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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姜梨睡得很是安稳,梦里有见到了薛昭和父亲,三人在青石巷回家路上,夜色四合,薛昭背着剑,得意的在姜梨面前耍一套剑法,被薛怀远笑骂。
温暖的让姜梨不愿醒来。
直到白雪轻轻地来叫醒她:“姑娘,该起了。”
这些日子,姜梨每日都起得很早,没办法,时间不容耽误。她心里还在回忆昨夜里那个让人舍不得醒来的美梦,动作却清醒又果决。不过片刻,已经梳洗完毕,吃了点东西,准备出门了。
五百六十八户人,还有一半都未曾拜访。而过去的一半,只有三人愿意站出来。
悲哀吗?或许吧,但应该庆幸,不是一个都没有,还不到最糟的时候。
叶明煜笑着与姜梨打招呼:“阿梨,今儿又要忙活了。”
姜梨也笑:“今天也要辛苦舅舅和各位小哥了。”
大家笑着出了门,打开院子,突然愣住。
春芳婶子站在门口,她穿的单薄,不知等了多久,身子微微颤抖着,看见姜梨,眼睛一亮。
“春芳婶子?”姜梨疑惑的看着她:“您怎么来了?”
“我……我……”春芳嗫嚅着嘴唇,似乎隔了好久才鼓起勇气,道:“小姐,我、我愿意站出来,替薛大人作证!”
姜梨愣住。
“我想过了,薛大人帮了我们许多,要是不管,那是没有良心,我愿意站出来!”
这怯懦的妇人,像是得了没来由的勇气,声音陡然加大,昂着头,坚定地道。
姜梨和叶明煜都没料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
半晌,姜梨笑了,她道:“谢谢你,春芳婶子。”
春芳的脸红了,慌忙摆了摆手,像是受不得似的,道:“不只是我,还有她们。”
便见墙角处,又走出两个人,是牵着平安的代云。
平安看见姜梨,对着姜梨甜甜一笑,代云道:“姜姑娘,我想过了,薛大人救过平安,我们不能对平安的救命恩人如此无情。我们母女在桐乡,一直接受薛大人的帮助,不能因为我们的自私,让一个好人蒙受冤屈。我们愿意站出来。”
姜梨看向她。代云紧紧拉着平安的手,瞧得出来,做出这个决定,她也挣扎了好一段日子。但现在,她带着平安来了。
“谢谢你们。”姜梨微笑,“有了你们,薛大人的案子会轻松许多,我想薛大人离平反的日子,不远了。”
“不止我们哩。”春芳道:“您看看外面。”她指向一个方向。
姜梨往前走了几步。
青石巷的巷道口,不知何时,早已挤压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些在外面,一些在里面,将巷道挤得水泄不通,少说也有上百来人。他们男女老少都有,粗粗一看,尽是桐乡百姓。
看到姜梨,他们高声道:“姜姑娘,我们都愿意做薛县丞的证人!”
“姜姑娘,带我们去帮薛县丞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咱们都受过薛大人的恩惠,现在轮到我们报答薛大人了!”
“我们知道了姜姑娘的打算,这是特意来找姜姑娘的,姜姑娘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只要能救薛大人!”
姜梨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
叶明煜和手下往前两步,也看到了面前的情景,叶明煜低声道:“我的乖乖……”声音满是不可思议。
对比前几日挨家挨户碰钉子的局面,今日的一切,不真实的像个梦境。这些桐乡百姓,老弱妇孺都有,但面上无疑都是豁出去的勇气。
那些薛怀远曾经帮助过的人,那些缩在人家之中,因为种种原因,不敢站出来的人,经历了挣扎、犹豫、彷徨和不安,正义战胜了恐惧,还是站了出来。
人心值得期待吗?
人心不值得期待吗?
平安挣开母亲的手,往前跑了两步,拉住姜梨的手,软软的叫了一声:“姐姐,我们愿意站出来。”
姜梨眼眶一热,说不出话来。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父亲
剩下的几百来户人家,似乎不用一一去问询了。
突然涌出来的百姓,已经足够成为薛怀远的证人。而这些百姓听到姜梨说要进燕京城为薛怀远翻案,纷纷表示愿意同往,这一下,便再也不必如之前担心的,人够不够的问题。
叶明煜心中大快,拍着胸脯保证进京的车马食宿都由他一人出了。桐儿和白雪也十分高兴,叶明煜得了空为姜梨,道:“阿梨,现在咱们提前完成了任务?能做什么?”
“都有这么多人,冯裕堂的人马又折了大半,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们对冯裕堂早就积怨已深,是时候让他们出气了。襄阳的刑令迟早摇下来,既然冯裕堂喜欢在桐乡称王称霸,这一回,也让他尝尝被人称王称霸是什么感觉。舅舅,带着这些百姓去县衙们,我们要唱一出戏,叫‘绑官上殿’。”
“我只听过‘绑子上殿’,没听过‘绑官上殿’的。”叶明煜乐了。
“我也没见过,所以要好好见识见识。事不宜迟,我看冯裕堂得了这一头的消息,要盘算的溜之大吉了,不能让他跑路,得将他抓起来。安心等佟知阳的调令一来,便可放薛县丞出狱,押官进京。”
叶明煜闻言,大叫一声“好”字。他最喜欢的就是这般痛痛快快的做事,这些日子可算憋屈死了,现在终于能扬眉吐气,将他那个早就看的极不顺眼的冯裕堂抓起来,那可真是好事一桩!
