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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再抽空过去。”
我不禁喜上眉梢,笑着说:“娘便先行过去看看姊姊,替女儿向姊姊赔个罪。”
阿娘嗔道:“你这孩子……什么罪不罪的?家人之间也讲这些虚礼,岂不生分了?”
阿娘离去后,我起床梳洗了一番,绞了热帕子敷了敷眼,后又对镜画了眉眼,如此,才将红肿的眼眶遮盖了些许。我正坐在桌前做些针线,听得楼下琅琅书声,起身推窗去看,无意中瞟到周彦华的身影,又赶紧闭了窗子,转回到桌前,一心一意地做活计。福多许是见我闭门不出,又从阿娘那儿得知我身子染病的消息,便前来探望。我并不怕见他,开门请他进屋后,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又看,我横他一眼,他立马凑近轻声询问了一句:“姊,你这样子不像染病了呀?我觉着姊姊比以往都要漂亮些,是有什么喜事么?”
我笑道:“是有喜事!大姊有喜了,你说是不是喜事?”
福多却满脸不解:“那与你有何干系呢?我看,是姊姊你自个儿的喜事吧?”
我并不愿反驳他,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那你猜猜姊姊有了什么喜事?”
福多不假思索地答道:“姊姊也要嫁人了!”
我红着脸嗔道:“胡说八道!”
福多却一脸神秘地凑近了几分。此时,窗外的书声已渐渐低了下去,我偶尔能捕捉到周彦华温润动听的声音,待要细细聆听,看到福多越凑越近的脸,我的心莫名的一阵心慌,连忙抬手推开他的头,心跳却愈发急促紊乱了。
“姊,你昨夜因何而哭?”
我连忙矢口否认:“谁说我哭过了?”
福多满脸担忧:“你眼睛还红肿着呢。姊,若不是听爹娘提起你的婚事,我还猜不出来……你不愿嫁给周哥哥?因为这个,你才哭的么?”
我的心“咯噔”一下,许久答不出话来。福多的心思单纯又迟钝,在他看来,平日里,我对周彦华客气有礼,甚至有些冷淡,有别于我对待白水乡男子的态度。对待乡里人,我一向亲和,我接触过的同龄相仿的男子,虽不说亲密无间,却也不至于如同与周彦华那般相处。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交谈总是那样仓促苍白,相处了这些日子,依旧如同陌生人那般生疏。
福多兀自在一旁叹息,我因怕人问及昨夜的事,不敢与人多谈及周彦华;而福多又是与周彦华走得最近的人,我更怕他因我之事而向周彦华谈论嫁娶的事,搜肠刮肚了一番,笑着劝道:“福多,姊姊还不想嫁人呢!周先生世外之人,非姊姊良配。爹娘一时心血来潮,给了周先生烦恼,你也别再拿此事惹人嫌烦。若惹了周先生不快,他不再与你亲近,不再教你读书,你可没处去哭!”
福多连连点头,又小坐了片刻,便捧着书本去找周彦华。
午间,我倚着窗子打了会盹,听见楼下的说笑声,瞌睡顿时走了大半,不管不顾地开门奔到楼梯处,急匆匆地下楼,口中高兴地唤着:“大姊!”
在楼梯口遇上周彦华,我不禁红了脸颊,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几步奔到前院中,亲昵地挽过阿姊的手臂,开口便倾诉想念之情。
阿姊瞧着愈发温婉美丽,许久未见,我不禁红了眼眶。阿姊温声温语地开解了一句,抬手替我温柔地拭去眼角的泪珠,忧心忡忡地说:“娘说你病了,我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你。你身子哪里不舒服?找大夫看过么?”
