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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姜梨道:“我自有主张。”她心里隐隐猜到了季淑然为何在白日里对她态度一反常态,既然校验场上刀箭无眼,随时可能出危险,在那个时候出的危险,便只是个意外。
“意外”随时可能会发生。
可她不怕意外,因为她能应付有余。
这就是“底气”。
……
燕京城城西处,肃国公的府邸里,此刻亦是一片安静。
肃国公喜欢艳丽多姿的东西,是以他的府邸繁复迤逦,修缮的极为精巧豪奢。门前就是安定河,河水边是无数华美楼宇,但这些翘角飞檐的小筑,都不及那栋朱色的大宅来的显眼。
今日,国公府上没有熟悉的戏腔传来,安静的有些匪夷所思。
老将军——肃国公姬蘅的祖父,姬大川正蹲在院子里练刀。那院子十分宽敞,四周都是错落有致的芬芳花草,不少还是珍稀品种。却被姬大川带起的刀风“簌簌簌”的砍断了不少,落在地上,脆弱的让人生出哀戚。
躲在房檐上的几个护卫们顿时叫苦不迭,这一批波斯菊可是国公爷花大价钱从海商手里买下的舶来品,精心伺候了几个月,总算结出了几个花骨朵,就这么被老将军糟蹋了,国公爷瞧见了回头又得好好“体谅”他们。
真是太可怕了。
姬大川如今年过花甲,身材却仍孔武有力。他生的鹤发童颜,依稀能看得出当年是个俊美男子,因此虽然年老了,仍是个年老的美男子。他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一双眼睛却仍炯炯有神,夏日里就打了个赤膊,手腕上绑着一块红锦,左右手各持一把刀,正在练双刀。
再这么下去,国公爷这一批波斯菊都要阵亡了,一个看上去忠厚的侍卫忍无可忍,终于站出来,制止了姬大川的这个行为,他道:“将军,已经很晚了,先去用膳吧。”
姬大川闻言,停了一停,“刷”的一下,收回手中两把弯刀,问:“姬蘅兔崽子呢?”
侍卫道:“……大人刚回府。”
“他今天不是听人弹琴去了吗?谁弹得好?”姬大川声音洪亮,说的话却仿佛姬蘅今日是去逛花楼听小曲,回来说说哪个姑娘唱的好长得美似的。
侍卫忍了忍:“首辅姜家的二小姐夺了魁首。”
“二小姐?”姬大川一边去披衣服往外走,一边道:“不认识,是首辅家,姜乌龟呀……。”
侍卫望着满地残花,无奈的叹了口气。
屋里,姬蘅倚在塌上,漫不经心的玩着扇子。
若是有人能进姬蘅的房间,定会大吃一惊。这位生性喜奢艳丽的肃国公,书房竟是出人意料的素淡,甚至称得上肃杀。整个书房宽敞到近乎空旷,全都是黑白梨木,没有多余的任何装饰,让人觉得空空的。
然而目光落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顿时又觉得空落落的房屋也变得满足了。
灯火发出微妙的灯光,屋里还坐着一人。
陆玑仍旧穿着一身青衫,留着山羊胡,笑眯眯的道:“今日大人去了校验场,观看琴乐如何?”
