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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长宁扬唇笑了笑。
不管他是萧嵘公也好,云国首将也罢,他都是曾经的乐乐。
她想试着信他一次。
萧嵘愣了愣。
他望着荆长宁后退了两步,望着她的神色从犹豫复杂再到平静。
直到如今,她笑着对他说真好。
“哈哈哈!”萧嵘仰天长笑,一个大步上前,伸手将荆长宁抱了起来,脚尖踮起,便在原地转了一圈。
荆长宁一怔,然后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但似乎是有些情不自禁地羞恼。
很奇怪的情绪。
“放我下来。”她并没有挣扎,只平静说道。
萧嵘讪笑,心知这样做不太好,面容上也隐约发烫起来,却依旧未曾有其他动作,只将怀里的女孩子抱得很紧。
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怀里,萧嵘一瞬觉得心头滚烫起来,此时此刻,云国也罢,云天会也罢,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只想将怀里的女孩子抱紧,想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放我下来。”荆长宁重复道。
萧嵘闻言,依旧没有动作,反倒是将荆长宁举得很高。
半空中,两个人的视线相对。
透过暗色的光影,穿透十载时光。
疏风流云,墨意氤氲。
长风轻卷,荆长宁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被风卷起,逆着光线拂在萧嵘耳畔。
萧嵘仰着头,对上了荆长宁安静的眼眸。
他温柔地扬了扬唇。
“宁儿,谢谢你信我。”他说道。
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所有的光影温润,却消散得只剩此际的时光。
女孩子安静如水的眼眸泛出了波澜。
相顾无言。
却有千般言语不需相诉,便已跨越时光,碰撞交缠在一起,紧触融合,再不分彼此。
“乐乐啊!”荆长宁咯咯笑了起来,挥手迎着天际,如振翅欲翔的鹏鸟。“谢谢。”她望着天空,喃喃语道。
谢谢他还活着。
谢谢他们还相信彼此。
谢谢上天给她留下了一缕温朗阳光。
在登月谷,在旧事成血的地方,她还能觅得旧人,得到一缕温暖的轻慰。
她嬉笑低头望着萧嵘。
“不放我下来是吧,成啊,你举着,我看看你这些年有多少长进,看看你能举多久!”她抱胸戏谑笑着。
眼眸亮亮地,融汇着泼赖之意。
萧嵘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胳膊有点酸。
虽然还能举,但是估计也举不了多久了……
丢人!丢死人了!
萧嵘讪讪笑了笑,松手将荆长宁放到了地面上。
“放,放。小宁儿说什么我都听。”他嘻嘻笑着,伸手扶了扶额头。
“我们进山吧。”他肃整容颜说道。
荆长宁点了点头。
心中虽然依旧有些低落,但已经不那么伤感了。
或许可以说,萧嵘的存在,与此际的谷中的血色相比,于她而言,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她嘻嘻笑着:“那便走吧。”
说罢,她迈步朝着山谷中走去,慌乱的心静了下来,渐渐坦然。
……
山谷中隐约有风。
荆长宁攀至山头,便鸟瞰尽了整座山谷。
心一瞬狠狠地静了,连呼吸都凝结住。
这是怎样一幅场景……
泛着赭色的泥壤间,是密匝布列的石桩。
俯瞰,连成一片整齐的星星点点。
一种凄怆却又悲壮的情绪瞬间充斥胸膛,凝结成一种深深的震撼。
天地间,是一片墓碑。
连绵的,密匝的,排列得紧促严实。
像是出征的将士排列齐整,只待号角声扬起,便踏步征程。
荆长宁迈着微颤的步伐,却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在星星点点的石桩前,是一座白色大理石方碑,其间只镌刻有六个方字。
——“纳骨五万余体”
放目望去,其后的是一个方正石桩,其上刻着的一个人名。
——“萧峰”
当年若敖军的大将军。
紧挨其后的是两个并排的石桩。
——“何正”“莫百忠”
当年若敖军的中将和右将。
再往后便是一片密匝而连绵的石桩,其上有的有名字,更多的是空白。
立在密匝的星星点点的墓碑前,荆长宁沉默了。
这是万千的生命,伫立在染满鲜血的土壤之上,每一个石桩下,都有着一具白骨,或许,也曾鲜衣怒马,也曾是闺阁女儿的春闺梦里人。
最终,这样紧促却齐整地沉眠在这青山之间。
英雄恨,古今泪,皆已归山河。
荆长宁沉默立在原地,萧嵘上前,走到萧峰的墓碑前,静静跪了下来,从腰际解下一个皮酒囊。
静静地拔出塞子,倾倒在小小的石桩前。
“那年,我逃出登月谷,我就想着我楚国的军绝不能白死。”
萧嵘沉声,微微有些压抑的嘶哑,手腕倾倒酒液的动作却极是稳定。
“于是,我去了云国,我利用云襄,一步一步坐到了云国大将军的位置,有一年,我挥兵南下,夺了丹国五座城池,那次,云国举国同庆,云王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说,”萧嵘顿了顿,“我要登月谷。”
荆长宁的双手不知何时紧攥了起来,她面对着“纳骨五万余体”的石碑,沉沉地跪了下去,安静地跪在萧嵘身侧。
“那时,登月谷还是遍地白骨,裸露的,被风沙半掩的,”他指了指星星点点的石桩,“密密麻麻,相互交错地布在广阔的山河间。”
