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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真人闻言怔愣了片刻,才忽然轻笑出声:“真没想到。”顿了顿,又托着下巴笑道:“也算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了,都跟你们家老祖宗一点也不像。”
姜云舒心中一颤,想到那场年代久远的血腥杀戮,就又心绪沉重起来。
含光真人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兴亡更替再普通不过。虽然我那些亲人都是好人,不该落得那么个下场,但你也该知道,我在意的从来就不仅仅是姜家没了,而是……”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恍惚又与玉玦之中那缕残魂奇异地重合了起来,但接下来便话锋一转,嗤笑道:“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就你们家现在这仨瓜俩枣的后人——比如你那个老古板的伯父,连当年的那笔烂账都没听说过,我就算为了寻仇,狂性大发地把他们都给砍了,能有个屁用!”
姜云舒被噎得脸都快绿了,再怎么看得开,眼见着当初那谦谦君子的幻象被残酷的现实冲刷得连个渣子都没剩下,实在也令她无法不介怀。
她正在闷闷不乐,就又听含光真人重提起曾问过的那个问题:“你把那些恶心人的钉子藏哪了?”
姜云舒把思绪收回来,微微叹了口气。
她这回没有避而不答,听他问起,便立刻把从不离身的小巧乾坤囊从衣襟里面取出来,从里面掏出来几根黑沉沉的迷心钉来。
含光真人在瞧见那些钉子的时候瞳孔骤缩,不自觉地抓紧胸口,身子也往后仰去,撞在椅背上才 “嘶”地轻轻抽了口气,干巴巴地说道:“给我吧。”像是怕姜云舒提出异议似的,又难得地正色解释了几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搁在乾坤囊里,但毕竟也是带在身边,你现在青阳诀尚未小成,和这东西接触一时无碍,但若时间久了,阴秽之气难免侵入身体,怕是会损害元神。”
姜云舒知道这是为她着想,并没有一口拒绝,但还是反问:“那你呢?你就不怕这阴秽之气损伤元神了?”
她一不留神就忘了用尊称,随意称呼起来。
而含光真人也并不在意这些事,他靠在椅子里,把自己窝得像一只懒洋洋地睡午觉的老猫,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目光有些涣散地投向虚空之中:“反正我的元神已经不全了,早晚都有吹灯拔蜡的那么一天,不过是早几天和晚几天的差别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那如同松风夜雨般清澈淡然的声音因为被压低而显出一丝沙哑,整个人都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你既来过这里了,也就该知道,我当初本来是想把那些破事都写下来的。但写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世事兴衰无常,后人看到了这些东西的时候,大约青阳诀早已经失传了,这可怎么才好……”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兴亡之事无常了,比起之前的轻描淡写更添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沉重。
姜云舒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什么,不由沉默地挺直了肩背。
含光真人含笑看了她一眼:“不用那么端着,都是些老黄历了,我随便一说,你也就随便听听,当解闷了。”便淡淡继续道:“神农血脉也好,姜氏的传承也罢,是续是断都有天意,不是我拼尽一己之力就能更改的,但我不愿意看着那鬼东西再没完没了地害人——就算是再混帐的人,也不该受那种苦楚……”
他勉强勾了勾嘴角,闭上眼,似乎不愿意想起当时的场景似的:“我知道不能让唯一能克制它的青阳诀失传,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可用,思来想去,只好抓了放在桌上的一个玉摆件,打算割裂一部分元神封存在里面,只可惜当时我伤得太重——”他短促地笑了声,自嘲道:“反正比现在这副德行惨多了,手下力道也没个谱,一不留神把那玩意给弄碎了,就只剩了一小块,勉强把一丁点残魂塞进去,再想设个固魂阵都做不到,幸好我运气不错,魂力消耗殆尽之前就碰见人来了。”
……这也叫运气不错?
姜云舒听得毛骨悚然,她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人要有怎样的坚持和信念,才能够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元神撕裂,那该有多疼!
更何况,元神之于修者的意义重大,甚至更超越普通的魂魄对世俗中人。
如今人所共知,修者入门的凝元期便是将属于凡人的魂魄中的浊气剔除,凝炼出元神,只要元神不灭,便有可能受法术符阵辅助而带着记忆重入轮回,继续修行。但同样的,元神也是修士最为脆弱的一部分,一旦受损,因其过于精纯,违反荣枯生灭之理,便很难如同凡人一般在轮回转世之际由天道之力修补完全,反而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加剧损耗,直至完全湮灭。
姜云舒虽然修为不高,但对这种最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她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时至今日,无论再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就又尴尬地沉默下来。
懒洋洋地讲故事的含光真人便笑了:“我还没死呢,你摆这么一副哭丧的脸是要给谁看?”他想了想,又说:“再说了,我这条命本来就是白捡来的,活一天赚一天,还能做点想做的事情,该高兴才是。说起来,也得谢谢你——那几根钉子虽然没能完全结成困锁元神的阵法,但终究还是产生了些作用,害得我转世之后也偶尔为其所扰、神智不清,直到你把那几根鬼东西弄出来才彻底好了。”
姜云舒便想起,当初她也是在取出迷心钉的时候才发现,钉在他体内的总共只有八根钉子,七根钉在胸腹重穴,最后一根却像是仓促射出般斜刺进了后心。
含光真人似乎是个把自己的血泪摊开了给人看也只当有趣的人,但却又十分讨厌旁人的怜悯,他刚一瞧见姜云舒眼底那点同情之色,便脸色一寒,本已渐渐归于平和的语调又忽地锐利起来,挑眉哼道:“有闲心还是多操心点自己得了,我现在没法提升境界是因为旧伤,怨不了人,但你本来看着就蠢,再不努力点,以后要是二十年内不能结丹的话,就别说我是你师父,我丢不起这个人!”