“非常无聊。”姬蘅懒洋洋道。
“可明日大人还得继续观看御射,有劳大人了。”
姬蘅抬了抬眼皮子,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不仅是琴乐一项的考官,亦是御射一项的考官,是以明日的御射,他还得去一次校验场。
“陛下为何要让大人去做考官?”陆玑疑惑。
姬蘅道:“陆玑,我招揽你,不是为了让你对我提出问题。”
陆玑心下一凛,又听得面前人漫不经心的回答声传来:“因为皇帝要我盯着成王。”
成王?陆玑一愣,随即恍然。
洪孝帝虽然如今为帝,可太子年幼,成王不除,始终是洪孝帝的眼中刺。但成王背后有刘太妃撑着,洪孝帝又做的是“仁政”,抓不到成王的把柄,只能让成王暂且活着。可为人君者终究是难以放心,成王既然来观看校验,洪孝帝干脆把姬蘅也放过来。
可是,陆玑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洪孝帝大约不知道,成王如今势力的壮大,可不就是姬蘅一手扶持起来的。
让姬蘅盯着成王?姬蘅不趁机帮着成王壮大势力就好了。
“右相和成王很好,”姬蘅漫不经心道:“我看中书舍郎也快了。”
“沈玉容?”陆玑道:“他和永宁公主似乎……”陆玑只要想到其中内情,便觉得咋舌。毕竟是一国公主,做出这等丑事,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这也是出好戏,只是看的太多了,有点乏,随他们去吧。”姬蘅将手里的折扇展开,那折扇上,手绘着大朵大朵富贵雍容的牡丹,花瓣卷曲,栩栩如生,因着金丝材质,熠熠发光。
“那明日……”
“成王不会傻到在校验场上动手,皇帝太多心了。”姬蘅道:“我去了也是无事,不过,”他道:“你多关注叶世杰的动向。”
“叶世杰有什么问题?”陆玑道:“他眼下成了国子监榜首,很快入仕,未来或许多有用处。”
“不管未来,突然疏远李濂,”姬蘅笑的玩味,“我也很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提醒他。”
陆玑一怔,不再说话了。
……
这一夜,姜梨睡得很熟。
她甚至做了一个梦,梦里薛昭和她各自骑着一匹马,在林间奔走。薛昭的箭筒里箭矢不够了,管她要了几只。而她马背上的袋子里,装满了猎物。
正当他们二人要回去的时候,林间突然窜出一只猛虎,薛昭为了保护她,驾马引开老虎,而姜梨追不上,只得看着薛昭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中。
等她醒来后,只觉得满头大汗,令桐儿也吃了一惊,忙去拨弄铜牛里的冰块,埋怨道:“厨房那头给咱们院子里的冰块也太少了些……”
厨房都是季淑然的人,在这些小事上给姜梨下个绊子是常有的事。姜梨也不甚在意,只是心里想着昨夜的那个梦,隐隐觉得是什么预兆。都说死去的亲人会在梦里给自己的家人托梦,难道薛昭是要托梦告诉自己什么么?
今日有危险?
姜梨思忖着,却也并不意外,自她来到燕京城开始,暗中将姜二小姐视作眼中钉的人数不胜数。她若是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必然要挡许多人的道,除去她这个拦路石,是意料之中的事。
白雪手里托着崭新的骑装过来,道:“姑娘,衣裳准备好了。”
姜梨目光扫过白雪手里的衣裳,道:“好,放在桌上就是了。”
御射术既是要御马,必然要穿骑装,姜梨没有,这还是姜老夫人令人新做的,为了以示公平,府里四个女儿都有,都是自己挑的布料,当然了,给姜幼瑶的自然是最好的。
桐儿还以为姜梨第一次穿骑装会费很大力气,不曾想姜梨很熟练,甚至不需要人帮忙,三两下就穿好了。桐儿替她把头发扎成一束,既精神又利落,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英气来,惹得院子里几个丫头都夸说好看的不行。
因着御射开始的早,姜梨也起得早,便去了晚凤堂与大家一起。她时辰寻得不错,其他几人也刚刚来到,姜玉娥和姜幼瑶就打量起姜梨来。
姜幼瑶一身粉霞色骑装,她本就娇美烂漫,便是燕京城里特有的活泼小姑娘的模样,姜玉娥是浅蓝色骑装,眉眼楚楚,巧笑倩兮。姜玉燕着鹅黄色,她肤色不白,鹅黄色衬得她更加黯淡了一点,扔在人群里就是看不见的模样。
