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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这样的温存。
“以后再跟先生唠叨,又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缨儿若是想念先生去长安城找你了,不知道先生还会不会欢迎我呀。”
“我怎会不欢迎?到时缨儿带着丈夫孩子一起去找我,我一个做舅舅的,还有好多礼物要送给吉达吉雅。”
只要到时候的陆知恩,还能活着,便是要出城十里相迎我的小姑娘,不论时移世易沧海桑田。
“那就这么说好了,过几天你启程我便不送你了,我怕自己会哭。”
小缨儿说完站起来凑近她的先生身边,陆知恩虚虚搂住她腰肢做一个无声的告别,随后便控制着自己的欲望松开手。即便你不说这些,我也是舍不得让你送我的啊,怕一个不小心回首望见我的小姑娘,就再也没有了向前奔走的决心。
我的小姑娘,先生终究对不起你。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因为对往事不再耿耿于怀,也就没有了患得患失。
三日后一行人即将离去,只有必勒格牵着两个孩子前来送行,如缨推脱身体不适并未前来相送。春寒料峭,两个小孩子眼泪汪汪地挤在外公和舅舅身边不愿放他们走,一年多的相处,虽然身份着实尴尬得不好判定,孩子们却将陆知恩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舅舅,当做了自己的家人。
两个孩子被刘焕一边一个抱在臂上哄了半晌才收住眼泪,于是又跑到舅舅这边来同他说话,意思是还想让他们多待一段时间才好。双腿还不曾完全复原,陆知恩站久了只能依靠着何时了的手臂力量勉力为之。时间长了腰酸疼得冒出冷汗来,无奈小孩子粘在身边不愿离开,怕身边的小家伙们摔跤,他也是紧紧抓着他们兄妹不放。
“好了好了,外公和舅舅要走了,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必勒格轻柔地将两个孩子搂过来同他们说话,“你们可是大孩子了呀不能哭知道吗?母妃那边做了你们爱吃的糕点,可是叮嘱过你们,谁的眼圈红了就不给谁吃了。”
“以后的事情,还望汗王相助于淳王殿下了,承诺过的事情,我们必然不会反悔。”
“陆公子在这里一年余,我也没能好好招待您,日后如有机会希望公子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以后吗?天道无常,以后说不定那一天,曾经再好的朋友依旧兵戈相见,何况萍水相逢。陆知恩收起纷乱的思绪缓缓言说:“汗王以后若是去长安,我陆知恩一定诚心相邀,愿同汗王把酒言欢。”
山庄公子登车时脚步略微有些虚浮,回首望了望草原的广阔天际,而他,目测是不再有机会回来这里了。
“昨天公子身子不爽利先睡下了,公主来我这里一次硬是塞给我一张舒经活络的方子,要我天天盯着公子泡脚。我看过上面的药,这样用下去估计不出半年,公子这腿上的伤势,就应该能恢复如常了。”
“公主的意思,是想要公子想些别的事情分散下精力,把身子养好,来日方长。”
陆知恩掀开车帘,病中容颜露出一角,虽然英俊却显得有些憔悴,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清呢?
☆、夜行船
“哟,这是着急找你家小媳妇儿去啊。”
山间凉风习习,白鸽扑闪着翅膀落在这强壮的中年人指尖之上,他微笑着抚摸上它雪白的羽毛,小鸽子通人性地咕咕叫起来似是在说话一般絮絮叨叨。
“哈哈你这点小心思能瞒住我?想媳妇了就快走,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中年人说笑之间解下这小灵物足上送信竹筒,遂递上鸽食,白鸽吃饱喝足又是咕咕不停,随着那人手指轻抬远走高飞。
山庄上下皆知陆知恩身份同他们相比有所不同,只因师父不愿吐口告知也便作罢。因此除了碧云成天直呼其名之外,山庄众徒在这老者面前绝不敢对陆知恩有任何造次,连称呼都是尊敬有加。姜羽于是开口道:“今早喜鹊登门,师父也是满面红光,我这里猜想公子传过来的消息不会是坏事。”
“他们一行人已经离开王庭往南边来,我们做好准备便可,知恩信中说让我放心,他这孩子懂事得可怕,我又如何能放下心。”
“师父对公子的心意日月可证,可今日乃是您九十寿诞,再大的事情也要过了今天再作打算不迟。”
“好啊都听你们的,话说知恩不是早就不让你们用尊称了么?怎的在我这里还是公子公子的叫着?”
