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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第2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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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泪滚烫,几乎要把人的心尖灼伤,姬蘅道:“别哭了,我从前看你,很少流泪,最喜欢笑,现在怎么反倒不喜欢笑,喜欢哭鼻子。你爹见了,又要怪我弄哭你。”
  他初见姜梨的时候,姜梨的确总是笑,那种平静的,温和的,却没有到达眼底的笑。纵然是笑,也让人觉得她的心里隐藏着什么东西。那时候他恶劣的极想要看到她失态的模样,惊慌也好恐惧也好,剥开她的面具。如今她在自己面前无所遮掩,把最脆弱的一面展露出来,他却开始不忍心疼,宁愿她永远不要伤心。
  他伸手,轻轻拂去姜梨的眼泪,道:“不要哭了,阿狸。”
  “你……你不应该这么做,”姜梨哽咽道:“无论什么时候,你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你才是最重要的。”他温声回答。
  姜梨摇头:“闻人公子当年给你卜卦,我知道了以后,一直很害怕自己会害死你。姬蘅,如果我害死你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高兴起来,那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傻姑娘,”他摸了摸她的头,笑起来,姜梨不曾见过他如此平静的笑容,仿佛如释重负,卸下了许多东西,他道:“你怎么会害死我呢?是你救了我。”
  姜梨蹙眉。
  “上次我不高兴的时候,你给我唱了曲,这次你哭了,我给你唱戏,好不好?”他像是男子哄着自己心爱的小姑娘,无比宠溺的,温柔的,予取予求的。
  姜梨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枕着姜梨的腿,慢慢的,慢慢的唱起来。
  “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他的声音柔和,在山洞里响起来,和台上戏子的不一样,他并不如何激动,反而温柔的,娓娓的道来,就像在说一个故事。又像是看戏之人最后入戏最深。悲欢离合都散落在夜里。
  姜梨想去看姬蘅是什么神情,然而他却闭上了眼,再也不能窥见他的内心。他的唇角微勾,声音里也带着回忆,深山野林里,像是以歌声诱惑游人误入深渊的妖孽,歌尽风月漫天。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姜梨的目光凝重,这出戏,为何听上去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说过似的。记忆里,似乎也有一个人曾经唱过,是个清亮含笑的女声,在某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在墙边,在院中,在秋千上,那女声和姬蘅的声音渐渐重合到一起。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姜梨的嘴唇,渐渐跟着蠕动起来,她的声音和姬蘅的声音和在一起,温柔的、悲伤地。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那《锁麟囊》的词酸涩又自嘲,咀嚼在嘴里,似乎也能想到角色的苦涩。姬蘅枕着她的腿,双眼微闭,似乎已经睡去了。而某个记忆深处的夜晚,那个城中花红柳绿,月夜春风的晚上,却如一副蒙尘的画,陡然间被剥开了灰尘,徐徐展开在了姜梨的面前。
  ……
  春日,花红柳绿,连夜风都带着缱绻的温柔,从人的脸上拂过,风流又轻佻。国公府的夜,冷沉沉的,院子里一个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密室里,躺在榻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张原本英俊的脸如今因为消瘦而变得皮包骨头,五官都凹陷下去,十分可怖。
  司徒九月站在床边,低声道:“抱歉,我救不了他,炼制的毒……没有用。”
  闻言,一边的姬老将军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司徒九月扶了他一把,才使他没有这么摔倒在地上,他指了指塌上的男人,眼中分明满是悲痛,却还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也好,对暝寒来说,他总算解脱了。阿蘅,”他拍了拍站在身边的年轻人,道:“别伤心啦,这不是你的错。”
  塌上躺着的,正是金吾将军姬暝寒,自从二十多年前文纪的父亲冒死将姬暝寒带回来后,姬老将军一直在四处寻找神医能解毒。后来姬蘅从漠兰救了漠兰公主,毒姬司徒九月,天南地北搜罗世间奇毒,司徒九月以毒攻毒,克制毒性蔓延,但已经到了最后时刻,要么等死,要么奋力一搏。
  姬蘅的选择是拼一把,只可惜,上天并没有眷顾姬家,司徒九月费尽心力研制出来的毒药也没能救得了姬暝寒,姬暝寒就这么死去了。从姬蘅出生到现在,从姬蘅见到他开始,他就是这么一副将死的模样,如今他的确算是解脱,但他倒死也没能睁开眼睛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也没能和姬蘅说上一句话。
  就这么绝情的离开了。
  红衣的年轻人站在塌前,他低头,看的到他美丽的侧影,却无从看得到他眼中的眸光。他在这里来过,已经许多年了,从少不更事的幼童,逐渐长成丰姿俊秀的少年,再到现在的艳丽青年,他一日日长大,一日日长高,但塌上的姬暝寒从未睁开眼睛看过他一眼。年幼的小姬蘅曾为此感到委屈,认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父亲才不愿意睁眼看一看自己。但当他渐渐长大后,亲自游离于黑暗之中,知道了可怕的、丑陋的真相,他不再徒劳的期望,而是亲自投入地狱之中,与恶魔做交易,才能换得国公府的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如今又被他亲自掐灭了。姬老将军担心姬蘅会一次感到自责内疚,纵然他自己的内心也悲痛欲绝,却还要强颜欢笑。
  姬蘅抬起头来,他那一张脸,在这样萧瑟的氛围之中,甚至显出一种凄艳来。然而他只是勾了勾嘴角,神情平平淡淡,语气毫无波澜,就用他平日看戏时候的腔调,那种没有感同身受,看过就忘的腔调道:“那就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将骨灰撒在母亲的墓中吧。”