我笑着回了一句:“只是夜里睡得不好精神困顿,不是什么大病。”
我与阿姊说着话的空儿,福多已搬过一条长凳到院中的老槐树下,笑着请我与阿姊过去坐着说话。才坐下,我便见福多与周彦华正合力抬着一张四方小桌过来,我赶紧起身欲指责福多不会待客,脚步才迈出一步,阿姊就扯住了我的衣袖,对我报以一笑,拉着我回身坐下,笑着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你该向福多学学,他比你坦率许多,也更得你意中人喜欢。”
我本就不满福多的待客之道,被阿姊这么一说,心中又多出一分气,闷闷地坐着不说话。待四方小桌摆好,福多又张罗出了几碟小点心,拉过周彦华,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老槐树下。我暗地里给了许多眼色福多,福多不知何故,低声问过我,我不愿当着周彦华的面讲明缘由,索性由着他自己琢磨缘由。
树下,阿姊与周彦华聊得挺投机,阿姊说些本土的风俗民情,又向周彦华请教他家乡的文化习俗。两人越谈越投机,福多偶尔插几句嘴,却总是跟不上两人的思绪,也只得陪着我吃些点心,随意聊聊家长里短。我与他聊家里的一切,又说天气热了,要去山里伐些竹子编织竹席;河塘里的鱼虾渐渐肥了,福多又要下水捕鱼……而他最先想到要犒劳的人却是周彦华。我即便嘴上不满,心里却有几分动容。
听着阿姊与周彦华细微的交谈声,我不经意间抬头看向他,正撞上他的目光,他微微含笑致意,我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却已听不清福多与我说了什么。回过神时,福多已被阿姊支开了,只留我与周彦华对坐无言。
我早就发现求知堂内空无一人,因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便一直未开口问明。眼下,彼此相坐无言,我只得挤出一丝笑容,问道:“周先生今日不授课了?”
周彦华微微诧异过后,仍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一句:“过了今日,便是七月节了。”
七月节,极受白水乡民重视。七月初至七月中旬,是鬼门大开的日子,为避免家中小孩出门冲撞了鬼魂,白日里,未满十周岁的孩子都不得出门,至最后两日,家中小孩才会随同家人一同祭祀先人。
“周先生的家乡是如何过这七月节的?”
周彦华不假思索地答道:“便也如同你们一般祭祀先祖,也会放河灯,庙里烧香祈福。”
我从他眼里看出了回忆之色,因心中实在好奇,忍不下还是问出了口:“周先生在思念家里的亲人?”
许是不曾想到我会如此直言不讳地指出来,他错愕片刻,而后才轻轻地点了头,却是不再发言。我内心有些焦灼,即便心痒难耐,也不想再去探听他不愿言明的家事。
许久,我才听到他幽幽地叹息了一句:“家人在不久前相继遇难,恐再难相聚。”
我狠狠地吃了一惊:“这么说,你……无家可归?”
周彦华突然抬头看着我,敛眉微笑:“算是。”
我突然不知如何说话,只得低头道歉:“对不住,我并非……”
周彦华笑着打断我:“你们一家救了我,我无以为报,怎会因你过问此事心生怨怼?”
