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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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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儿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心中痛苦不甘,便投湖在秀才门前的一条河里,她死后,化为青鸟,终日在秀才府门口高声啼哭,惹得人人驻足。此事惊动了皇帝,下令官差彻查此事,晓得了秀才是如此负心薄幸之人,便削了他的官职重责,那富家小姐也与他合离。秀才最后落得一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没能熬过严冬就冻死了。
  这个故事是前朝一位说书先生杜撰的故事,不过因着十分精彩,对于里头九儿的遭遇令人深感同情,后来又被戏班子搬上戏台,成为很出名的一折戏。女子们爱看这样婉转凄怨的故事,会跟着里头的九儿难过落泪,男子们则是唏嘘,虽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不过也有“糟糠之妻不下堂”之说,这样背德的人,难怪最后老天都看不下去。
  姜梨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是桐乡的一个小姑娘,那时候年纪小,并不会跟着落泪,只是一味的愤概九儿遭遇的不公。还对薛昭说若是自己,晓得了自己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绝不会自绝于秀才门前,而是拿着刀与秀才同归于尽。薛昭当时还说:“到那时,你定然会舍不得。”
  她嗤之以鼻,有何舍不得的,不过是个连畜生都不如的白眼狼。故事里的九儿居然还会念着过去的好,也不知是不是杜撰这个故事的人没能想明白,出了错处。
  那时候的她想不明白,却没料到,许多年后,这个故事像是翻版似的,重新刻印在她生命里。她成了另一个九儿。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谎言、背叛、流言和伤害充斥着最后的时光。
  但有一件事从头到尾她也没变过,便是如今,再次问她,她还是可以说,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当对方选择背叛的时候,就是将过去的情谊全都挥剑斩了干净。旁人不在乎的东西,自己却小心翼翼保存,那不叫善良,叫轻贱。
  她决不让人看轻自己。
  台上的小桃红,称九儿,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夫君,然而夫君却避而不认,小生唱道:“并非是我不将你认,怕的是一步走错,祸临身。”
  小九儿:“说什么一步走错,祸临身,分明是你得了新人,忘旧恩。
  想当初在均州读书求学问,妻为你堂前行孝奉双亲,
  大比年送你赶考把京进,临别时千言万语嘱夫君
  嘱咐你中与不中早回转,须知道爹娘年迈儿女连心
  谁料你一去三年无音信,湖广大旱饿死双亲
  爹娘死后难埋殡,携带儿女将你寻
  夫妻恩情你全不念,亲生儿女你不亲
  手拍胸膛想一想,难道说你是铁打的心。”
  台上的人唱的泣涕连连,姜梨听得心如刀绞。唱词种种,实在很难不让她想到自己。就如九儿怎么也不明白,她什么也没做错,什么都做的很好,丈夫为何要遮掩对待自己。姜梨也很想问问沈玉容,荣华富贵真的有那么好,好到连人性都可以抛弃,什么都不要吗?
  更何况,还有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到世上,就葬身于这场肮脏的阴谋。沈玉容在牺牲他的时候,有没有一丝迟疑,知道这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吗?
  姜梨不敢往下想。
  另一边,也一直看戏的陆玑突然出声道:“喏,姜二小姐看的很仔细。”
  三人都朝姜梨看去。
  姜梨侧身对着她们,眼眸垂的很低,却是错也不错的盯着台下的人,显然看的很仔细。仔细去看,就能看到她紧紧抓着二楼台上的雕栏边缘,手上骨节都发白,抓的用力。
  她是沉迷到戏中去了。
  “这有什么?”孔六不以为然,“姜二小姐嫉恶如仇,又善恶分明,这出戏讲得憋屈死了,听的人都生气,姜二小姐为戏所感,听得投入点,很正常嘛。”
  “为这出戏听得入迷有所波动很正常,”陆玑笑眯眯道:“但这可是姜二小姐啊。”
  姜二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似乎随时都是微笑着的,便是不笑的时候,也是温和如一汪溪水,平静而和缓,几乎看不到她大怒或是大急的时候。这样的性子在有些人身上是不温不火,但在姜二小姐身上,有点眼力的人大约都能看出,姜二小姐是不计较。
  或者说,大部分的事情,在她眼里,都是不重要的。不重要的事,也就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这是经历过人生巨大转折之后才会拥有的心态,多在历经世事的老人身上才会出现。
  即便姜二小姐曾经“杀母弑弟”,曾经被送到庵堂里独自呆了八年,也不至于就到了现在,一种经历过大风大浪后的温纯。
  总而言之,姜梨不会把小事放在心上,连可能毁掉一生名誉的人都不在乎的人,会为了一出小小的戏剧就感同身受吗?
  别人也许会,但姜二小姐一定不会。如果她因这出戏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那只能说明,这出戏触动了她,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有一些和这出戏里,某些重合的东西。
  这就是共情。
  姬蘅的指尖拂过洁白的扇柄,忽然站起身来,看向姜梨的目光带了些有趣,不紧不慢的往姜梨身边走近。
  “他……”孔六要说话,被陆玑一把扯了下来,陆玑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道:“好好看戏。”
  小九儿还在唱:“夫君京都招驸马,我流落宫院抱琵琶
  可恨他一朝成富贵,忘恩负意,他……他弃结发
  我是他的结发妻房,曾记当年赴科场
  他言道中与不中,还故乡
  不料荒旱在湖广,贫穷人家饿断肠
  二公婆饿死在草堂上,无银钱殡埋二爹娘
  头上青丝剪两绺,大街换来席两张
  东邻西舍个个讲,夫君得中状元郎
  我携儿带女来探望,沿门乞讨到汴梁
  沐池宫院将门闯,他一足踢我
  倒在宫门旁……。”
  结发妻……姜梨恍恍惚惚的想,这倒是个缠绵的称呼,就如同当初沈玉容对她的温柔一般。这样的中秋夜,夜色她也经历了不少,每一次都是欢喜而满足。谁知道会有这么一日,想起过去种种,仿佛刀剑入腹,刀刀见骨,催得人痛不欲生?
