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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正帝闻言,面上闪过一抹不正常的殷红,紧握的拳头几乎掐进肉里,却只能跪下,一字一句道:“儿臣不敢。”
“你不敢?”
皇太后暴怒道:“你将我皇儿陷害软禁,使他丢了大权。你还……你还想害杰哥儿的性命!他是我白家唯一一根独苗,你这是要绝我白家的后,断我白家的根!
你这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又是什么?
好一个心思阴诡的皇帝!”
隆正帝怔怔的跪在那里,木然道:“忠顺王府的巫蛊咒阵,儿臣已经毁去。
赢遈……儿臣不会拿他怎样,待父皇出关后,自有他老人家秉定乾坤。
至于白杰……
他竟伙同宗室诸王世子,于酒楼上,射杀宁国内眷……
母后,若不是儿臣急命人去救。
白杰此刻,人头早就被人砍下喂狗了!”
皇太后毕竟还是有心智的人,她一听就觉得不对,道:“胡说八道!诸王世子都被圈禁在宗人府,他们如何会通杰哥儿一起做下那等没脑子的事?”
隆正帝闻言冷笑一声,道:“这……母后就可以问问赢遈了。”
皇太后猛然看向忠顺王赢遈,眼神却与看隆正帝时的森然截然不同,多了些见责,少了些冷酷,道:“小十四,这是怎么回事?”
忠顺王赢遈悻悻道:“母后,儿臣责令宗室诸王带他们世子回府反省,圈禁到他们府里。儿臣也没想到,他们会不听命……”
皇太后哼了声,脸色难看的看向她弟弟白庆,冷声道:“杰哥儿是怎么教诲的?怎么这般容易上当受骗?他年纪小,管不住手下的人胡作非为也是有的,你当祖父的,就不能挑几个老成的放在他身边看着?”
白庆连连道:“太后教训的是,是臣弟的错。待杰哥儿回来后,臣弟一定好生严加管教,将太后懿旨告诉他。杰哥儿最听太后的话,以后再不敢轻信他人了。”
皇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对隆正帝道:“你也听清了?都是杰哥儿手下的人自作主张,胡作非为,和他没什么相干。”
隆正帝漠然道:“母后,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不是皇家说不相干就是不相干的了。
宁国府死了一个内眷,还是直系亲眷。
且不提贾家荣宁二公于国朝有扶邦定鼎之著勋。
宁国侯贾环自身便深得太上皇宠爱,亦有大功于江山社稷。
这般被人袭杀了亲眷,若朝廷没有一个交代……
母后,您应该知道,贾家在大秦武勋和军中的影响力。
纵然太上皇此刻出关,也必杀白杰!”
“啊!”
隆正帝斩钉截铁的话一出,国舅白庆当真如五雷轰顶,大叫一声后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哭嚎道:“太后哇,你可要救救杰哥儿啊!不然爹在天之灵,也闭不上眼哪!”
皇太后本来渐渐动摇的心,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又坚硬起来,她看着隆正帝,一字一句道:“贾家人,不是杰哥儿杀的,是下面人自作主张。”
隆正帝嘴角浮起一抹讥讽而又快意的冷笑,道:“母后,白杰已经认了。”
皇太后勃然大怒道:“他不过一个孩子,又懂得什么?他是被吓被骗的!本宫说不认,就不认!”
隆正帝脸色又木然了,道:“母后大可发懿旨给大理寺、刑部和兰台寺。”
“混账!你……”
皇太后被此言呛的满脸通红,身子又打起摆子来……
她以为,隆正帝这是在当面打她的脸。
昨日她才被贾环和李光地逼着回宫,颜面丧尽。
视为奇耻大辱!
却不想,隆正帝竟敢当面嘲讽她妄想后宫干政,还想让她再次被三司打脸!
“母后,母后……”
赢遈见状大惊,忙上前扶住皇太后,大哭道:“母后,你可不能被气坏了身子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儿臣必死无疑哇!”
说罢,他跪倒在凤榻边,抱着皇太后的腿大哭不止。
一旁的国舅亦是如此,伏低嚎啕。
一时间,寿萱春永殿内气氛凄凉无比。
皇太后阴狠的目光逼视着隆正帝,隆正帝只是跪在那里,垂着眼帘,闻若未闻,视若不见。
皇太后心中恨之极,只觉得身上掉下的这块肉,竟是心中最厌恨之人。
她当初生下他时,就九死一生。
然而,好不容易生下来,却当天就被抱走,交由无子的孝懿仁皇后育养。
而她,只由普通端茶倒水的宫女,晋封为最低等的嫔。
第一次生产,几乎要了她的命。
而隆正帝幼年时,却根本不认她。
风风光光的做他的中宫养子,竟比她这个生母的地位还要高。
从那时起,皇太后就认定,此子是她生命中的孽障。
直到吃足九年的苦,又再次诞下龙种,也就是次子赢遈,才一举被封为德贵妃。
而生赢遈的时候,她几乎没感到什么痛苦,就生出了乖巧懂事的儿子。
自此之后,她心里,只有幼子,才是她真正贴心的儿子。
而长子,却是只能为她带来厄运的讨命鬼。
到后来,他用“卑劣”手段,抢走了幼子的皇位后,这种厌恶达到了根深蒂固、深恶痛绝的地步。
只是……
她毕竟是从宫中最底层,一步一个脚印爬起来的女人。
能坐到太后这个位置,她脚下不知踩着多少具枯骨,心中又怎会没有成算?