他似乎没什么心情等姜云舒伤春悲秋,很快地,脸上又显出了惯常的不耐烦,啧了一声,站起身来:“行了,满足完你的好奇心了,我也重游完了故地,赶紧走吧,等会那边填饱了肚子就该到处找人了。”
时人求而不得的以灵植灵兽为食材精心烹饪而成的宴席,在他眼中也不过就是填肚子的东西罢了。
姜云舒只好哭笑不得地感慨,她这便宜师父也不知究竟是过于清醒还是生性倨傲,又或可在两者之间游转自如,总而言之,实在令她这等凡人自惭形秽。
第22章 22
再出现在人前时,含光真人已经止住了要命的咳嗽,换过了衣裳,手臂上划伤的地方也敷了药,除了脸色白得跟鬼似的,便再看不出什么过于异常之处了。
他大约是把一整天份的话都对着姜云舒说完了,便重又沉默下来,一眼看上去简直像是个谨言慎行的正经人似的。
玉容真人便自然而然地继续误以为这是个软柿子,见到这新出炉的师徒俩一起出现,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便意味不明地在姜云舒脸上打了个转,目光中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恶意,但其中总像是含着些粘腻湿冷的东西,令人几乎要冒出鸡皮疙瘩来。
姜云舒下意识便想往后错一步,避开她的审视。
耳中却突然听到一句有气无力的传音:“站直了,那丑货能活啃了你还是怎么着?缩头缩脑的成什么样子!给我丢人!”
紧跟着,一只冰冷的手便抓住她的肩膀,把她硬生生往前推了三尺。
含光真人在她身后轻描淡写地问道:“鹤语真人打算何时启程?”
姜云舒便想起来,几大门派出来选弟子,未必会草草收上一两人就打道回府,说不定得一气拎回去好些个,再慢慢从中培养最合心意的当作亲传。
鹤语真人本在与姜淮说话,闻言笑道:“老道那个小师妹头一回收徒弟,请我来帮她掌掌眼,说不得还得多跑几个地方,不过倒也不急在一时,云岫这孩子入山几年难得回一次家,让他多待几天也好。倒是方才听玉容师妹的意思,今天下午就要启程了。”
含光真人还没说话,便听那仙乐门的妖娆女修冷冷笑道:“我本也不想再多折腾,可惜啊,谁让我看上了的孩子偏偏瞧不上我呢!”
姜云舒脾气好,但并不是没脾气,她本来就在含光那撞了一脑门的晦气,这会又听这萍水相逢、连话都没正经说过两句半的玉容真人也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居然没完没了地针对自己阴阳怪气,便忍不住脸色一冷,把那点为数不多的恭敬全都给收了回去,权当听狗放屁了。
玉容真人大概是个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物,传闻中名门大派的高人风范一点也没学到,反倒是唯我独尊学了个十成十,见状一拂袖,脸上的冷笑竟显出几分诡谲来。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含光真人便又张开了他那张能气死人的乌鸦嘴,面无表情道:“瞧不上你就对了,丑人多作怪,她要是瞧上你,我倒该瞧不上她了——清玄宫又不是善堂,不收眼瞎脑缺的蠢货。”
姜云舒听得简直想要捂脸。
姜淮更是脸都青了,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哪个人背后的门派他都得罪不起,便索性闭紧了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再看玉容真人,被说得愣在了当场,她这辈子也没听过谁敢说她丑人多作怪,这会挤兑她的偏偏还是个长相连好看都称不上的痨病鬼,等她醒过神来,还嘴的时机已过,只好气得全身直哆嗦。
到头来还是鹤语真人颇有长者风范地解了围。
玉容真人气得花容失色,好容易得了个台阶,连忙下来,指着含光真人连说三声:“好!好!好!”转身就走,连跟主家告辞的话都省了。
含光真人拢袖站在一旁,眼皮都没抬一下,犹自轻声慢语地教导姜云舒:“做人得知道自己的斤两,别总拿仗着别人脾气好就可着劲的作,万一别人不给你脸,你打又打不过,可不就只能恼羞成怒地跑了,太丢人!记住了么?”
姜云舒瞥他一眼,心道:“就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脾气好……脸皮怕不是能厚出二里地去!”
含光真人便把她惊悚的眼神当作褒奖,照单全收了。
这之后,也不知是因为要养病,还是准备和鹤语真人同行,含光真人全然不把自己当客人地在姜家住了下来。
然而,他却不急着教授姜云舒什么东西,白顶着个师父的名头,每天要么懒懒散散地坐在池畔小亭里喝冷风,要么就回房睡觉——对于后者,姜云舒一直觉得很是奇怪,人所共知,进入筑基期之后,一般的疲乏只需稍作吐纳调息便可恢复,已不是十分需要睡眠,满天下的金丹修士里头,恐怕也找不出三五个每天照常睡觉的了。
姜云舒便很是疑惑这人是不是又要打着看风景或睡觉的幌子去暗渡陈仓。
可她战战兢兢地观察了几天,却发觉含光真人居然真的十分老实,无论是惊蛰馆还是家学、武库之类的地方,全都连边都没沾过。
她窥探得太过明目张胆,这天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含光真人给抓住了,不耐道:“你要不要给我脖子上拴条狗链,走哪牵到哪?”
姜云舒讪讪耸了耸肩,很是诚恳的说道:“我倒是想,你让么?”
含光真人没料到她居然胆儿肥了,好像看见天上下红雨了似的盯了她一会,蓦地一笑,抬手在她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滚吧!还用不着你个小东西来替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