  她简直快要分不清这究竟只是一出“九儿案”的戏剧,还是真实的自己。她好像变成了九儿,又好像比九儿还要悲惨。
  正在这时候,身边突然递过来一方绢帕。
  洁白的,什么绣花都没有,丝质顺滑,在灯火下发出微妙流动的光彩,一看就很轻软。
  “擦擦吧。”姬蘅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气定神闲的,他说:“二小姐梨花带雨的样子,实在不怎么样。”
  姜梨都没计较他这算不得好听的话,急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颊,但觉脸颊湿漉漉的,她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
  她竟然哭了。
  下意识的,姜梨想要去接姬蘅的手帕,可是下一刻便清醒了过来,便笑着道:“多谢国公爷,不过,我自己有。”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浅绿色的帕子,虽然比不得姬蘅的金贵,却也素雅的很,径自擦去了自己的眼泪。
  动作坦然的像是拂去灰尘一般。
  却不想她下意识的扬起笑容,配着眼角的泪珠,说不出的古怪。姬蘅也顿了顿,不置可否,收回了手帕,对姜梨道:“没想到姜二小姐这么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哭啊。”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我都要怀疑,姜二小姐是个戏迷了。”
  “戏精彩就看一看,不精彩就不看。”姜梨也笑,“都说金满堂是燕京城的红班子,今日也算见识过了,那个叫小桃红的唱腔,很容易打动人。”
  “打动人的不是小桃红的唱腔,是戏本身。”姬蘅道:“姜二小姐刚刚入戏了。”
  “我?”姜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是戏中人,如何入戏,国公爷说笑。”
  “二小姐做戏的本事很好,说谎的本事却不怎么样。”姬蘅含笑着叹息:“你的谎言,实在太拙劣。”
  姜梨眉头微蹙,正要说话,冷不防姬蘅突然勾起她的下巴,迫起她抬头看她。
  这个姿势,已经是轻佻之极,旁边的孔六险些惊叫出声,被陆玑一把捂住嘴巴。
  姜梨的心中诧异之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惊讶,只得直勾勾的盯着姬蘅。
  几次三番都这样近距离的看姬蘅,但不管是多少次看,每一次看到,还会像是初见时候的惊艳。他淡红色的长袍松散,领口绣着的牡丹却精致又整齐,在凄凄惨惨的唱腔里,越发显得他深艳。像是开在惨白冬日里的一朵红莲,灼热的令人刺目。又像是于深渊的倒影中看见一轮皎洁明月,漂亮的令人胆寒。
  他眼眸色浅,是通透的琥珀色,眼形的轮廓却天生深刻,于是像天然描了眼眉似的,画一样的勾人。他的鼻梁形状好看的不像话,嘴唇薄而红,即便是薄情的嘲笑,也让人想要奋不顾身的扑上去求得一吻。
  而他嘴角噙着微笑,慢慢的,一点点的向前俯身,越是亲密,越是凉薄,他的一双眼睛潋滟的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声音却含糊的低哑,他说:“眼是情苗,你的眼睛,出卖了你的心。”
  姜梨道:“我没有。”
  “你心里有个人。”他说。
  姜梨:“我没有。”
  “这个人在你心里,你不爱,却很恨。”他含笑道。
  姜梨一怔,那一句“我没有”,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年青的男人就像是通晓人心思的妖孽,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眼中无所遁形。姜梨不禁怀疑,这个人是否能够识破所有的谎言,明白一切的背叛。因他迷人的眼睛能沉沦所有人,唯独沉沦不了他自己。
  他活的太清醒,也注定不会太愉快。
  在这一瞬间,姜梨莫名竟然轻松了起来。在和肃国公姬蘅交锋的这几次,没有一次,她是占在上风的,虽然也不是落于下风,但姜梨自己心里清楚,那种迫人的压力,的确令她很不舒服。但这一刻,她明白,如肃国公姬蘅这样的人,的确可以把一切都看明白。但活的太清楚,太明白的人,大多很辛苦。
  难得糊涂。
  像是总算是在有一样事情上,姬蘅注定没有办法超越自己。姜梨忽然弯了弯眉眼,仿佛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也放松下来,她看着姬蘅,笑道:“国公爷说怎样,就是怎样吧。”
  没料到姜梨会突然妥协,说的还这样轻松,姬蘅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姜梨微微挣脱姬蘅的手,姬蘅松开挑起他下巴的手指,重新抚上折扇,他又成了那副客气有礼的模样,披上了他的羊皮。
  “国公爷这么爱看戏,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入戏,被人看笑话?”
  姬蘅眸色微微加深,像是没想到姜梨不仅没有后退一步,还说出了这般有些挑衅的话。
  “姜二小姐认为,我是会入戏的人?”他不轻不重的摇着扇子,道:“我不如二小姐仁慈。”
  意思是,他不如姜梨仁慈,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别人的悲欢离合落泪。
  “戏就是戏,做不得真。”他几近缠绵的吐出残酷的句子。
  “身在戏中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在戏中的。”姜梨轻声道:“就如我在这里遇到打动我的故事,也许有一日,你也会遇到。”
  她说着温和的话,看着姬蘅的目光里,却带了一丝执拗。这让她看起来总算是像个“小姑娘”了,但说话的方式,还是这么的委婉而意味深长。
  “那就毁了这出戏,”姬蘅笑的很和气,“我不当戏子的。”
  这简单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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