我讪讪点头。因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也不敢再出言,好在阿姊与福多去而复返,我也因此松了一口气。而阿姊见我与周彦华的气氛沉重,似是随意地聊起了邻近的几户人家,又谈起了自幼与我相好的赖冬青。
赖冬青的家境并不富裕,他娘是他爹从外地娶进来的,并没有像样的婚礼,一切从简。他娘极少出门走动,备受他爹喜爱珍视,因早产生下了赖冬青,身子落下了病根,加上双腿受了寒,腿脚不甚灵便,只在自家院子里走动走动。他娘生得唇红齿白,十指不沾阳春水,像是外面大户人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只是不知为何独独嫁了他爹。
赖冬青像他娘,与他爹无丝毫相像之处,甚至有人猜测他并非他爹所生。这话传到爹娘耳里,爹娘不愿嚼人舌根,更不愿听到我们小辈在背后说人不是,狠狠教训过后,又被拎到赖家登门道歉。
爹娘说,赖冬青是懂事孝顺的孩子,而幼时的我,只觉得他是好看的男孩子。渐渐接触过后,他又与我接触过的同龄孩子不大一样,带着些许稚气的成熟稳重,往往表露出来的却是一股犟脾气。福多被人欺负了,他会帮着福多出气,却绝不开口求饶。
自与赖冬青接触过后,我常在家人面前夸耀他的英勇好义、聪明能干。直至阿姊嫁人了,我便不再当着家人的面提起他,甚至不愿再听到他的名字。
如今听阿姊无意中提到赖冬青,我心里不是滋味,也猜不透阿姊提起此人的意图。
阿姊至今仍不知晓,曾有谁因她的出嫁而哭红了双眼。我曾对赖冬青哭诉不愿阿姊嫁人,赖冬青也红着双眼说了一句:“我也不想她嫁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已让我明白了所有。
他与我亲近玩耍,只因我能向他倾诉阿姊的一切,他也能时常见到阿姊。
爱在心上口难开。
他曾体会过的痛苦滋味,遇上周彦华,我也实实在在地体味了一番。
我不敢与家人谈起赖冬青,更不敢与阿姊谈论赖冬青,我怕自己忍不住道出真相,怕打乱属于阿姊那平静的幸福。
赖冬青出了白水乡,在外头做起了珠宝生意,一身光鲜。他在此受了多年的气,想来这乡里该是没了他留恋的东西了。
第4章 夜里提灯寻归路
七月的上旬里,每到夜里,家家户户门前烟火缭绕,烧着纸钱的人们嘴里念叨着在阴间的亲人,召唤着逝去的亲人前来取钱物。每封包裹着钱财的白纸上写上死者的生卒,这样,烧去的钱财才会被亲人取到。
而每年纸封上的字都是请了算命先生来写。这年,逢七月节,又恰逢周彦华仍借住在我家,这写字的活儿索性全交给了他。
福多生性胆小,夜里给亲人烧钱时,他总会躲在门内悄悄地看着外边的一切。
七月节的第五日傍晚,阿爹进了山里找草药,时至日落时分也不见回来,阿娘担忧,我便提出去山里找找阿爹。阿娘起初虽不愿,在我的坚持下,她只得替我备了火折子,本想叫上福多陪我一块儿进山寻阿爹。福多口头上虽应了,但那一闪而过的害怕神情,还是被我看在了眼里。我知他胆小,不想令他为难,正打算开口让福多留下来,周彦华却从楼上下来了,温和一笑:“我与你们一道进山里。”
我不知他为何做此决定,却不想麻烦他,才开口叫了一声“周先生”,福多便满心欢喜地跑了过去,抓着周彦华的衣袖,一脸殷切:“周哥哥要是一块儿进山,我就不怕了!”
我为福多这样无礼的行为举止感到愤怒,红着眼轻声斥道:“没规矩!周先生是客,哪有支使客人的道理?你若是不愿去,姊姊一人去!”
听了我的话,周彦华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而福多却不依不饶地反驳道:“姊姊真是太见外了,周哥哥在我们家住了这些日子了,早已似家人了。”说着,他又转头仰起脸笑眯眯地看着周彦华,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周哥哥,你说是不是?”
周彦华低头温和一笑,看着福多的目光,竟有些宠溺。我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但,我努力确认了好几遍,那双眼里,的确满是——宠溺。
我不知内心为何又感到委屈,甚至愤怒。
身边阿娘几次扯着我的衣袖,低声劝着我,无非是让周彦华一同前往。此刻,我才猛然发觉,周彦华已成功虏获了我家人的心。
这感觉有些奇怪。原想,我本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却总觉得不是滋味。
至今,我仍旧想不明白,周彦华是凭借什么收买了我家人的心?
我看到周彦华抬眼注视着我,微笑着道:“小鱼姑娘……”
此刻,我不想听到他的任何话语,一把抓上阿娘为我备下的火折子,头也不回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