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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在水一方-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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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眼偷瞟一眼周彦华,他自张庆延进船舱后就一直没说话,此刻,我才发现他眉间阴郁,心中已猜到缘故。福多说他心眼小,我起初还不甚在意,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我即便不喜张庆延与我套近乎,然而,张庆延好歹是他门下出来的学生,他好歹给别人几分面子。可是,自他察觉到我与张庆延有些许牵连后,竟是半分笑也不曾露过。
  听闻张庆延询问他,他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轻轻点头,吩咐张庆延坐下后,他才坐在了张庆延对面,却是抬头看向了我。触到他平静如初的目光,我心中却有些慌乱,低头轻步过去他身边,慢慢坐下了。
  我喝着桑子酒,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原来张庆延在学堂里的表现一直十分出色,刻苦肯学,周彦华倒是十分看好他。一年前,他家里人凑钱让他去县城里参加考试,虽未能考中秀才,却十分得县考官的青睐,还给他在衙门里寻了个差事。
  张庆延以为是上天眷顾,高高兴兴地揽下,却不想整日里都是替上头的人跑腿打杂,而他看到县衙内的人如何收税之后,更是一气之下回了白水乡,决定老老实实在家里帮忙种地,觉得这样的日子才踏实实在,也没有人瞧不起他。
  谈到情绪激昂时,他甚至就当着周彦华的面说了一句:“先生,学生知您心忧家国,心忧百姓,可是,单单只是读书识字没用啊,还不如学一身本领,还能行侠仗义呢!果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周彦华却笑了:“这世道不会一直这样。”
  张庆延面上虽不赞同,口中却道:“若那些官员都有先生这般的胸襟与情怀,这世道自然不会如此。可是……”
  我听不懂两人的大放厥词,什么君王,什么世道,离我太遥远,我也从未想过。白水乡是生养我的地方,这里远离世俗的繁杂喧嚣,是难得的一片净土。
  而我,此刻从周彦华的眼中却看到了向往与留恋,不是对白水乡的留恋,而是向往着白水乡外的世界,留恋着他心中挂念的长安。长安曾有他最爱的家人和朋友,那里才是他的家。而白水乡,在他看来,也许根本不值得留恋。
  我想起陈秀梅在山脚对我说的那番话,突然觉得烦闷。
  起身,我对舱内的两人说道:“舱内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张庆延猛然看向我,张口欲言,却终究闭了口。而周彦华,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便朝我点了点头,随后低声嘱咐了一句:“夜里风凉,少坐一会儿。”
  我并未等他把话说完,迫不及待地出了船舱,自然没留意到周彦华的神色,也不想再去听那两人的谈话。
  这一刻,一个人坐在船板上,望着头顶,一轮明月高悬在黑漆漆的夜空,那冷清的光似乎能穿透人的皮肤渗进人的心里。
  白水乡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伸手可触。我突然很想问问周彦华,外边的月亮会比白水乡的月亮更漂亮么?
  他想要回到长安,我应该放他离去。
  只是,如果他回去了,我又该如何?
  深秋的夜,凉如水。
  我在船头才坐了片刻,便感觉身子有些发冷,只得抱紧了双肩。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轻盈而缓慢。我微微偏头,看到张庆延正朝我走来,我赶紧扭过头不想要理会他。而他,只是走到我身旁盯着灯火葳蕤的河面,轻轻叹息了一声,才道:“美珠,你真的不记得那年的事了么?自从你落水醒来后,似乎不认得我了,也十分不待见我。”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他的话又令我十分疑惑。
  我不知,那段被我刻意遗忘的、不愿触碰的记忆是否与他有关?
  思及此,我不禁微微抬头去看他,他也正低头看着我。黑夜里,他的目光深沉而哀伤,我突然不敢直视,心里却慌乱起来。
  “接我的船来了,我得走了。”他突然走到我面前,背对着我说道。
  听闻,我下意识地眺望远处,果真见前面的一艘船正缓缓向这边靠拢。这时,他又回头笑着看我,轻声道:“美珠,祝福你。”
  我张了张嘴,想要开口道谢,不知为何胸口堵得难受,一个字也吐不出。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走上船头,不由自主地起身跟了几步,也没留意周彦华是何时过来,划桨稳住了船头。
  我还想要向前走,周彦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焦急地叫了一声:“美珠!”
  而此刻,我的一颗心全放在了张庆延身上,看着他跳上前来接他的船只,我挣开周彦华的手掌,向前跑了几步,哭喊了一声:“延哥哥,我记得你!”
  泪水模糊中,我看见张庆延回身看着我笑了,一如从前。
  那个陪我下水抓鱼、捡珍珠的延哥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艳阳高照,总会孜孜不倦地前来我家的人,我为何就能将他忘记,甚至害怕去回忆与他相关的一切?
