就后悔了。后悔自己又一次违背了对她的承诺,后悔自己又丢下了她。他恨自己,为什么就那样轻信了她的话,他明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却为什么没有选择信任她,而是放任她独自留在那个艰险重重的宫城,自生自灭。
他想再一次回去,再一次回到她身边,但他始终没再寻到合适的时机。当他正处焦灼中时,等到的却是李复瑾下旨赐死她的消息。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时候,他恨不得不顾一切冲到她的身边,理智却告诫他不可这么做。他只能不断劝自己等候,等候最合适的时机,等候真相的来临——
直到他等到了广常与琉画,看到了她的亲笔书信,听琉画诉说了她后来在宫中的每一分心境。他几欲疯狂,也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为了他而设置的一场迷雾。所有人都可以不相信她,可惟独他不能。可他却最终选择了离开她……
是他最终把她推向了这样的境地,是他将她置入死地。所以他不能原谅自己,一点也不能。
“不……”慕容素不能接受他的歉意,心中的愧痛翻痛难忍,蓦地别开眼,眸中又生生逼出了泪,“你从来没做错什么,是我……”
是她的自私,才一次一次将他推入险境。可是到头来,却仍是他对她说对不起……
莫钰却摇了头,手臂微抬,拭去了她面颊的泪珠,神色温柔。
起初他也曾不解,怨过她的执拗,恨过她的冷情,不懂她明明心知自己的力量有多么微薄,却还是一心选择飞蛾扑火。可当琉画将一切告知于他,他才恍然发觉,他似乎从没认真去想过,她想要的是什么。他自以为是地将他所以为的她需要的东西强加给她,那是他的错。
她或许有错,但他也错了。两个自说自话的人永远无法真正探知到对方心里的声音。等他恍然大悟,一切却似乎已经晚了。只幸而……
“公主,你别哭。”清冽的音线犹若暖冬浮湖的冰,溶着暖阳的温意柔和,“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过去了。”
“最起码的,你平安无事,我也还活着,不是吗?”
慕容素怔了怔,眸中的泪都似忘了坠,轻阖起平和的目光。
是了,都过去了……
她曾以为自己想要的是家国两全,忠义兼备。想要错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以为无论如何,凭借自己的力量,即便不能翻天覆地,也终可击破皓山一角。可当她历尽了千辛,尝遍弃舍离别,终于发现——无论怎般,只有她在意的那些人还活着,还存在,才是最真实的。
·
君灵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将耳朵紧贴着门框。透过一线细微的门缝,她努力想看清室内的景象,却怎般都看不清。
肩膀被蓦地拍了一下,君灵吓了一跳,登时挺直了腰板,回头,“谁啊!”
“嘘!”琉画比了个动作,连忙令她噤了声色。她大概想室中看了看,确认室内的人未曾受了影响,立即蹙眉,“你在这儿干什么!”
“用你管。”睨了她一眼,君灵略略掩去神情的窘迫,绕开她便走。
“喂,君灵。”琉画在她身后冷言唤住她,“我警告你,莫护卫已经醒了,你今后不许再试图打扰娘娘和莫护卫!”
“谁打扰他们了!”君灵有些不满,眉宇间平白的也生出了些气意,扭头瞪向她。
“那你杵在这儿做什么?”
“我不过是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她又往室内探了一眼,微蹙的神色间透着些微厌恶,“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也不害臊!”
“你……”琉画胸口一窒,目光渐渐沉冷下来,“我告诉你君灵,不管你对莫护卫有什么期待,你还是趁早打消了念头!莫护卫喜欢的,可是我家娘娘!”
“你乱说什么!”君灵微微白了脸,矢口否认,“谁说莫钰喜欢她!他不过因为是她的护卫,才——”
瞟了她一眼,琉画立即截口,“是不是喜欢你心里明白!有些人真是奇怪,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硬生生往上凑,也不知是谁不害臊!”
君灵的胸口登时一涨,“你——”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倏地开了,打断了正欲脱口的话语。
两人同时望过去。
搀扶着莫钰自屋中走出,瞥眼望见室外的二人,慕容素有些诧异。抬眸望见君灵,莫钰的神色平静温和,“君灵,你在正好。”
伸手接过慕容素手中的空壶,莫钰诚恳道:“去替我们沏壶茶,好吗?”