姜梨的骑装是淡青色的,她很喜欢青碧的颜色,连骑装也挑了这样的色彩。原本姜梨的五官清秀灵透,看起来清丽寡淡,似乎并不适合骑装这样热烈的装束。可不知为何,她站在这里,衣袖利落,笑意浅淡,便如一颗笔直的青竹,枝叶还带着朝日的露珠,英气勃发,生机勃勃。
连姜老夫人都忍不住目露欣赏。
姜幼瑶心里又是不爽利,不过想到昨日季淑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就看向姜梨笑道:“二姐今日和以往看起来不一样,真是好看。不知等下的御射之术,是否又会艳惊全场。”
姜梨淡笑:“三妹过誉。”
姜幼瑶很讨厌姜梨的笑容,姜梨的笑容太过真诚,让晓得姜梨阴险的姜幼瑶觉得,这样的姜梨更是令人作呕,便扭过头,不再看姜梨,转而对季淑然道:“母亲,我们走吧。”
倒是姜元柏落在后面,顿了顿,才对姜梨道:“若是不会,不必勉强。”径自走了。
姜梨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没多想,跟着上了马车,往校验场那头走去。
今日的燕京城几乎是万人空巷,校验场外面都是人山人海,大约是昨日琴乐一项吸引了不少人,连带着今日的御射比昨日观看的人还多了一倍。
姜梨下了马车,就往校验台下那头走去。
柳絮见她来了,高兴的与她打招呼,道:“瞧你今日兴致不错,应当没有问题?”话语里带着几分试探。
姜梨道:“马马虎虎吧。”
柳絮就心满意足了,一眼又看到了孟红锦,人群中,今日的孟红锦分外显眼,一身火红窄身骑装,衬得她整个人热烈如火,见姜梨来了,孟红锦瞧了她一眼,就迅速的移开了目光。
姜梨有些纳闷。
今日嘲笑姜梨的人不及昨日那么多了,许是昨日姜梨的大显身手震慑了全场,便是明义堂的女学生们,也只是聚在一边,悄悄地打量姜梨,连议论也不敢当着姜梨的面。
柳絮轻哼一声:“现在才知道后怕了。”
姜梨第一次见柳絮这幅模样,有些新鲜,道:“我有什么可怕的?”
“你如今已经不会是明义堂垫底的人了,孟红锦和你的赌约你输不了,你可知,燕京城的酒馆里,昨日多少人出去买酒喝的烂醉,无非就是在孟红锦身上投注了大价钱,如今血本无归,痛心的呗。”说到此处,柳絮幸灾乐祸道:“我听闻孟家自己也都买了许多银子,这回可是输惨了。若非我爹不让我赌钱,我也应当买一注的,现在不知赚了多少倍呢。”
姜梨失笑:“我又不是筹码。”
“别的不说,今日你可悠着点。”柳絮又正色道:“这御射之术,向来是孟红锦的强项,你若是比不过她,也千万不要勉强。万一摔着了碰着了,可是得不偿失。反正已经是稳赢不输了,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必太过计较。”
也不知是第几个人这样提醒她了,姜梨仍是诚心实意的回道:“我知道,多谢你提醒。”
今年的御射并在一起,和琴乐不同,是分组的,统共三十人,恰好分为五组,抽签决定五人为一组。五组按抽到的排数进行校验。
抽签进行的很顺利,姜梨从签筒里拿到木签交给小童,柳絮去看,道:“我是第二组,你是第五组,咱们不在一起。”她显得有些遗憾。
姜梨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只听得孟红锦那头有人吵闹着,应当是与孟红锦交好的人,道:“红锦,你是最后一组。”
竟然和孟红锦分到了一组,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姜梨方这么想,就见着姜幼瑶也凑到了自己面前,道:“二姐,没想到你也是第五组,我和五妹妹也是第五组呢。”
姜梨简直要在心里哀叹一声,这是什么样的孽缘,一组六人,偏偏孟红锦、姜幼瑶、姜玉娥和她都在一组了。且不提剩下二人是谁,便是一组里,都有三个人视她如眼中钉。同组时候不给她下绊子都是奇事。
柳絮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微微变色。
正想着,又见到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