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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艳的红唇轻轻嚅动着,清弱的语声传入耳畔。
桓子澄的眉头,万年难遇地往上挑高了半分。
他听得非常清楚,那句粗野的骂人话,就是从公主殿下的口中发出的。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秦素一眼。
秦素立时回以一瞪,一脸地凶巴巴:“看什么看!”
一面说话,她一面便飞快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包药粉,交给了桓子澄:“给殿下吃!”
桓子澄几乎想也未想,接过药粉便大步走到了郭元洲的身边,连“得罪”二字也省了,半字废话没说,直接伸手掰开了郭元洲的嘴,将整包药粉都灌了进去。
“你……”秦素惊得张大了嘴。
可是,桓子澄的动作实在太快,她那一声唤还卡在喉咙里呢,郭元洲就被喂了一嘴的药。
顿时,一股似腥似臭的味道,在殿宇中弥漫了开去。
“咳咳咳……”郭元洲被药粉呛得连连咳嗽,险些没背过气去。
秦素的眼睛瞪得溜圆,狠狠地剜了桓子澄一眼,压着嗓子道:“需以水冲服,哪能这样硬灌?伤我了五兄可怎么办?”
情急之下,她也忘了称郭元洲殿下,话一出口她才发现不对,忙噤了声,第三次瞪向了桓子澄。
桓子澄回视于她,语声毫无起伏:“殿下没早说。”
“嚯,你还来怪我?”秦素险些气个倒仰,朝桓子澄飞了个眼刀。
只可惜,人家青桓根本就没看她,只洒然行向窗边,绛色的袍摆随风翻卷,俊颜映着满殿烛火,美得有若神祗。
月白风清、寒冰铁霜。
看着他时,秦素只能想起这八个字。
罢罢罢,举凡长得好看的人大多都有点妖孽,李玄度就是这样儿,青桓想来也不例外。
第768章 出花窗
自我安慰了几句后,秦素便从旁边阿栗的手中取过一只小水囊,交给了桓子澄,一面终是忍不住拿眼睛去剜他:“桓郎的动作也太快了,我还没把水给你呢,你怎么就这么冒失地去喂药了?那干咽还不得把人噎死?”
桓子澄不语,接过水囊复又行至了郭元洲身边。
郭元洲正直着脖子大喘气呢,见着水囊立时不要命般地抢了过去,猛灌了几大口,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抬手将湿淋淋的头发往旁边拨了拨,有气无力地道:“两位……吵架……不要……紧,也莫忘……正事……”
“都怪桓郎。”秦素马上就把责任推给了桓子澄,又向郭元洲看了两眼,面上便涌出了极浓的关切:“殿下可好些了?”
郭元洲没说话,只无力点了点头。
那药粉甫一落肚,一阵凉意便在胸腹间散开,那种火烧火燎般的感觉瞬间便减轻了。
只是,虽然脑中清醒了许多,可郭元洲的身子还是发软,站起来都有些吃力,只得依柱坐着,虚软无力地指向四周,眸中水光依旧未散,看向了秦素:“这些……这殿中……要收拾……”
“我明白,都在我身上。”秦素大包大揽地道,语声分外柔和。
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太子殿下,她又何忍拒绝对方的请求?
她盈盈一笑,轻声语道:“殿下放心,父皇大约还要再过个小半炷香才能到呢,时间尽够了。”
说到此处,她便又看向了桓子澄,一脸温柔迅速转化为凶悍,语声也生硬了起来:“你真无事?”
桓子澄淡然地看着她,静默无语。
秦素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他的答案,不由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哼,你不说那就算了,我可管不着。”语罢,她便招手唤过阿栗,悄声吩咐了她几句。
桓子澄安静地立在窗边,视线的余光拢在她的身上。
她的举动很从容。分明是撞破了一件天大的事,可她却像是没当回事,处置起来驾轻就熟,就好像她已经几辈子都在处置这种事了。
很古怪。
桓子澄眼底微动。
此外,贵为公主,却随身携带着那种药粉,这也很古怪,而最为古怪的是,对于这些药粉之类的东西,她似乎很是熟悉。
桓子澄拢在秦素身上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秦素却并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吩咐完了阿栗后,她便又转向了这位桓氏大郎君,半是命令半是威胁地道:“一会儿你随我走,若要叫父皇看见你在这里,必出大乱。你听到没有?”
桓子澄面无异色,只向她揖了个手,淡然吐出一字:“是。”
秦素噎了噎,随后便睁大了一双明眸。
青桓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在她的记忆中,青桓冷傲清高、极难接近,她还提前预备了好些话打算逼着桓子澄随她走呢。
可谁想,这青桓竟是意外地好说话,方才接过她的解药时,也是没有半点犹豫。
难不成……这青桓实则是个软耳根儿?
秦素偷偷打量了他几眼。
如此绝世俊颜在侧,入目时,她的心底却是奇异地无波无澜,唯有一种很莫名的亲切感。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收过桓子澄送的花、并知晓旌宏很可能就是桓氏的人之后,每每看他时,她总觉得就像在瞧自家人,说话行事也相当地不见外。
如今再看,青桓对她的态度,似乎也带着相同的意味。
虽然不知缘由为何,可秦素就是有种感觉,青桓,或者说是此刻的青桓,对她怀着善意,甚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信任。
这可真是奇哉怪也。
秦素侧首思忖着,微有些出神。
桓子澄打量了她一会后,便收回视线,往窗前迈了一步。
秦素立时醒过了神,警惕地看向了他:“你要做什么?”
