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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觉得和姬蘅说话的那人看起来十分面熟,当那人转过头来面向她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更强烈了。虽然不晓得究竟在哪里见过,但姜梨确信,自己一定见过此人。
她有些不明白,她和姬蘅素昧平生,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没有太多交集,便是前生也是形同陌路。绝不应该认识姬蘅的身边人,那人必然不是姬蘅的人,到底是谁呢?
冥思苦想着,却又忍不住想到姬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在宫宴上大摇大摆的四处行走,也只有招摇的肃国公才能做得出来,这也是因为当今洪孝帝对肃国公格外宽容。自然也是了,一边是自家姜家,一边是右相和成王连成一派,为了抗衡这些,洪孝帝能依仗的也只有姬蘅了。
嗯,右相?
姜梨心中一动,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刚才和姬蘅说话的人,可不就是右相长子李璟的下人么?
李家大少爷德才兼备,又爱广交好友,当初沈如云高中状元的时候,李璟竟然不在乎自己右相公子的身份,主动来与沈玉容恭贺。当时姜梨还随沈玉容一起待客,记得在李璟随身的侍卫中,是有这么一人。
倘若是旁人,便是见过李璟的侍卫,时隔这么久,又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便是再遇到,只怕也认不出来。但姜梨的记忆力超群,那人的模样还如昨天见过一般清晰,绝对不会认错。
他是右相的人!
姜梨心中大悟,仿佛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要知道姬蘅可是洪孝帝的人,可他却私下里和李璟的人交谈,莫非姬蘅和右相之间早已有了联系。这样一来,岂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姬蘅已经被右相收买了?
不不不,右相还不至于能收买的了姬蘅,那么……是姬蘅选择了右相,选择了成王?
他是叛党?!
仿佛窥见了冰山一角,有了这个惊心动魄的认知,姜梨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心惴惴跳个不停。
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仿佛等候多时,他说:“姜二小姐发现了什么,怎么怕成这样?”
姜梨猝然转身!
姬蘅就站在她身后,她竟不知姬蘅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姬蘅离她只有一拳的距离,因着个子太高,与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弯腰,而姜梨转身又转的太急,几乎撞进了他的怀里,便被姬蘅提着衣后领,半拎着与她对视。
他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形状极美,长而润,眼尾微微上挑,带出妖冶的华丽。颜色极美,呈现微微的琥珀色,通透如琉璃,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情态极美,似笑非笑睨人的时候,仿佛多情,又好像无情,却有一从如同罂粟的香气,钻的你五脏六腑都心痒痒。
但他极冷。
即便是这幅温柔的、惑人的姿态,这张颠倒众生的脸面,姜梨从他的脸上,还是能看到那种浸入骨髓的冷。
他是能洞察人心的妖怪。
成为姜二小姐以来,多次相逢,这是她与他的第一次交锋。
姜梨直视着他的眼睛,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她道:“国公爷说笑了。”
姬蘅不以为然的松开手,姜梨的衣领被他放过来。姬蘅道:“你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你很慌张吗?”
姜梨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拉开了一点与他的距离,似乎这才觉得安全了一些。她道:“国公爷看错了,我没有慌张。”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姜梨表现的太平静了,但若是如同别的千金小姐一般惊慌失措的举动,姜梨又觉得,一定会被姬蘅认出来。
姬蘅的眼睛太毒。
姬蘅低头看着她,思忖了一下,忽然开口:“或许,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不认识。”姜梨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薛昭曾经说过,谎话要一气呵成听起来才会像真的。但姜梨的心里忍不住后怕起来,姬蘅这是什么嗅觉,他竟然连这也猜到了?
他果然很可怕,是个心思藏得很深的美人。
姬蘅终于没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了,他只是看着姜梨,若有所指道:“每次遇到姜二小姐,都能看出好戏,国公府里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戏。”他佯作抚掌,手心里的金丝折扇在黑夜里划过粼粼微光,“真遗憾。”
“国公爷说错了,”姜梨道:“我也不是戏子,这里亦不是戏台。”
“是么?”姬蘅挑唇,“可你刚才做的事,帮姜五小姐和宁远侯世子安排的戏码,真是很巧妙啊。”
姜梨心中一跳,姬蘅竟连这也知道了!
“看来你对宁远侯世子是真的无意,可惜宁远侯世子一片真心错付。”姬蘅叹息,“将沈家的小姐也牵扯到了。”他压低了声音,“姜二小姐的这出戏,可不简单。”
从这么一个漂亮的年青人嘴里听到这种话,即便他的嗓音低哑,有种惑人的引诱,姜梨还是觉得自己背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从安排周彦邦和姜玉娥,甚至到不久前遇到的沈如云,发生的也只是几刻之前的事,皇宫这么大,要打听清楚每个角落发生的事并不简单。但姬蘅几乎是立刻就了如指掌,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姬蘅在整个皇宫里都有耳目!
这个皇宫里发生的事,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或许,连沈玉容和永宁公主私下里的幽会,这人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姜梨的脸色晦暗不明,这反倒令姬蘅觉得有趣起来,他道:“姜二小姐在想什么?”
姜梨抬起头,看向他,顷刻之间,她已经打定主意,对姬蘅道:“国公爷喜欢看戏,看戏就看戏,不过自古观戏不语的规矩,想必国公爷也了解。”
姬蘅闻言,好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微微侧身,语气更是暧昧,“我偏要说,你奈我何?”