“这话说的,师父不是您三令五申让我们这样称呼?年纪大了越发像个小孩子,竟然责怪起我来了,徒儿可是不愿意了啊。”
姜羽说不上嘴甜但好在实诚憨厚,因此这一番话他家师父还是听的。萧锦权轻柔地拍拍爱徒双肩随他反身回山庄去,面带微笑慈祥如普通人家的老者。
一大早上上下下便是一番热闹景象,山庄从来都是热情迎送四方宾朋,化名徐西辞的庄主萧锦权自是有着极好的人缘。这老人家被几个徒弟换上寿星公的喜庆吉服,接受上下人等往来宾客行礼贺寿。鉴于寿星年事已高,席间也不劝酒随意自便,不论是否擅长饮酒各自尽兴便是。人上了年纪总是爱热闹萧锦权同样不例外,到他这个年纪,年轻时候的兄弟姊妹伙伴挚友已经凋零得差不多,山庄内外眼睁睁送走了那样多的友人,不料自己竟然熬到了鲐背之年,也算是得享天伦。
“徐老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却见那边一比他年轻不了许多的花发老者缓缓行至近处躬身为礼,窄袖皮靴,花蟒毒门门主柴无意是也,他不等他人反应过来,道,“庄主如此德高望重得江湖人士众星捧月,九十寿诞这般重要的盛事却不通知我毒门,未免也太不给我等面子了吧。”
毒门当年一箭加重小甥知恩一身病痛,如今又助纣为虐替世族残害朝野忠良,意图堵塞圣听,早已经臭名昭着,江湖人士唯恐避之不及,这时候现场已有嘘声。柴无意见众人皆不理不睬,便自斟自饮起来,余光向上位瞟去想要看看山庄如何出丑,却见那尊位之上正襟危坐的老人手指轻叩面前几案轻描淡写地开口笑道:“柴门主可是错怪于徐某人了,您莅临此地可谓蓬荜生辉,以您的江湖地位我日常可是难得请动啊。”
老人家一番说辞化解满场尴尬的同时,夹带着谦卑恭敬而不失讽刺嘲弄之意,在场人等凡是能听出端倪来的人均是莞尔一笑。柴无意也是心中默默冷笑一声,徐西辞果然是活到这个岁数见多识广老奸巨猾,言辞之间便将包袱全部扔给自己,仿佛自己品出话中深意却是曲解了那人。
“庄主这样说话实在是高看柴某,若论年高德劭,徐老庄主要是算得第二,江湖便无人可妄称第一了,”柴无意执起酒爵一饮而尽从容答对,“南安山上酒水膳食皆是极好的,我毒门四散江湖居无定所可没有这些,上次尝到如此好酒距今已有至少十年之久了,只望庄主勿要怪我不请自来便好。”
“来的便是客何况门主还是带着贺礼过来,我山庄自有江湖公认的待客之道,”萧锦权礼貌性地起身立在中庭,半束着的白发随风飘荡更显得这人身形仙风道骨一般,他一手伸出延揽远方来客,“姜羽吩咐下去给柴门主及侍从备好碗筷,门主还请上座。”
“如此便谢过庄主了。”
“本是应当不必道谢,徐某不才愿同门主一同维护江湖秩序井然,莫要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事情就好。”
“自是不会,彼此彼此。”
许多该说的话,不必宣之于口。众人自是明了,争斗即将开始。
四目相对之间,天下大势将定。
“吉达是男子汉,不可以哭鼻子,否则妹妹要笑你了哦。”
两个孩子不知怎样一言不合就打得不可开交,吉达不久便败下阵来委屈得眼泪汪汪。母亲常说他是哥哥应该谦让妹妹,因此平日里八面威风的愣头青吉达便极有风度地不去动手,自然不占优势。
这般光景之下却是苦了哄他们睡觉的钟灵,姑娘家披着衣衫连哄带骗地说了好久话才让两个孩子睡下,自己也已经口干舌燥,便走出来欲回自己帐子里去歇着。这些年的草原生活已经将她浸润成浑身带着羊奶腥膻味道的女子,为了公主的两个小孩子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什么人。
而段樵那个身体中流淌着一半蒙古血脉的男儿,多年来却是始终钟情于自己不曾转移心志,这般痴情王庭上下赫赫有名。钟灵并非心性愚钝无所知晓,仅仅是因为自己早年的执念,便拒绝了那人几次三番的好意。姑娘出得大帐来微微叹气,今晚万籁俱寂的时刻触景生情,便不由得激起了钟灵对远方那人绵绵不绝的思念。
“灵姑娘,最近可还安好?”