君灵本正在气头上,此时看见他们两人紧环的双臂,登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滞了滞,骤然怒道:“干嘛让我去!她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连壶茶都不会到?是废物么!”狠狠跺了一下脚,一滴泪突然坠下来,言罢立时掩面跑远了。
莫钰怔住了。
望着她跑远的方向,琉画烦躁地蹙眉,“娘娘,莫护卫,你们别理她!我去替你们沏茶。”
伸手接过了茶壶,琉画很快朝着膳阁的方向行去。
面前的两人都消失了,莫钰迷惑不解。回首看向慕容素,不禁有些尴尬,“你……”
“我没事。”被无端冲撞到底不是件快事,慕容素敛了敛神色,复又抬头微笑,“你睡了这般久,今日天暖,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第150章 连心
时已入了夏季,在高峰之上却并无炎热之感。绚烂的暖阳衬和着山风,触肤舒适宜人,沁人心脾。
寻了一处烟云弥漫的崖边,遥远相望可见山影辽阔,水瀑溅寒。扶着他自山石上坐下,凝望着远山云影,山风拂衣,凉爽而宜人。
“你别在意。”静默了许久,莫钰终是心挂着方才的事,斟酌着开口,“她叫君灵,她……”
“我知道。”慕容素却似未曾放在心上,浅浅微笑,道:“她喜欢你。”
“……”喉头哑了一瞬,莫钰清冷的容色登时有了几分羞恼与窘迫,“一定是十二与你说的。”
慕容素低低笑了,“为什么你认为是他?”
“只有他净喜欢说这些浑话。”平淡的声音有了几丝懊恼,莫钰几乎咬着牙。
很少见他会有冷淡外的其他情绪,慕容素忍俊不禁,轻舒了口气,“那就算是他说的吧。”
“他还与你说了什么?”玩笑归玩笑,他的心里终归有些空悬,神色化为认真。
“为什么这么问。”慕容素看了出来,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逐渐变深,“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我能有什么事情。”他轻抬了抬唇角,指尖悄无声息地轻蜷,“我只是怕他胡说什么。”
视线静静落在他半蜷的右手上,慕容素的心中微微泛起酸意,“倒是说了一些。”
“比如呢?”
“比如……”凝眸望了他很久很久,慕容素浅浅一笑,“蚀骨钉。”
莫钰的神容顿时一凛。
“莫钰,你骗了我,对吗?”执起他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卷起他的衫袖,她静望着手臂上的那几枚钉疤,“你的右手,根本不是小伤,是因为受了蚀骨钉才拿不起刀。它根本恢复不了的,对吗?”
短短的数秒却几乎变得无尽般漫长,莫钰淡漠的表情没变,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抽回右手,“你别听十二乱说。”
“我真的很希望他是在乱说。”强忍着心底的疼,她凝望着他的脸,凝澈的眸却透露了心绪,“莫钰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右臂被废了。”
他一刹扬起睫,眼神掩不住惊讶,“你……”
“是淇玥告诉我的。”
“……”
“莫钰,我不懂。”她静静迎着他的视线,低低的语音略透着喑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说。”
那是她心里埋藏的一个结,轻轻撩动,便生出无数无言的愧疚与暗痛。
“其实,受伤是会疼的,可你从来都说不疼。右臂被废,并非出自你的本愿,也并没有什么可令人失望的。莫钰,我们都是人……都会怕伤,怕疼。可是为什么,你却从来都不愿告诉我。为什么,你永远都不愿信任我……”
“……不是。”他的声音也似有了些喑哑,滞涩了许久,期期艾艾,却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不是。
不是不信任,不是不愿说,他只是不愿他在乎、关心的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从不认为受伤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向能忍则忍,即便真的疼到难以忍耐的地步,也从来咬咬牙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忍耐,习惯了默然。即便是说出来,那些疼依旧还是会存在,那么,便不如不说。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替你担心。”何尝看不透他的心思,慕容素心底苦涩,“可是你想过吗?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会更担心。”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内疚。
正是因为从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少伤痛,所以在得知他受的伤,忍过的疼之后,那些疼那些伤,便仿佛加倍般反噬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她不希望自己的错却让他来承受,如若真的如此,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那天,在刑场……”克制着自己轻颤的手,慕容素低低开口,“你是抱着必死的心,去救我的,对吗?”
“……”
起初她本也以为梓姐姐有着周密的计划,可是当她后来沉静下来,仔细思索,终是想到了问题的所在。辰渊阁即便人手众多,却多为暗线,短时之内可调集的人手十分有限,更何况,是包围整座南山?
那一阵火起的恰到好处,正是莫钰劫处刑场,将所有的南山兵防全部转向刑场的方向。即便李复瑾有心围剿,但听言慕容梓已将南山包围后,也定不敢轻举妄动。从始至终,莫钰与那场山火,都不过是一场为后来铺垫引子,而真正的目的,便是慕容梓的虚张声势,设法将她救出。
这无疑是一场用性命做筹码的押赌。更无疑的,是她赌赢了,赢得十分漂亮。
可是……
“你明知道,你去劫刑场,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乱箭射死,当场毙命,你却仍然愿意去做这个引子。”深邃的瞳藏不住心底的痛,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