只看她方才三言两语便颠倒黑白的本事,就知道她不是易与之辈。
因此,当她发现,仅用太后的身份硬压不住隆正帝后,她便开始动起了心思……
“皇帝……”
皇太后的语气忽然变得极弱,她道:“本宫十三岁便进宫,做宫女服侍太上皇。端茶清扫,服侍贵人。这一做,就做了六年。
期间,是我父亲变卖家财,替本宫打点宫中大太监和宫女,才让我得以活了下来。
而后,十九岁时,得太上皇宠信,诞下了你。
那一年,我的身子骨太弱,太弱。
若非是我父亲再次变卖家财,各处搜买好参,送入宫中与我,我是坚持不下来那十月怀胎之苦的。
许是皇帝生来便有大富贵,却把我折腾的好苦、好苦……
生你时,整整折磨了我三天三夜,连最后一口气都快要耗尽,产婆嬷嬷几乎都要放弃时,才生下了你。
之后,你跟了孝懿仁皇后去受用,而我……
呵,却只能继续受苦。
还是我的老父,将……将所有的家财变卖,连老宅都舍了出去,才再次救了我的命。
皇帝啊,本宫如何忍心,让白家绝后,让父亲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啊!”
隆正帝闻言,面色微微动容。
他这并非第一次知道他当年出生时,并不顺畅。
但他却不知,竟有这么多苦难。
隆正帝有些心软了……
只是,他陡然又看到皇太后眼角边的那一抹一闪而逝的讥讽和厌恶后,心中猛然惊醒。
他忽然想起,孝懿仁皇后活着的时候,曾教导过他的话:这个世上,如果还有哪里的女人不能相信,那就是皇宫!
越是走到最后,身份越是高贵的女人,就越不能相信。
隆正帝刚刚暖化的心瞬时又冰冻起来,他淡淡的道:“母后,儿臣也希望白家能传承万代,与国同戚。只是……国法无情。
只要军方以国法威逼……
呵呵,十四弟不是有门人掌刑部和大理寺么?
十四弟可有信心,让他们压下此案?”
忠顺王闻言,面色一变。
大理寺和刑部可以压的住平民百姓,可以压得住寻常读书人和官员。
但是,如果连勋贵被随意打杀都能压下……
那他们就可以上天了。
武勋将门不得干政,前提是没人惹他们,理不在他们那边的时候。
没人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想无风荡起三重浪,更何况白杰等人作死杀人。
若不是贾环,也好办些,无非是一手利诱一手打压恐吓。
可是……这些招数想对贾环这个层次的勋贵,那只能是找死!
大理寺敢偏一点,贾环敢带亲兵砸了大理寺衙门,打断大理寺卿的骨头!
这就是勋贵与普通官员之间的差距,也是原著中,贾母敢戏言威胁王太医,治不好病要打烂太医院的底气。
忠顺王面色变了变后,忽然眼睛一亮,道:“有了,老四……陛下,你可以去让贾环闭嘴啊!你不是最宠信他吗?你的话他一定听。
只要贾环闭嘴,其他的事都好办。
没有这个刺头挑事,本王看谁敢多嘴!”
赢遈越说越有气势,狠狠一挥手道。
隆正帝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赢遈,讥讽道:“你这般了得,那你去给贾环说,让他闭嘴试试。”
“你……”
忠顺王闻言一滞,说不出话来。
当年贾环只一区区子爵时,就敢仗着身后那个混账圈子,和他顶着来。
现在……赢遈觉得他要敢上门提出这个要求,贾环就敢用脚踹他一脸……
真正是纲常混乱,没有尊卑!
想起大秦对勋贵的包容甚至是纵容,忠顺王就恨得咬牙疼。
他打定主意,若有一日他掌权,一定将这些嚣张跋扈的混账们,全部废掉!
“皇帝!”
见忠顺王被隆正帝怼的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皇太后心中大恼,语气加重的喝了声,然后又强压怒火,变得虚弱可怜道:“皇帝,这件事,确实是你十四弟做差了。
不过,他也是被宗室诸王所骗。
他分明叫那些王爷将各家世子带回去圈禁,严加管教。
可是,他们却没有……”
“母后,是赢朗鼓动白杰下的手。”
隆正帝心中隐隐有些快意,说道。
皇太后闻言一滞,面色一下涨的通红,眼神如刀的看着隆正帝,身子晃了晃,往一旁倒了下去……
“母后,母后!!”
忠顺王大惊,大声喊道。
国舅白庆也跟着呼喊道:“太后,太后哇……”
隆正帝忙从地上起来,高声喊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皇太后,绝不能有事。
否则,一顶气死太后的帽子扣下来,太上皇出关后,能生生废了他。
就算太上皇不出关,忠顺王都能借机联络宗室和朝廷大臣,行废立之事!
不过,没等太医来,皇太后又幽幽的“醒”来了。
她虚弱无力道:“皇帝……”
隆正帝顾不得其他,忙应道:“儿臣在。”
在他面前向来刚硬的皇太后,竟流下了眼泪,道:“俗语云:兄弟齐心,合力断金。你十四弟也只是想帮你……当然,他却好心帮了倒忙,你怪他,也有道理。
他那宗人府宗正之位,不当也就不当了吧……
他太忙了,又要忙着朝政,还要服侍本宫。
自然没有多大功夫管教朗哥儿,才使得他们做下蠢事……”
隆正帝闻言点点头,道:“太后所言有理,正是因为十四弟这般忙碌,儿臣才让他暂停了辅政之职和宗人府宗正之位,上能代替儿臣孝顺母后,下能教育好王府子弟。”
“你……”
忠顺王赢遈闻言大恨,刚想反驳,却被皇太后厉色瞪住,而后,皇太后对隆正帝道:“好,就让你十四弟,代你尽孝。
那么,杰哥儿和朗哥儿,就该是无辜的吧?”
隆正帝心中大快,不过面上却犹豫了下,道:“儿臣……派人去跟贾环谈,让他不要再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