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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瓷窑-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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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梦半醒间,涂安真好似回到了涂宅,自己正在工坊间玩耍,娘正在教工人雕花,德叔突然来报说有安青的消息了。娘急急拉了自己的手,跑向大堂,却见爹爹垂头坐在椅子上,娘连忙问怎么了,爹爹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说能确定安青还活着,却不知道人在哪里。娘伤心地流下泪来。涂安真看着爹娘苍老的背影,也暗自神伤:“兄长呀,你在哪里?爹爹和娘等得你心都碎了!那个带着安真四处串门,带着自己吃好的,玩好的兄长到底去了哪里?
  涂安真心头像压着一块大石,重得喘不过气来,她想哭,却又哭不声音,整个人被压抑得无法动弹。
  挣扎间,涂安真又来到了衢州驿所,驿所里火烛点点,在风中摇曳,像极了空荡荡的涂宅点满了灯,却一个人也没有。对面真金在向她招手,苍白的面容一脸温柔:“跟我来,跟我来。”涂安真满心欢喜地跑过去,却发现怎么也追不到他。耳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响:“他是蒙古人,他是蒙古人!”“对啊,我怎么能跟杀人不眨眼的蒙古人在一起?”涂安真心中大惊,慌乱间她朝门外跑去,不想一白衣男子骑马而过,等涂安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在要撞上的一瞬间,涂安真惊醒了。
  “我怎么做这样的梦?”涂安真大口喘着气自己压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迷糊间一个不详的念头像银针一样掠过脑袋,涂安真愣了一下,兀自揉了揉太阳穴,顶着重重地脑袋坐了起来。
  这时,管家在门外报:“姑娘,饶都督撞墙自尽,池州城降了!”
  “什么?”还没彻底清醒的涂安真像被人重重击打了一下,头晕目眩,用力撑着床沿才没有倒下。
  屋外阴霾沉郁,眼前一片模糊,唯独脑中那个斥候台上蓦然望着城外稻田的瘦削侧影、那个沙哑着喉咙在厅堂上命令捕快的声音无比清晰。
  一身孤独、无助、悲壮的池州都督,就这样惨烈的结束了?怎么会这样?
  是你给他送的劝降信!是你害死了他!不知哪来的声音尖利地对涂安真喝到!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是的!自己真的为了寻找兄长,听从真金的话给饶仲石送了劝降信!是那封劝降信把他彻底推向了绝路!
  涂安真的脑子迅速地闪过这些,便开始嗡嗡作响起来,爹爹那日跌下马后送回家时黑青色的脸浮过眼前,弥留时那冷冰的手又好像在抚摸着自己。
  涂安真,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突然很讨厌自己,想当初站在已经结了亲却全家死的死散的散的陈家大门前,自己是那么的厌恶战争,痛恨发动战争的人,可现在是为了什么?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得到蒙古王爷的帮助,劝降都督,害死了都督!
  涂安真你帮了蒙古人!帮了蒙古人!
  她脑子一片混沌,恍惚间,用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厅堂。推开门时管家正准备离去,恰被夺门而出的涂安真惊到了。看着涂安真反常的举动,刘伯深深叹了一口气。
  跟随真金受降回来的侍卫把池州城说得尸骨遍地、腐血四流、恶臭难忍,一时间,军中谈池州变色,谁也不再提起屠城的事情,真金一边让哈兰术秘密接济池州城内的饥民,杜绝再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一边趁机紧锣密鼓地展开彻查池州人口、交通、贸易等的事宜,力图尽快接管池州城,一时间繁重的军务和州务让得他喘不过气来。
  间隙想到涂安真,真金的嘴角莫名地松了送,露出旁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心里暗自盘算:如果自己领着一队人马去接她,可能会让本来就对自己的身份忌惮三分的涂安真更不愿意接近自己,只能等一个成熟的时机,单独去接她。
  可什么时机才成熟呢?
  犹豫间,手边的军务州务又多了起来,去接她的事情也就放下了。
  可这一放,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哈兰术兴冲冲地从帐外进来,讨赏似的对真金说:“主子,我这汉文的功夫还不错吧?要不是有我添油加醋的编排,把说得池州像汉人说所的十八层地狱,说不定弟兄们都还争着抢着去呢?您说,要是我们大元有科举,我去参加是不是可以考个状元回来啊?”
  真金笑着敲了一下哈兰术的脑袋:“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在藏书阁里扫几年地就能考状元啦?”
  哈兰术幻想似的说:“启禀燕王,要是我们大元真开科举了,我一定第一个报名,拿个次第,然后上我娘坟头烧个高香,告诉她老人家,她儿子也可以当官了,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说着闭上了眼,一脸憧憬。
  真金眯着眼看着哈兰术,心头蓦地沉重起来:大元到了要选拔人才的时候了!历朝历代,哪个君主不是广开科举,从民间选拔人才,再任用于民间。漠北草原速战速决、斩草除根、暴力统治的方略,在汉地行不通。要开科举,必定要选用汉人的方法,回去后一定要请教善赞窦默,一同向父皇秉明策略。
  不过,汉人,汉人,瓷器,瓷器,涂安真……真金冷不丁地问哈兰术:“涂安真在哪里?”
  还在沉浸在臆想中的哈兰术猛地回过神来,腿一软,慌忙跪了下来:“启禀燕王,安真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真金一把拉过哈兰术的衣领,着急地问。
  “她走了!”哈兰术被真金吓住了,倾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么一句。
  真金放开哈兰术的衣领,哈兰术瘫软地趴在了地上。真金突然道歉似的说:“刚才我……”,看着趴在地上的头缩进衣服领子里的哈兰术,真金最后几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哈兰术不敢抬头,心里又是惶恐又是蹊跷,刚才抓着自己衣领的燕王,苍白的脸血气上涌,涨得通红,像是要杀人一样,现在怎么一副做错事情的语气,和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真金怒火中烧:涂安真你真的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你不需要我找兄长了?可又像身处冰窖,全身凉凉的,心里有个意识很清醒:她要走,你是拦不住的!
