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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娃摆手道:“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处境。这件事,除了玄源,我绝不会轻易再告诉其他人。”
如果事情的真相传出去,且不说有多少人会信,也必然会引起一片哗乱。这一年的巴原上,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大事,却无声无息不为万民所知,包括虎娃斩了白煞,也包括命煞在国祭大典上所谓的飞升登天。
少务又站起身来向他行礼道:“多谢师弟,为兄欠你的情太多!我知你心中定会有想法,也许还对为兄会另有看法。但我只想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任何疑忌之心,也不希望你因此对我有所忌惮与猜疑。”
这才是少务最想说的话。尽管他有一万个理由要将命煞“送走”,但也不能公开说出来,否则必会令人寒心,特别是国中那些功勋权贵难免自危。别的人忌惮他,少务倒可以不在乎,可如今知道真相者偏偏是虎娃,少务也怕虎娃有别的想法。
虎娃摆了摆手道:“师兄还是坐下说话吧,我知道你对我并无疑忌之心,否则今天你也不会一个人走进来。”语气顿了顿,又问道:“我还是有些奇怪,你都曾猜测可能会出意外,命煞又怎会想不到,她又怎能不留后手?”
少务:“她这种人行事,往往先手就是后手,其实你早就看见了,她的后手应该就是国祭之神的身份。能否沿建木登天,其实与国祭之神的身份并没有关系,想当年的武夫大将军也不是国祭之神。
能有那样一条登天捷径专门为她开启,命煞当然不会放弃机会,无论能否成功,对她而言也没有损失,而且都有大收获。正因为修为未突破化境之上,为了稳妥起见,所以她要先成为国祭之神。
在国祭大典的前一个仪式上,巴原万民的心念汇聚,可滋养、壮大、洗炼、凝聚与保护她的元神,因为她就是国祭之神。这是当年武夫大将军也不具备的优势,正是借助这样的优势,她才更有把握在接下来的仪式上成功登天而去。
她算好了每一个步骤,就算不成功,一旦有什么异常变故,以她的修为,随手就能将我击杀当场,就算不杀我,也能向我出手瞬间打断大阵运转。可是她没有料到,当时根本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也无力再对我出手。”
虎娃:“巴原上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你怎知命煞当时已无力再向你出手?”
少务低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如果她向我出手,你一定会保护我的,会替我挡下她的攻击。”
虎娃慨叹道:“你这是在赌吗?要么赌她当时已无力向你出手,要么赌我会救你。”
少务愧然道:“是的。”
虎娃:“你就这么信任我?”
少务:“有的人,我不敢相信她,但是为兄完全信得过你。国祭大典上的那一刻,我是以性命相托,尽管没有与你商量。”
虎娃有些无语,少务还真是完全信任他。在那种情况下,倘若命煞还有挣扎的余地,在场唯一能出手救下少务的人只有虎娃,其他人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但最终的结果,是少务不需要虎娃相救;虎娃在那一瞬间也来不及想别的,只能出手尽量救下命煞,却未能成功。也幸亏虎娃没有把命煞救回来,少务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否则他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稳了。可这些话也不必说出来,他和虎娃心里都明白。
虎娃起身道:“巴原平定,国中已无大患,师弟这就告辞了。”
少务抢步拉住他道:“师弟,为兄还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虎娃:“如今你有什么事情自己搞不定,需要我帮忙?”
少务:“明日是巴国复立后最重要的一场朝会,请求师弟务必要现身。”
虎娃皱眉道:“国事尽在师兄掌控之中,明日朝会无非是恭贺庆祝,还有你这位国君赏赐群臣。我也没什么事要办,就不必去凑这个热闹了。”
少务赶紧解释道:“师弟误会了!你还记得当初离开武夫丘时,师尊赐给你的那件信物吗……”接下来他说的话,让虎娃愣了好半天,终究还是点头答应了少务的请求。
……
次日的巴国朝会,是一百多年来最隆重盛大的一次。尽管因为国祭大典,诸大臣已连日操劳,但来到大殿上皆精神抖擞。巴国复立,他们都算是开国之元勋,国君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大肆封赏了,众人又怎能不振奋。
彭铿氏大人也出现在了这次朝会上,算起来,这么多年他还只是第三次上朝。令人意外的是,彭铿氏大人并非从宫门外进入,而是与少务并肩直接从后殿中走进来的。
朝会大殿中离少务最近的地方,有四个专门的座位,分别是给国中相君、郑君、帛君、樊君等四位封君准备的。今日又特地放置了一个座位,更列于四位封君之前,就在少务的身侧,那是彭铿氏大人的专座。
见此场面,大家也都意识到,今日第一个受封赏的肯定是彭铿氏大人,而且国君必会赐他享十爵之尊。如此也就意味着,彭铿氏大人将不会再担任朝中实职了,应主动请辞学正之位。
众人猜得都不错。朝会开始之后,首先是群臣赞颂国君,又赞颂那已飞升登天的国祭之神圣后青盐,接下来便是国君赐彭铿氏大人享十爵之尊。但大家都没想到另一件事,少务不仅赐虎娃十爵,还当众赐给了虎娃一件东西——他的随身佩剑!