“当年,云国收殓了云军的尸体,可楚国已亡,整整五万余具白骨,便曝尸荒野,我用了一年,整整一年的时光一具一具地收殓,立碑。”
两行泪水从荆长宁眸滩滚滚而落,打在泥壤间,溅起细碎的尘末。
萧嵘伸手,拂过石桩上“萧峰”的刻字。
“我其实并没有找到我爹的尸首。”他沉声道,“我也没有找到莫叔和何叔的尸首。隔了近七年,我根本无法从遍地白骨中辨识出哪一具才是他们。”
萧嵘回眸望着荆长宁。
“宁儿,你知道当初我在漫山遍野的白骨间寻觅时,是怎样的绝望吗?”他问道。
☆、第106章 值得便够了
荆长宁怔了怔。
“就像我重返花城,林王在昔日楚国旧都上建起新城,城中住着的是林国的人,守城的是林国的将领,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她的眼睑颤了颤,“就是绝望,那种孤独悲愤无力。”她低头,望着紧攥的掌心。“我懂。”
萧嵘深深地望着荆长宁,沉默片刻。
“后来,我想,马革裹尸于疆场,又何必非要辨清尸首。”他的头微抬,览尽万千星海般的石碑,“与将士们长眠一起,爹会含笑九泉的。”
他轻缓地笑了笑:“于是,我给爹立了空碑,给莫叔何叔都立了空碑,”他指着面前的石碑,“这里有名字的石碑,皆是空碑,我能记得的,知晓的,我都认真地立上一座空碑。倒是那些无字的,其下才是真正的白骨。”
他带着浅笑望着荆长宁:“宁儿,我是不是很傻。”
傻,明明连尸首都寻不出,却费尽心思一座座立空碑。
“不。”荆长宁摇了摇头,“你不傻。”
她的唇角浅浅一勾。
“就像我在花城,物非人非,当我绝望之际,却见城墙之下细碎绽放的紫色风信子。我就知道过去的一切从来都不曾逝去,花城还有风信子,楚国,还有我。”
荆长宁攥紧手心。
“我不会放弃,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是徒劳,我也要试试。”她望向萧嵘,“你说,我傻吗。”
傻,明知一切过往皆已逝去,就算复了仇,就算杀了林王毁了林国,楚国也回不来了,她却依旧毫不犹豫地踏入乱世,看似赤忱丹心,却终究不过执拗憨傻。
“不,”萧嵘摇了摇头,“你不傻。”
相顾无言,万千石碑星星点点。
绝望的,固执的,徒劳的,憨傻的。
“至少,我们都觉得值得。”萧嵘说道。
“那么,便够了。”荆长宁喃喃。
长风,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萧嵘望向面前的女孩子。
泪水拂过她的双颊,但她的目光没有退怯和迷惘,反倒是无比坚定和清明。
“宁儿,我陪你。”他说道。
荆长宁擦干泪花,万千墓碑前,她冲着萧嵘轻缓一笑。
“好啊。”她说道。
……
风,拂过山峰四处裸露的枯岩。
萧嵘望着面前灿开的笑颜,心底深处沉寂的悲怆一瞬散去了。
他不羁地露齿一笑,然后伸出手,掌心摊开。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道。
摊开的掌心有些粗糙。
荆长宁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手心相对,滚烫地贴到一起,然后收紧。
萧嵘拉着荆长宁,迈步在山野间奔跑起来,迎着恣意的风,两个人的身影飞扬。
山峰裸露,只有低矮的丛丛灌木。
萧嵘的步伐最终停在一丛灌木前,他挥剑斩断了几株灌木,面前,是一道枯涸的河床。
隐约能看出很宽,许多年前应当是一条大河。
萧嵘立在枯涸的河床边上,神色微微发亮。
“这里是长河原来的一条水道。”他说道。
九州之上最长的河便是长河,向北从羽国境内流过云国,最终从云国东部流入枯海。
每年夏季多雨之时,百川灌河,长河水势滔天,席卷两个泱泱大国,朝枯海而去。
这里,也曾是长河的一个水道吗?
荆长宁心下疑惑,有些不明白萧嵘为何要带她来看这个。
萧嵘笑了笑:“当年,这条水道并没有干涸。”
荆长宁一怔,神色忽转炽热,目光灼灼地望向萧嵘。
当年,林军用的是火油,沿着山谷四壁浇下……
而这里是长河的水道,当年一定有水……
“不错,”萧嵘点了点头,“当年我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当年,整座山谷化作火海。
仿佛还有嘶哑的吼声在脑海中乍现。
……
“逃!快逃!”萧峰望着穆离吼道。“从这里向后三里的山间,有长河的水道,我带两军拖住云国的军队,你带余下的兄弟们走!”
穆离单膝跪地摇头:“将军,身为若敖军左将,誓与若敖军共存亡!”
萧峰沉声冷道:“活下去,才是对楚国最好的交代。”
他转眸,将一侧的萧嵘推到穆离身前。
“带小嵘一起走。”他说道,“你这不是临阵脱逃,就当是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求你,替我保住萧家的血脉。”
萧嵘一怔,转头哭着望向萧峰。
萧峰脸容上的温情很快敛去,只余铮铮肃穆。“身为男儿,当行事果敢,你既然选择了来此疆场,便要服从我的命令。我以若敖军大将军的身份命令你……活下去。”
活下去……
当一万五千的左军冲破重围,只剩下不到五千。
秋意肃冷,长河水势滔天,而五千人中并不是都是深谙水性之人。
水火无情。
身后是火舌烈烈,身前是巨浪滔天。
十岁的萧嵘笑了笑,纵身一跃。
……
荆长宁目光飘渺,透过干涸的河床,似能瞥见当初那一片凄壮的景象。
“你很厉害呢。”沉默良久,她眼眸微湿,笑着说道。
“是啊,我很厉害呢。”萧嵘望着干涸的河床,语调复杂。
良久,萧嵘望向荆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