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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驿愤怒地踩重脚步,回到书桌后重重坐下,头微仰,瞪住天花板,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这么讨厌,特别是穷人?
为什么给了穷人一块钱,他们就会开始贪求起另一块钱,而不顾之前的承诺?
每次都是这样,把自己的土地想得多么重要,拿要卖不卖来当作要胁他的条件,从不想想市价、不想想他开出来的条件已经很优渥,更没有一点商业道德,就只会向钱看齐!
还有,该死的广俪地产,为何老是跟皇达地产过不去?皇达地产相准哪块地,他们就来抢,这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在商场上,要赚钱就要抢客户、抢资源没错,但他们干么三番两次找他当上皇达地产的替死鬼?倒霉死了!
程驿愈想愈气,整个人散发出腾腾的杀气。
千帆看他这样,全身肌肉偾起,额上青筋爆跳,好像随时要一掌拍碎桌子,就想躲开,但心中却有个更强烈的声音,要她上前去安抚程驿。她直觉地知道,程驿需要的不是旁人畏畏缩缩地逃走,而是了解的劝慰。
千帆走上前去,朝程驿伸出一只抚慰的温暖小手。她的动作,让程驿胸臆之间的熊熊烈火缓缓地熄灭,他将仰着的头转正,认真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吞没千帆,慢慢地递出他的巨掌,迎接千帆传递过来的关心。
两手相握的一刹那,炙烫的交接处起了微妙的化学变化,程驿与千帆的心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悸动。程驿正想将千帆拢进怀抱中,填补空虚时——
“千帆!”欢姨没敲门,突然走了进来,打破了静谧的气氛。
程驿率先放掉了千帆的手,却在千帆的眼中看到一丝受伤的神色。
欢姨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流。她只知道,整个归雁别墅都听得到程驿方才的狂吼,后来虽没声音了,她却担心少爷是不是把千帆当作出气筒,揍个半死。
其实愈到土地收购定不定案的这几日,蒙程蓝二小姐的提点,她就格外注意程驿的动静,免得他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傻事。
“楼下有你家人的长途电话,是你弟弟打来的。”她告诉千帆。
千帆诧异,家里怎么会突然来电?她心中依依的情感告诉她,她不想在这时候离开程驿,但是长途电话每耽搁一秒都是钱哪!钱钱钱,苏家哪有那么多钱让她边犹豫边败钱呢?
再说,若不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千叶是绝对不可能打长途电话上来找她的。
千帆挣扎了一秒,终于放弃安抚程驿心情的举动,转身欲走。
程驿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
如他所想,千帆对他,只在于眼神的追逐,再多的,只怕是没有了。他用力将椅子一转,背对着她们,兀自生闷气。
千帆行经欢姨的身边时,听到欢姨突然压低声音道:“接完电话之后,你就回房里去。少爷的心情,就属今天最不好,你别来惹他,以免被骂。”欢姨是好心,却不自知她撞门而入的刹那,打断了什么。
是吗?她不可以理程驿吗?
千帆若有所失地回头看着那怒火高张的人影,他转过身去了,椅背遮住了他倔强的身影,宛如在拒绝她的关心,千帆看了就难受,但……
欢姨恳求似地朝她点个头。
千帆莫可奈何,也只好下楼去接电话了。
※※※
千帆离开程驿的书房,走到楼下客厅时,果然看见小茶几上的电话讯号灯正亮着。
她走上前去,拿起话筒、按下按钮。“千叶?”
回应她的是嘟嘟嘟的声音,想来是千叶等太久,径自断了线。千帆想了想,迟疑地拨号回台南老家。
“千叶吗?”
“大姐,是我。”千叶四平八稳的声音透露着不安。
“家里出了什么事吗?”千帆急急地问。
“你寄回来的钱,妈跟爸嫌不够,都说钱被对方藏起来了。下午他们还吵得要拿菜刀互砍,结果被村长伯劝下来了。”
千帆听得心惊胆跳,不自觉地抓紧话筒、放大声音。“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不晓得。”千叶也才十七岁,恐怕也被吓呆了。“可能是爸爸多喝了两杯酒……”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
“妈回娘家,我想暂时没事了吧?”
“哦,那就好。”她稍微安了安心。
“不过我担心明天她回来,又跟爸拼起来。”千叶被吓得连一点安全感都没有,马上又补述道:“大姐,你亲自回来一趟好不好?要不然他们出事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千帆一颗心马上又被吊高。“好,我尽量。但是在我回去之前,爸跟妈就要多多麻烦你了。”
挂上电话后,千帆眼泪直掉。之前一直觉得父母还是保有庄稼人家的纯真朴实,突然听闻千叶说父母要拿刀互砍,怎能不叫她震惊?
千帆泪汪汪地滑坐在地上。不——爸妈虽然一个迷上赌、一个酗了酒,但依他们的天性,绝对不可能做出拿刀互相伤害的事,但是千叶却又这么向她报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烦,心里真的好乱!
千帆,你还好吧?”欢姨下了楼,看到她蹲在小茶几旁哭泣,立刻将她拉起来,拥入怀抱中。“告诉欢姨,怎么了?”“爸爸跟妈妈……在家里吵架……好像还有拿刀……”千帆抽抽噎噎。
“怎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弟弟叫我回家去看看。”
“那就回家去呀。”欢姨抚摸着她的秀发。
“嗯,我明天早点到火车站买票。”
欢姨的怀抱好舒服哦,千帆不由得想多赖一下。因为母亲一头栽入赌博中,已经很久不曾给她如此温暖的拥抱。她记得在母亲还没卷入赌博漩涡前,她总是一有什么委屈都往她怀里钻,曾几何时,那已经是个梦想了。
她被逼着长大、撑起整个家,流泪与被爱成为奢侈的事。欢姨胖胖的身子拥着她,让她感到自己仿佛是艘暴风雨中的小船,驶进了避风港。
可是,欢姨的怀抱虽然温暖,千帆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欢姨的怀里好像还少了什么……
对了,是安全感,就是安全感!