段樵自北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微笑着叫住她,这人虽然有着同汗王七分相似的身形,性格脾气却是天差地别,自己的许多小情绪他只要见到都能轻易体会。相处时间渐久之后,钟灵同段樵已经成为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的知己。可巧距离自己的帐子还有十步之遥时,她远远看见那人,遂屈膝欲福下身子为礼,青年人不好意思地地上前扶住了她。
“劳烦段护卫挂念,钟灵一切都好。”那女儿家同他一个身体接触,更是红了脸颊,只因在夜晚光线昏暗不曾露出窘迫神态而已。段樵纵是再草原儿女豪爽习气,听得她一个作为提醒的清咳,也收回手来,却一时并不知如何安放双手而怔在原地。
“我今日刚刚回来便听得王妃一直将自己关起来不见外人,小王子小郡主无人看管,可是辛苦了灵姑娘操心费力。”
“公主待下宽严相济,只要尽心竭力便从不为难我们,甚至待我们这些下人如同姐妹一样亲密。为公主排忧解难本是钟灵本分,何谈辛苦不辛苦的,段护卫说笑了。”
那日陆知恩离开蒙古时,小缨儿虽然嘴硬不愿相送,还是禁不住迫切的愿望追出去很远不愿回来。草原的春季天干物燥,牧草去年留下的根苗还未曾冒出新芽,少了草木根须加固土壤,风起时便是席卷漫天黄沙遮蔽了视线。如缨带着一心的思念回到王庭,人都瘦了好些,钟灵日日守在她身边,眼下也是渐渐浮上青紫。
青年坐在距离那姑娘身侧三尺开外不远不近的地方满眼心疼,正侧首望着她出神时,转念一想却是心怀感伤。日前门主召集所有散落江湖各处的毒门子弟,所为不过是南朝吴氏篡位争权的大业。花蟒毒门势力遍及各行各业朝野上下,皆是受门内重恩才甘心情愿追随。他们彼此之间几乎说不上熟识,如今却要一起共图大业,且前方一路艰难险阻不可估量,能否有命活着回来都是未有定数的事情。
段樵看着那个散着一头瀑布般秀发的汉家姑娘,皓月映在这姑娘的眼中,使得她温柔如水的眸子亮晶晶如同宝石一般透亮。近半年来同汗王早就貌合神离分道扬镳,必勒格也是碍于情面不愿赶他离开身边。钟灵聪明隐忍,其实并非不曾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却看破不说破,而今自己却要离开她去到那遥远的地方,心中确是有一千万个舍不得。
“在下可能要离开草原一段时日不能得见,灵姑娘可一定要珍重自己。”
“段护卫回回出门都像个女子一样絮絮叨叨的嘱咐于我,钟灵可是记得真真的,您也保重身体不要太累。”
“嗯,灵姑娘不问问我去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