  是么?低头看着眼前一摞厚厚的州务文书,旁边翻开的书册的是池州城的“户籍”,真金心里清楚,自己想保全的池州城里的大部分会烧瓷器的工匠确实还活着,这次池州城和平受降,相比安童的婺州城大部分百姓选择战死也不投降,还有之前的徽州屠城,自己能接手到的池州几乎是有史以来最完整的城池,况且池州除了池州城玩,还下辖浮梁、安庆两城,这两城虽被战事拖累,但几乎没有召到人为破坏,所以这次可以算得上是元朝大军南下以来结果最好的一次战役,可为何真金心里空荡荡的,帐外晃动的士兵的身影也显得那么的惆怅,就像一个人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跑,跑着跑着,什么也没有,也越来越无趣……
  “哈兰术,更衣,我要外出。”真金盯着帐中准备撤掉的沙盘,突然明白了涂安真会去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同胞惨死,谁都不愿意。

☆、群山深处

  涂安真决定离开了,她无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无法接受给她安排这一切的真金,即使知悉一切的管家不让她走,她还是自有办法离开。城里虽然恶臭,但是她还是在饶仲石准备尸体的那几天摸清了池州的地形,池州最北部山间有条小路,可以直接出城。
  浮梁城本就是池州的下辖地,距离不远,就在池州城的西北方向。只需翻过几座山,就能回到浮梁城,回到那个即使破败,也能算是家的宅子里。她这么盘算着,也就这么做了。
  天色微启,太阳还在山谷,天气明显不似前几日的阴暗,路边的田地里满是被霜打蔫的杂草,再细细看去,杂草下面竟是腐烂了的稻谷,虽然不是自家的东西,却让人看得一阵心疼,她在心里暗自祈祷:但愿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该种地的人能种地,该烧瓷的人能烧瓷,各自回归应有的位置。
  涂安真继续前行,夹带着寒气的轻风突然增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微凉湿润的空气让人清醒起来。腐臭熏天的池州城渐渐抛在身后,兴许是要回家,所以即便是走山路,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转眼就到了正午,地面的湿气早就干燥,温热的太阳照着人有些眩晕,刚上路时的舒心轻快已经被越来越重的脚步代替,接踵而来的是全身的酸痛和嗓子眼里的干渴。她停下来喝了口水,可没想到,一坐就是许久,再也不想起来。她清楚地知道不能久留,挣扎着还是起身前进了。
  路中间隙,毫无意识的抬眼一撇,路旁的灌木丛有些眼熟,好像早些时候曾经路过?灵光一现,她拿出真金送的短刀,左挥右舞地把那丛灌木削了个玉壶春瓶的形状——一个浑圆却粗细有致的瓶子,脖子细而瘦削却又大腹便便,给人一种深沉错约的感觉。
  她掂了掂那把短刀,心中赞许:真是好刀!她又看着眼前形态栩栩如生的灌木丛,洋洋自得:手艺不赖嘛!转念一想,可惜了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人欣赏!她收好短刀,拍了拍手,无奈的撇撇嘴,转身继续赶路。
  当她口干舌燥又步履沉重却再次看到路旁玉壶春瓶形状的灌木丛时,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迷路了。太阳已经开始偏西,西北的方位也能找得到,可为何又经过此地?如果算上早些时候经过的那一次,到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三次经过这个地方了。
  怎么办?她开始害怕起来,以前和兄长、爹爹来过池州城很多次,每次都是一条道走到头,大概三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从来没有岔路,难道这次走错了?如果不能再这样走,那应该怎样走?她开始紧张了起来……
  不愧是大户商人的女儿,她在灌木从边停了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越是紧张,越是要停止思考。镇静、集中精神,才一一思考起来。
  以前在家里,画工们经常按照西域商人要求,在瓷器上画重复的图案,娘曾经说过西域有种画法,以一个点为中心,标记相同个数相同距离的点,再把这些点用相同的花纹连接起来,就能画出完全一致并且可以向外延展的图形。此时如果以春瓶灌木为起点,一直向浮梁城的方向延伸相同长度的图案,就一定可以离开。
  她用脚步丈量距离,对着太阳找西北方向,在长度大约相同的地方做上记号,力图向浮梁城前进。
  现实并不如设想的那样美好,本以为一定可以走出这块地方,可是按照设想的方法实践了几次之后,她便发现,无论怎样走,在第六个图形完成以后,就会回到那丛玉壶春瓶灌木。她突然明白自己进入了一个迷阵,一个根据太阳设计的迷阵。
  涂安真张望四周,心里的紧张已经难以控制,她手心开始渗出汗珠,阵阵清风吹得人心里发寒,全身都竖起了鸡皮疙瘩。
  天色将晚,四周都是落败的荒草,偶有的灌木似乎都一个模样,远处低矮的小丘连绵起伏,天地间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红光。脚下的这条道完全不似以前车来车往的官道,虽然兵荒马乱的没人再出门贩运东西,可是的确不应该如此安静。
  头皮越来越麻,恐惧却使人无比清醒,该怎么办?她鬼使神差地走向那丛玉壶春瓶灌木,用力拉了一下树枝,想把那丛灌木连根拔起。
  “哗啦啦——”玉壶春瓶灌木的四周塌陷了下去,扬起地上一阵尘土,她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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