“走走走!”叶明煜迫不及待道。
……
县衙里,今日静悄悄的。
冯裕堂坐在屋里,等着人将他的行礼运送过来。
他不能从府邸里离开,因着此番逃路,他自知一路凶险,因此连最宠爱的小妾都没有带上。只带了这些年在桐乡做父母官时搜刮的金银财宝。要是让他府邸的下人,那些小妾发现他卷铺盖跑路这件事,一定会闹起来,到时候惊动了姜梨一行人,他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冯裕堂在昨日得知姜梨带着人一家一户的询问桐乡百姓是否愿意做证人的时候,就知道了姜梨打的是什么主意。难怪了,难怪姜梨的人马能够不动声色的解决永宁公主的杀手,却不肯动她一根手指头。现在想来,姜梨既然连永宁公主都不怕,怎么会怕他这么一个小角色。留着他不肯杀他,是为了要救下薛怀远!
只有他活着,为薛怀远重审案子的时候,才会以自己的罪行帮薛怀远洗清冤屈!
想通了此事的时候,冯裕堂是又急又恨。他当年被薛怀远赶出县衙,他心中对薛怀远不留情面的做法深恶痛绝。后来风水轮流转,谁让薛怀远得罪了永宁公主,薛怀远入狱的颔首,他没少吩咐牢头给薛怀远“好好”伺候一下。眼下春风正得意,半路上却突然杀出了一个首辅千金,还要为薛怀远平反,而且快要成功了。
薛怀远可真是他生来的克星!
姜梨打的是这个主意,冯裕堂却不愿意这么做。薛怀远如今废人一个,已经得了失心疯,就为了这么个废人,自己付出巨大的牺牲。而且一旦要为薛怀远翻案,接替薛怀远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永宁公主虽然是自己的主子,但绝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小人物而大动干戈的。
姜梨有句话说的很对,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什么神仙,而是随时可能遭殃的小鬼,所以得自寻生路。他已经无法阻挡姜梨为薛怀远翻案了,办砸了差事,永宁公主随时可以灭了他的生机,又得罪了姜元柏的女儿,现在不走更待何时?因此冯裕堂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县衙,搬来的箱子都在这里,他带着几个亲信,只等着接人的马车前来,就赶紧上路。
等姜梨找到愿意作证的证人,七日以后,他早就走的远远的了。至于姜梨和永宁公主如何斗法,随她们去吧,他已逃之夭夭,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正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冯裕堂突然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他精神一振,立刻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吩咐亲信赶紧去抬那些装着银票古玩的箱子,自己率先往门外走去,一边不满道:“都说了动静小些,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刚说完这句话,冯裕堂恰好走到县衙的大门边,他的声音迅速消失,一下子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叶明煜和姜梨二人。
“冯大人。”姜梨对他一笑。
叶明煜勉强也回了一个笑容,他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姜梨笑容温和,就连叶明煜也对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这位生的跟匪寇似的男人向来对他都是横眉冷对的,何时有这么和气的时候?
“姜二小姐。”叶明煜藏起自己心中的打量,问姜梨,道:“您二位这么早前来,找下官可是有什么事?”
这态度比起第一日刚健姜梨的时候,也算是天壤之别。叶明煜眼里闪过一丝轻蔑,就这么个踩低捧高的玩意儿,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姜梨没有回答冯裕堂的话,而是越过冯裕堂看向他的身后,奇道:“冯大人怎么搬了这么多箱子,这是要出远门?”
冯裕堂心中“咯噔”一下,赶紧回头,用眼神示意手下们将箱子搬回去,赔笑道:“怎么会?这些都是之前拿出去的东西,正要收回来呢。”
“原来如此。”姜梨笑了笑,“这就好,我还以为冯大人要出远门,刚才还有些为难,若是冯大人出远门,日后就不好办了,还有事想请冯大人帮忙呢。”
姜梨看着和和气气,温温柔柔,但冯裕堂心里清楚,这位小美人可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善良。他一听姜梨有事想请自己帮忙,非但没觉得好过,还出了一身冷汗,试探的问道:“二小姐想请下官帮忙做何事?”
“很简单的事。”姜梨轻描淡写道:“也就是让冯大人陪我一道回燕京,去大理寺给薛县丞的案子作证罢了。”
冯裕堂呆立在原地。
姜梨静静的看着她,她的一双眼睛平静的过分,冯裕堂却能看出里头盛着的讥笑。
他道:“二小姐这是说的什么玩笑话……”
“我可不喜欢说玩笑。”姜梨摇头。
冯裕堂的心中,顿时涌起了一阵屈辱的感觉。姜梨娇小的身躯挡在眼前,就像是挡住了他的生路。他恨不得冲上去拧断姜梨的脖子,重新杀出一条血的生路来。但他不敢,叶明煜站在姜梨的旁边,他那把别在腰间的大刀还散发着寒气。
“二小姐是非要下官这么做不可了?”
姜梨笑着点头。
她越是温柔,冯裕堂的心里就越是窝火。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突然问:“倘若下官不肯呢?”
“不肯?”姜梨的笑容慢慢收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冷冷道:“恐怕容不得冯大人不肯了。”
冯裕堂不肯示弱:“姜二小姐逼人太甚,是要打算杀了本官吗?”
“这和我无关。”姜梨摇了摇头:“不放过你的,是他们。”她微微侧开身子。
冯裕堂看到了。
姜梨的身后,叶明煜护卫挡着的县衙大门外,密密麻麻站着的,全是桐乡的百姓。他们不知站在这里多久了,就静静的看着冯裕堂。目光里全然都是愤怒和激动。仿佛若不是因为姜梨在这里,他们就要冲进去将冯裕堂杀了泄愤一般。
“你看。”姜梨笑了。
冯裕堂身子晃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的……”
昨日那些人回来报信的时候,说一连几日,姜梨和叶明煜一行人挨家挨户的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