  姬暝寒当年被文纪的父亲带走之时,还尚有知觉,嘱咐手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倘若他死了,便把自己的尸骨烧为灰烬,和虞红叶葬于一处,不要被任何人知晓。姬暝寒自己也明白,他的对手是太后和殷湛,而如今的国公府里,就只有他的幼子和老父。如果太后想要杀人灭口,很有可能连这对祖孙也不放过。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下,不可轻举妄动,只能装傻。
  装傻这回事,原先是姬老将军自己做的决议,在虞红叶一事上,他装傻了,却害的自己的儿子变成这幅模样。后来装傻,却是姬老将军不得不这么做,他一开始也想要瞒着姬蘅,想要等着姬蘅再大一点的时候告诉他,但不知什么时候起,长大了的姬蘅变得肆意无常,连他这个祖父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少年的姬蘅把司徒九月从漠兰带了回来,并且在书房里,问姬老将军知不知道当年杀害虞红叶和姬暝寒的是什么人,那一刻,姬老将军明白了,这个孙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以飞快的速度成长。他早已自己查到了真相,并且准备复仇。
  姬老将军已经左右不了姬蘅的决断了,他甚至不知道姬蘅想要做什么,姬蘅拒接与他促膝长谈,只要姬老将军询问,他便含笑着敷衍过去,那股心不在焉,府里的花匠都能看的出来。
  但今夜的姬蘅,姬老将军觉得,虽然他表面在笑,但他的心里,却在流泪。虽然他言笑晏晏,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姬老将军却兀的想到了当年年幼的姬蘅哭着摇着塌上的姬暝寒,委屈的喊道为何父亲不起来看看自己的模样。
  时隔多年,那个幼小的姬蘅和眼前这个姬蘅又重合了起来,令姬老将军一瞬间也感到恍惚。
  姬蘅没有再多看塌上的人了,他转身往外走,姬老将军叫住他,问:“你去哪里?”
  “出去走走。”
  姬老将军还要说话,司徒九月拉了拉姬老将军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轻声道:“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姬老将军再看向门口的时候,姬蘅已经离开了。
  今日是迎春日,到了晚上,庙会越发的热闹起来。城中湖面上密密麻麻飘着的都是花灯,小姐夫人们穿着精心挑选的衣裳,在湖边放灯船。街道上,玩杂耍的人群中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还有捏泥人,吹糖人的,小孩子扯着父母的手,手里的小玩意儿多的捧也捧不下,酒楼中,斗诗的才子们络绎不绝,大展身手,处处都是一副好景象。
  姬蘅沿着湖面慢慢的走着。他手持一把华丽的金丝折扇,红袍及地,他这幅模样,称得上颠倒众生四个字。走在这里,人人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他,且爱且惧,只怕这喜怒无常的肃国公一时暴怒,大开杀戒。唯有那第一次出门的年轻小姐,敢胆大的直直盯着姬蘅看,却又为这人间难得的美丽而失神,而自愧弗如的低下头。
  湖中的船舫中,隐隐约约传来歌舞的声音,不远处还有戏台子,有人在上头唱戏,看戏的人围满了底下,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唱些什么,他就在在这繁华热闹中不紧不慢的走着,他比这里的繁华还要繁华,可又与热闹格格不入,仿佛妖鬼化成的美人,走在人间的集市上,人间软红皆不过眼,看过亦是不屑。
  姬蘅的嘴角噙着笑容,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数不尽的轻佻风流,但他的心里,却在春暖人间的日子里,冷却成冰。
  他的父亲死了,若不是他让司徒九月尝试解救姬暝寒,姬暝寒可以多活一年,这一年里,也许还有别的生机。因为他选择了尝试,让姬暝寒也不得不去承担这样的风险,于是姬暝寒死去了,死在了这个春天热闹的夜里,而他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或许是他真的没心没肺,如世人传言一般的冷酷无情,所以能对自己父亲的死亡也无动于衷。但姬蘅又觉得,他的心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猛烈的风从外面呼呼灌了进去,灌得他整个人空荡荡的。
  国公府花团锦簇,权势滔天,但从他记事起,就冷清的如同一栋华丽的坟墓。他在此长大,他似乎没有格外天真烂漫的时候,他早熟的可怕。现在想想,他似乎很早很早以前,就在准备复仇这件事。
  他要复仇的对象,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现在已经是太后了。一个是远在云中的郡王,对方手下的兵马强悍凶猛,但他有什么?只有一个空壳的国公府,还有并不听从他号令的金吾军。
  从无到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漫长的过程里,姬蘅没有一丝期待。复仇和别的愿望不一样,有人想做官,就拼命念书打算一举中第,有人想发财,就和人做生意勤劳肯动脑筋点,有的人想嫁入高门,有的人愿意云游四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愿望,等他们努力过后,实现心愿,想求的自然而然就会得到。
  但他能得到什么?
  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场复仇,不过是哪会多年前欠下的命债。甚至于债都不能以寻常的手段来讨,什么公理和正义,不过是过眼云烟,世上哪里有那种东西?倒不如他在黑暗之中,从黑暗之中来寻一条路。而走到路的尽头,他不会得到什么,姬暝寒和虞红叶不会重新活过来,而他逝去的,本应该如贵门子弟一般无忧无虑的时光也不会回转。
  黑暗的尽头还是黑暗,他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应该追逐的光是什么。曾经姬暝寒活着的时候,姬蘅还曾抱着一丝天真的希望。也许有一日姬暝寒能够醒来,他看着自己,骄傲的夸赞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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