而少务在朝堂上当众宣布的事情,更令所有人震惊不已。
少务的佩剑是神器,武夫大将军所打造的十三柄武夫神剑中,最特别的一柄。想当年武夫归隐南荒后,特意命人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盐兆。它后来就成为了巴国的传国之器,也是历代巴君战场上和各种仪式上的佩剑。
少务并无大成修为,无法掌控这柄武夫神剑的真正的妙用。此剑在他手中,只相当于一件上品法器,更是象征性的礼器。
以上这些情况,朝会上的众人早已知晓。可是少务又介绍了这柄神剑人所不知的另一段来历,只有历代巴君才清楚。其实这柄剑最早不是武夫的,它就是盐兆本人的佩剑。在武夫归隐南荒之时,盐兆将自己的随身佩剑赐给了他,并当众宣布——
武夫持此剑,便象征着代君巡守巴原,可依国中礼法监察、处置巴原各地臣民,临机而断、不必奏请国君恩准,巴原万民见此剑如见巴君。
如此说来,这柄剑则相当于少务曾赐给虎娃的金杖红节,却比金杖红节的权威更盛。但实际上,它象征的身份还不仅止于此。
武夫持此剑亦可监察国君行止,若国君失政、有误国害民之举,可以此剑斩之。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各城廓还是国都中亲卫,皆服从持剑的武夫号令,将拥戴武夫另立的新君。
这是什么意思?它意味着若是盐兆的子孙不肖,或有人得国不正、或有人在位不君,武夫就能把他给废了,再另立一位巴君!这样一柄剑实在太烫手了,所以后来武夫又把它送了回来,同时已将之炼化为神器。
这是四百多年前的往事,后来的历代巴君都刻意回避了这段历史,国中当然无人再提,除了历代巴君之外,时至今日,巴原上已无人知晓。
第005章、你就这么信任我(下)
今天的少务,既拥有了祖先盐兆的功业,也效仿祖先盐兆,将这柄“镇国神剑”在朝堂上当众赐给了虎娃,使之具备与当年同样的意义。
不仅如此,少务还当众立誓:彭铿氏大人持此剑在手,若发现他有负兄弟情义、为君失政误国,便可斩其本人。也就是说,虎娃拿着这柄剑,不仅可以斩少务之后的国君,若是少务失政或有负于他,也可以用来斩了少务。
群臣目瞪口呆,而虎娃却只能暗自苦笑,少务不想他因命煞之事而心生嫌疑,这是在朝堂上向天下人表明心迹啊!
虎娃今后只要佩戴着这柄神剑,国中臣民见到他都得行礼,其中也包括少务之后的国君;而他本人可以佩剑上朝,见到少务也不必行礼了。虎娃结过了这柄神剑,却没有佩在腰间,而是收了起来。
掌控这柄神剑的神魂烙印,已在巴国宗室中失传了一百多年,无论是后廪还是少务,至多只能将它当作一件上品法宝使用。虎娃当年从武夫丘离山时,剑煞送给他了一件信物,此物竟然也相当于一枚传承玉箴,其中的传承就是掌控这柄神剑的仙家神魂烙印。
这件信物中的传承神念很玄妙,须有大成修为才能够发现。虎娃当时刚刚突破五境,并没有察觉端倪,后来他行走巴原,亦不依仗师尊剑煞的威名,从来就没有动用过这件信物,如今还收在随身的空间神器里。
若非少务昨夜的提醒,虎娃还想不起来把拿出这件信物查探究竟呢。剑在少务手中,而掌控它的神魂烙印,师尊剑煞却传给了虎娃,其用意不言自明。
也许剑煞当年想不到真的会有今天,提前有如此安排,只代表了他老人家的一种寄望。但剑煞并没有要求少务在恢复巴国后一定要怎么做,一切只看少务自己的选择。
虎娃在朝堂上没有推辞,因为昨天夜里他已推辞过了,可最终还是决定收下此剑,一方面是因为少务的劝说,一方面也是因为师尊剑煞当年的用意。
少务私下说了另一番话,是不会在今日朝会上公开讲的:巴原一统后,国中勋贵难免骄逸妄为,他的后世子孙也难免有残暴失国之辈。有虎娃这样的高人持这样一柄镇国神剑,就是给所有人无形的提醒与警告。
就算虎娃不知在何处清修,也不打算动用这柄剑,但少务也等于悬剑于巴原,使各部族权贵以及后世子孙不敢轻易妄为。少务还请求虎娃不要像武夫那样再把剑送回来,就算他想送还神剑,至少也要等到飞升登天之时。
没有人比虎娃更清楚少务的用意。他将此剑赐予虎娃,并非是找了一位随时能威胁到自己地位和性命的杀神,反而是坐稳了江山。只要虎娃肯当众接过此剑,少务也就彻底安心了。虎娃也算是被少务给利用了,但是这种利用并不会使他感到不快,只能感叹少务的用心良苦。
接下来朝堂上发生的情形,又令群臣有些愕然,而国君站在那里也只能苦笑。只见虎娃收起镇国神剑,便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没有再说什么话,看神情好像是已经没他什么事了。
且不说少务已赐镇国神剑,就算只是赐享十爵之尊,虎娃也应该主动辞官呐,这是不必任何人提醒的。
虎娃当众辞去学正之位,而少务嘉勉一番,赞扬他为国立下的功勋、感谢他这么多年在学正任上所做的贡献,然后再封赏丰厚的财货,这才是此番朝会的正常程序。像这种事情,是约定俗成、心知肚明的,应由虎娃自己主动提出来,否则谁都不好开口。
群臣都不说话,少务也在等着。不料虎娃根本不搭茬,他就像没事人一样自己坐回去了,反而把国君晾在了原地!这得是多厚的脸皮啊,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次朝会,在少务赐虎娃镇国神剑导致群臣震惊后,居然有短暂的冷场。谁都想问虎娃,可是在这种场合,偏偏谁都没法真的开口去问,就连提醒都不能。还是少务反应快,随即也像没事人一般干脆忽略了这一段,朝会继续举行。
众人再看向虎娃的目光,即敬且畏又带着疑惑,谁都感觉已看不透这位彭铿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