姜梨心中一口气顿时堵住,说真的,她还真不能把姬蘅怎样,姬蘅是肃国公,便是她身为姜元柏的女儿,也不能对姬蘅做什么。而且此人喜怒无常,做事不按章法,之前姜梨又窥见其阴险野心,他会不会把此事说出去,还真不一定。
“那我就只能认栽了。”姜梨平平淡淡的回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和姬蘅在这时候强硬的对上并没有任何好处,除了把自己的处境弄得更加麻烦以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至少今夜她能做的都做了,如果这也不成,便是她的运气不好。
人都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但人不会次次都运气不好。
姬蘅瞥了姜梨一眼,忽然笑了,他道:“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他拿折扇懒洋洋的拂去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要是说出去了,以后就没得戏看。那就……太可惜了。”
姜梨闻言,心下一松。
虽然只是姬蘅随口说的一句话,不过以姬蘅的脾性,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她道:“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你和叶世杰关系好像不错,”突然地,姬蘅提起了叶世杰,“今晚的事,你们心有灵犀,做戏的手法都不谋而合。”姬蘅道:“叶世杰,和你走得很近?”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提起叶世杰。但姜梨立刻又想到了方才和姬蘅说话的李璟的人,右相府上之前有意拉拢叶世杰,如今叶世杰疏远他们……姬蘅不会是因为此事而来?
在心里飞快的斟酌几番,姜梨才道:“我与叶表哥的关系也只是平平,并没有说过几次话,对叶表哥的事也不是很清楚,今夜的事,只是一个偶然。”
姬蘅闻言,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倒也没再说什么,姜梨一看他的眼睛就觉得不自在。好在这人并没有无休止的和姜梨一直呆下去,他说:“走吧。”
姜梨道:“什么?”
“你不是要看戏吗?”他说的理所当然,“我也一道去。”
姜梨:“。…。”
她并不愿意和姬蘅站在一处,且不说姜家人会怎么想,光是被姬蘅探究的眼神看着,姜梨都觉得被观察的感觉太强烈了。
虽然前生已经为人妻,并非天真不知事的烂漫少女,应对各种人也绰绰有余,但姬蘅身上的感觉太过危险,就像是一只没有亮出爪子的毒兽,只看得到它漂亮的长羽和优雅的身形,却看不到他潜藏在美好外表之下的利爪和狩猎姿态。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拒绝姬蘅的要求。
姜梨只得和姬蘅一起前行了。
……
水榭处,桌上的茶水都添了几遭。
夜宴过后的赏荷,太后年纪大了,坐了会子便得回行宫休息。刘太妃惯来是和太后对着干的,太后走了,也自觉没趣,不久就跟着离开。
洪孝帝是要跟他的臣子们谈论时政,水榭里的夫人们面上却都是渐渐有了乏意。
虽然宫宴上的杏花酿并不醉人,但喝了许多,眼下吹着夜风,便舒坦的只想闭目假寐一会儿。
季陈氏见状,倒是笑起来,提议道:“老是这么坐着,都有些困倦,不如站起来走一走,听完水上长廊尽头的荷花开的最艳,丽嫔娘娘说前些日子开了一朵并蒂莲,这可是罕见玩意儿,咱们也去瞧瞧,开开眼界。”
此话一出,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小姐夫人们,倒是不约而同的精神了起来。
有人问:“并蒂莲?那我还真没见过,听闻之前白云庙后面的池塘里开了一朵并蒂莲,许多人前去看,说是看见了便能得福佑,家中和睦呢。”
家中和睦,还有一句话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是夫妻感情顺遂。在场的女眷,已为人妻的哪个不愿意夫妻和睦,便是没有出嫁的女儿家,也盼着有朝一日出阁,寻个如意郎君,琴瑟和鸣一生一世。如此好彩头,哪个不想去看看。
“确有此事。”丽嫔也微笑道:“诸位夫人想去瞧,倒是可以去看。”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顿时高兴起来,纷纷附和季陈氏要去看并蒂莲的话。
柳絮有些不想去,她和那些贵族小姐实在难以打成一片,奈何柳夫人却还得和承德郎同僚的夫人应酬,便拍了拍柳絮的头,示意她跟着一道去。
季淑然也笑着站起身,道:“梨儿也在长廊尽头的茶室,想来她也休息了一会儿,应当是没有那么头晕了,恰好我将她接过来,等会子一起离宫。”
姜玉燕怯怯的开口:“四姐也还没回来呢。”
姜梨是去休息,姜玉娥只是去换个衣裳,这会儿也一去不复返了。杨氏也注意到了,埋怨:“这丫头,瞎走什么,怎么现在还不回来?”
“不必担心,”姜幼瑶道:“四姐和二姐一道离开的,指不定四姐这会儿正在和二姐呆在一处,等会子咱们去茶室就能看到他们了。”
杨氏不敢反驳姜幼瑶的话,心里却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了。姜玉娥和姜梨向来不对盘,怎么会和姜梨待在一起?况且今日又是宫宴,姜玉娥怎么甘心不露面躲在茶室里,按姜玉娥的性情,早就该出来引起旁人注意了。
可即便心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况且杨氏也确实不晓得姜玉娥去了哪里,便想着跟着先去一道茶室,看看姜玉娥在不在里头。
一行人便往长廊尽头的茶室走去。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钻到了层云底下,只洒下一两星点黯淡的光辉,水上的荷叶并着荷花都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游鱼见有人经过,纷纷钻到了荷叶地下。
波光粼粼,暗流汹涌。
那长廊看起来很长,边走边说笑的时候,不过须臾便也到了。到了长廊尽头,果然看见了有一朵并蒂莲,只是这并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