桓子澄的唇角动了动,面上很罕见地有了一丝类似于苦笑的神情:“殿下要我一起走,总要让我先出来罢。”
秦素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她果然昏了头,居然隔着窗子和桓子澄互瞪了半天,真是浪费时间。
只是,桓子澄又干嘛要跑到窗子跟前?
秦素一时间有点糊涂了。
他要出来,难道不应该绕去那边殿门么?他往窗子这儿走又是为哪般?
“殿下请让一让。”清冷如冰的语声再度响起,让秦素一下子回过了神。
她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旁让了让,又下意识地再度问道:“你果真无事?”
“有事。”桓子澄简短地道,迈开长腿,从容跨出了窗台。
秦素呆住了。
高傲清冷的青桓,居然翻窗子!
这怎么可能?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却见眼前绛衫飘拂,仿若水掠红寥,又似修竹摇风,不过一个呼吸之间,桓子澄便已站在了她的面前,连头发丝都没乱上半分。
桓子澄居然真的翻窗子了。
秦素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向他的眼神满是震惊。
桓子澄掸了掸衣袖,负手而立。
月华如水,在他的眉眼间落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即便光线幽微,那张俊颜仍旧极美,如冰似雪。
秦素忍不住要感叹。
青桓其人,想来是永远也不会有狼狈的时候的,就连翻窗子,人家也能翻得洒脱自在,就好像这窗子建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翻一翻的。
大都第一美郎君,果然与众不同。
暗自感叹了一会,秦素忽觉眼前一暗,忙抬头看去,便见桓子澄正微垂着双眸,静静地看着她。
“解药。”他淡声说道,衣袖轻振,一只修长而又粗砺的大手,便摊在了秦素眼前。
秦素立刻翻了个白眼。
“凉水里泡两个时辰也能好。”她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睬他,转身便往外走。
桓子澄的手,一时间便僵在了半空。
那一刻的秦素若是回头,便会发现,她此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地错误。
连翻窗子都翻得那般洒脱的青桓,此时的神情却是……有些尴尬。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
秦素往前走了一会,见桓子澄没跟过来,便又回头瞪他:“快点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
说罢此言,她顿了一顿,忽地笑道:“放心,那药只对男子起效,至于女子么……”
她眨了眨眼,却是不再说话,往前走去。
第769章 推给我
桓子澄回首看向身后,却见寝宫的大门已然开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宫人,正在用水拍打着韩忠的脸。
他又将视线转向寝宫,那里头也有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小宫人,正在帮着郭元洲换衣净脸。
“别看了,快走!父皇很快就要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秦素的语声从身后传来,桓子澄的眉头立时一松。
“是,殿下。”他沉声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跟上了秦素。
宫里的路他并不熟,前世时虽然也常参加宫宴,但玉露殿附近的殿宇他却是一间都没去过,此时见秦素在前头走得飞快,拣的又全是僻静无人的小路,他倒有些讶然。
“殿下……对此处很熟?”沉吟了好一会后,他终是问道。
秦素头也不回,简短地道:“自然是熟。”
桓子澄“唔”了一声,向来少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多出了几许沉思。
“为何?”良久后,他再度问道。
秦素倒被他问得怔了怔,停步回首,奇道:“什么为何?”
桓子澄从容地往前走了两步,立在她身前,微凉的眸光向她身上一扫:“我是问,为何殿下会对此处如此熟悉?”
秦素立时嗤笑了一声,满脸不屑:“桓郎莫非被药傻了?本宫乃是公主,这皇宫就是本宫的家,本宫对自己的家还能不熟?”说着她便又朝前走去。
这大约是桓子澄两辈子头一次被人说傻,可奇怪的是,他居然没一点动怒的样子,仍旧是一脸淡然,迈开长腿跟上秦素,一举一动,莫不洒然自在。
“殿下居永寿殿,玉露殿远在宫门左近,若无出入腰牌,殿下断难时常至此。”他的语声仍旧毫无起伏,隐于夜色中的脸亦是模糊难辨,唯一双眸子明亮而冰冷:“而据我所知,殿下一直居于深宫,极少在这一带出入。”
秦素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桓子澄之语,可谓一针见血。
玉露殿这里确实比较紧要,就算秦素平常想过来,也要经过中元帝的允准才行。
她方才一时口快,又想着青桓是才从辽西回来的,不了解宫中情形,所以才信口说了,如今被对方这样一追问,她居然有些词穷。
这是被桓子澄抓住了痛脚?
秦素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眸光闪动。
说起来,这桓子澄也奇怪。
她手上拿着那么古怪的药粉,他却不闻不问,却偏偏要来问她为何对此处颇熟。
这人的想法,委实难以揣摩。
秦素瞪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话能搪塞他,索性翻了个白眼,将头一昂:“你管我!”
说罢,扭头就走。
桓子澄立在她身后,怔然良久,唇边竟浮起了一个苦笑。
秦素走了一会,回头看去,见他居然又没跟上来,不由心下暗急,返身快步走到他身边,压着声音道:“快点,要来不及了。”
桓子澄没说话,身形亦未动。
好一会儿后,他低沉而冰冷的语声方才响起:“解药之事,殿下……推在我身上便是。”
秦素一下子怔住了。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桓子澄,眸中有着明显的震惊。
这人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这是要把事情往他自己头上揽?
这世上,居然还有主动要求帮着背黑锅之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