这么久以来,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程驿。
所以,她想……钻进程驿的怀里哭?
想起几次程驿更衣时,她不经意扫到的坚实胸肌,千帆蓦然脸一红。拜托!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拭去泪痕,轻轻退出欢姨的怀抱。
“欢姨,少爷呢?”她顺着欢姨的叫法称呼程驿,以免失礼。
“还在书房里。”欢姨边答边仔细观察千帆的表情,发现她还挺关心程驿的。
这是程驿第一次在收购土地失败之后,没有大肆发泄怒气,这是因为千帆在的关系吗?欢姨心里挺高兴的,程驿少爷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现在他情窦开了,她当然欣慰,昔日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会爱人的俊小子了。
“他还好吗?”千帆难掩忧心地问。
“唉,就某些方面来说,他很糟。”她看得出千帆也很关心程驿少爷,可见郎有情,妹也有意。“你刚在书房里也听见了,每次当土地收购一到这关键的时刻,总是会出些状况,让事情功败垂成,次数多了,都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少爷运气差。”
千帆泛着泪光的眼眸往二楼一望。
不上楼去看看他……这样好吗?
千帆几乎已经打算绕过欢姨,径自上楼去了。就算不是为了安慰程驿,当作是抚平自己那颗为老家的情况而担惊受怕的心也好。
岂料欢姨竟反手推她回房,催促着:“你不是明天要回家一趟吗?赶快到房里去打包行李吧。”
千帆硬生生地收起迈向程驿的步伐,在欢姨的指示下,回自己的房里。
谁知,没见到程驿,不安的感觉却愈来愈沉重、泪愈掉愈凶,最后竟然一夜无眠。
※※※
确定失去了“台中美术馆土地收购案”的程驿,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夜之后,隔天才打开门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楼下去找千帆。
“欢姨。”他遍寻不着千帆的影子,只好踏进厨房,去问正在削胡萝卜皮的欢姨。“千帆呢?她去上课了吗?现在的大学生不都是周休二日?”而今天刚好是星期六。
欢姨忙得没空抬头看他,双手继续工作。“她去火车站买车票了。”
“她要去哪里?”程驿心慌了一下。
“千帆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她要回台南一趟。”
那么巧?
程驿下楼来找千帆,就是要她帮忙整理行李。既然“台中美术馆土地收购案”不成,他还有台南的一块地要收购,他打算在二姐程蓝收到消息、找上门来骂他坏事之前,先到下一个目标去视察。
“千帆的家在哪?”
“台南宁远村。”
宁远村?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叫她把票退了。”
“怎么,你不准假?”欢姨以为一次土地收购失败,又把程驿的坏脾气召回来了,波及到千帆,便凶巴巴地道:“都跟你说了,千帆是因为家里有事情才……”
程驿慢条斯理地道:“欢姨,这几天劳烦你看家了,我要到台南去考察一块土地,今天坐飞机下去,我会顺道多订一张千帆的机票,让她跟我一起南下。”
耶?好诡异!
欢姨直起身,盯着程驿看。嘿嘿,欢姨偷笑,一个回家、一个视察土地,这样也能“顺道”,可见这两人还真不是普通的有缘。
程驿也觉得巧,千帆的家乡与他接下来的目标居然是同一处。
台南宁远村,全村的土地,包括苏千帆的家,就是程驿下个收购地皮的目标。
第六章
“台中美术馆土地收购案”阵亡的事,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程驿,在生了一晚上的闷气后,便理智地想到,以程家最迅捷的传递情报网路,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送到皇达地产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他的二姐程蓝那边。
所以,他打算趁她前来兴师问罪之前,赶快溜之大吉。
这个case是二姐亲手交给他的,也亲口叮咛了他好几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现在他失败了,还怕没有挨刮的份吗?
程驿的脾气虽然不好,一旦发起怒来,可能任何人的帐他都不买,然而对于程蓝,他却不敢如此放肆。姑且不说他们的妈是同一个,他又刚好排在人家后面当弟弟,其实就本事上来说,他对漂亮又聪颖的二姐可是又敬又畏。
所以,现在搞成这样,虽然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还是——能避就避吧!
程驿订了两张机票,直飞高雄。宁远村就在台南与高雄间的交界地带,届时,他打算到那边租辆汽车代步。
他整理好一皮箱的文件,是要带去实地考察的,在准备好了之后,便到千帆的房外去敲门。
“千帆,你弄好了吗?”
门啪一声被打开,千帆走了出来,提着两只行李袋。
她的脸色很差,也许一认错夜没睡,还哭了吧。双眼微微浮肿,挂着两轮明显的黑眼圈,脸上有让人心疼的脆弱。近来几乎看惯她轻松笑脸的程驿,差点一把把她拥入怀里疼。
程驿从欢姨那边听说千帆家出了点事,但不是很清楚发生什么事。因为千帆归心似箭的关系,时间紧促,他想等一会儿再问她也不迟。
“要带回家的行李就这两袋?”程驿很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东西,都是些千帆向他要的衣服饰品,是要带回去给她弟弟穿的。“我来帮你提出去。”
“不用了。”千帆声音异常沙哑。“我自己来。”
程驿霸道地阻止她伸出去的手,不让她提。看她这么憔悴,他于心不忍。
“你去大门口等我。我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