  我的脑中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拼凑不完整。我费力地想要去回忆,却想得头疼欲裂。
  往来船只渐渐淹没了我的视线,我抬手擦了擦脸,才发现流了满脸的泪。夜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彦华走上前,展开双臂轻轻抱住了我,待我停止抽泣后,他才低头看着怀里的我,低声询问了一句:“他走了,我们去舱里。这里风大。”
  我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想回家。”
  周彦华没有提出异议,只道:“你去舱里坐着,我送你回去。”
  我推开他,突然有些不敢面对他,低声道:“你随意找个地方靠岸,我想一个人回去。”
  周彦华并没有很快给出回复,我知晓他是担心我会出事,我便抬头扯出一抹笑:“你放心,这来来往往的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一人回去没甚大碍。”
  周彦华依旧不放心,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你回舱里,我找个能靠岸的地方。”
  我上岸后,趁周彦华系缆绳的间隙,并不与他告辞,快速钻进三三两两的人群里,只管埋头奔跑,听到后边周彦华焦急的几声呼喊,我也没有心思理会。
  此刻,我只想要去一个地方,证实脑中那段模棱两可的记忆。
  月夕之夜,明月高悬,是白水乡的不眠之夜。
  我一路奔到山脚下,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便一鼓作气地跑上了山道上。
  夜晚,我并不敢独自一人上山,而现在我的身上没带火折子,即便心中害怕,也只得硬着头皮一步步向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好在今夜风清月明,大树遮天的山里仍有稀稀拉拉的月光洒落进来,我也得以借着月光一路摸索着前进。偶尔听见树木、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加快脚步,也不敢回头去看身后,一心只想着快些到达曾令我望而却步的山洞那儿。
  张庆延,我原本就记得他。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来,没人在我面前提起他,而他也似乎从我生命里消失了般。若不是今夜意外得以相见,听到他离去前的那番话,我甚至想不起,他曾经带给我的快乐。
  我一路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一路摸索着记忆中的路线,等终于看到黑夜下的那个山洞时,我再一次却步了,甚至想要逃离这里。
  然而,我的脚底像是生了根一般,硬是挪不动分毫。
  泪眼模糊中,我仿佛看见了满地的鲜血,以及那张令我憎恨又害怕的脸。
  我原本忘记了那张脸,此刻,脑中却满是那个人的面容。
  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我将那个人推倒在地,随后,他的脑后便流出了许多鲜血……似乎是死了。
  我抱头蹲坐在地,咬唇痛哭,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清晰,却令我万分痛苦。
  那日,也是月夕之夜。
  那年的月夕之夜,张庆延说好来我家屋后的柳树下找我,我早早就等到了此处,等着盼着能早些见到他。等到夜色渐近,等到的不是他,而是从外地流落到白水乡的一名流浪汉。
  当时,流浪汉初入白水乡时,已是奄奄一息,被张庆延家里人发现,喂了些饭食给他,倒救了他一命。流浪汉无处可去,又不想饿死,便求张家能给他口饭吃,他什么活都能干。张家人实诚,看他可怜,就留他在家里做农活,而他的确卖力,张家也因此留下了他。
  我见是流浪汉,微微皱眉,看他老实巴交的模样,又不忍为难他,轻声问了一句:“是延哥哥让你来的么?”
  流浪汉那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一脸错愕,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又使劲地摇头,急得抓耳挠腮,突然就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我,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自己……来……”
  这流浪汉长得人高马大的,平日里说话总是扭扭捏捏,我早已见怪不怪,也没在意他的话。看他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比我大了两三岁,人又老实,我也不想用冷言冷语对待他,而是向他询问起了张庆延如今的去向。
  他抓了抓后脑勺,许久才道:“他……他不来了。”
  我一听,气得起身,瞬间冷静了下来,盯着他问道:“那你来做什么?”
  他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开口说道:“我……我喜欢你,想和你好。”
  我简直难以置信,有些害怕他此刻的眼神,转身要回屋子,他却突然上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怒目瞪着他,叱问:“你做什么?”
  然而,他只是慌乱地看了看身后,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在我反应不及的情况下,伸手捂住了我的口鼻,他的另一只手已从背后死死地箍住了我,好声好气地哄着:“你别叫,你只要不叫,我就不会弄疼你。”
  我心里害怕,压根听不进去他的话。我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更不知他要做什么,嘴里不停地哼哼,他不知何时将他身上的腰带解下,揉成一团塞进了我的嘴里,不由分说地扛起我往僻静处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流浪汉又尽量拣僻静幽暗的地方走,根本没人注意到我们。我心里着急又害怕,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呜咽咽地哭,看到灯火璀璨的人群渐渐模糊,欢歌笑声也渐渐远去,我狠命地蹬了蹬腿,流浪汉压住我不安分的双腿,也不管被我蹬掉的那只鞋子,一路将我扛到了山上。
  流浪汉扛着我在山中走了没多久,便将我靠在一块山石后放下了。
  我恨恨地盯着他,打量了四周的环境,因是黑夜,即使有微弱的月光洒落,我只依稀辨得出身后是一处山洞。
  冷静下来后,我正思索着如何从流浪汉手里逃脱,他已拔掉了我口中的腰带,凑上来就亲我的脸。我本能地要避开,却无处可避。
  我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即便与张庆延亲密无间,也从未有这样亲密的接触,此刻竟慌乱地哭了起来。
  流浪汉见我哭,抱着我不停地安慰:“你别哭,别哭,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想要亲近你,并不想伤害你。你就和我好,好不好?”
  我注意到他说话挺顺畅,此刻却没有心思追究,只是空出双手去推他,奈何推不动。而他,似乎对我失去了耐心,他一把将我摁在身后的山石上,先是轻声细语地哄了我几句,又不管不顾地在我脸上胡乱亲吻。
  我内心害怕又感到羞怒,尽量避开他的脸,双手死死掐着他的手臂。不知他是否疏忽于对我的防范,我拼尽全力推开他时,他一下子栽倒在地。我见他似要起身,又狠命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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