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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欢皱起眉头,淡淡道:“大人难道没有看见,下官今日前来,不正是办理此事吗?”
郑鸿抬手指着楚欢,“本官听说过,度支曹已经核算出费用,本来银子已经批复下来,可是你却为了一己私利,公报私仇,为了整治窦易,一再耽搁此事。”他冷哼一声,“楚欢,本官劝你,年轻人还是不要太气盛,这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他话声之中,却是暗含威胁之意。
楚欢却是冷冷道:“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抬起手,将郑鸿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扒开,淡淡道:“郑大人,你也不用着急,户部管着银子,银子每一分用途,都是要经过度支曹用心核算,可不是别人说多少便是多少。”竟是不再理会郑鸿,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忽地想到什么,转过头来,淡淡道:“对了,郑大人,下官冒昧,有一句话还请你斟酌!”
楚欢一个主事,在郑鸿这位侍郎面前毫无谦恭之态,甚至当着众人之面扒开郑鸿的手指,四下里的大小官员见到,都是惊讶无比,不少人心中都觉得要么是楚欢新官上任初入官场不懂规矩,要么就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郑鸿显然也没有想到楚欢竟是如此大胆,脸色发青,冷笑道:“你想说什么?”
“大人好歹也是一部侍郎,朝廷重臣。”楚欢慢条斯理地道:“用手指指人,这是大街上的地痞无赖做的事儿,下官斗胆,还请大人改掉这个毛病!”
“你……!”郑鸿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昏过去。
旁边的官员们也是大惊失色,一个个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楚欢,就是楚欢手下的几名度支曹官员也是骇然变色。
按照常理,楚欢一个新提拔上来的官员,在京城混迹,便应该广结善缘,尽可能地讨好逢迎高官,给自己增加人脉,就算不这样,也绝不会如此冒犯高官,当众得罪。
不少人都觉得楚欢这小子是混了头了,京城之中,可没有这样犯楞的官员。
“好……!”郑鸿缓过气来,怒极反笑:“姓楚的,你这是小人得志,不要急,银子没能及时批下来,同仁馆不能按时完工,到时候本官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楚欢淡然一笑,不急不躁:“郑大人,下官也不说拐弯抹角的话,同仁馆的费用,我度支曹会用心核算,在没有核算出来之前,你们这边一文铜钱也得不到。不过我度支曹办事不会太差,这两天就会有结果……!”他走近过来,距离郑鸿甚近,轻声道:“郑大人如果想到时候故意耽搁工期,然后将责任推到下官的身上,下官绝对不会辩驳。不过话说回来,下官小小主事固然要承担责任,郑大人总领接待西梁使团的责任,如果在西梁使团到达之前还没有将同仁馆修葺好,只怕麻烦更大。”
郑鸿目光如刀,他身在官场多年,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官场之上明争暗斗自然从不缺少,但是哪怕斗得你死我活,但是表面之上,却都是不动声色,甚至是表现得十分的和谐,笑里藏刀,乃是官场最普遍的交流手段,但是这个年轻的官员,说话却是如此直白,这让郑鸿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楚欢已经带着部下离开。
……
……
度支曹终归还是有能人,说来也怪,楚欢对同人馆进行考核,带着度支曹的人大张旗鼓地重新核算修葺费用,户部尚书却保持了缄默。
直到将核算费用全都核算出来,胡不凡也没有过问过此事。
反倒是郎毋虚,这两日却变得热情起来,楚欢刚入户部,郎毋虚对楚欢的态度明显是充满着极深的敌意,但是这两日下来,郎毋虚却和蔼了许多,两次找到楚欢,只说度支曹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解决,对楚欢十分的亲热。
郎毋虚如果横眉冷对,楚欢倒是能够适应,如今他表现的和蔼亲热,反倒是让楚欢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郎毋虚这个人,楚欢第一次看到他,就感觉此人满肚子花花肠子,脑子里鬼主意多,要小心提防,突然改变态度,楚欢更是提防起来,只怕此人是在给自己设什么圈套。
按照度支曹核算出来的费用,同仁馆要重新修缮一番,甚至用不上十万两银子,按照成例,工程费用在核算的成本上,都会添加两成,用作意外的费用,所以同仁馆最终的费用,在十二万两银子之内,这已经是按照最高标准进行核算。
楚欢拿着核算出来的结果寻到胡不凡,本以为胡不凡定然还要为难,谁知道这次胡不凡倒是痛快得很,不但没有为难,反而当着楚欢的面将窦易大大的责骂了一顿,责骂窦易办差不力,有所疏忽,楚欢听在耳中,心里却是觉得好笑,如果轻易疏忽,能够疏忽出三倍的差距来,窦易那也就是糊涂到极点,早就不该在度支曹待了。
他也明白,因为自己手里还握有那份公函,胡不凡显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葛,毕竟户部每年要拔出去的银子数以千万计,如果因为几十万两银子闹出事情来,显然是得不偿失。
胡不凡在同仁馆的事情上算是退了一步,但是因为此事,日后在其他事情上,胡不凡定然会紧紧盯着自己,稍有疏忽被胡不凡抓住把柄,胡不凡定然会痛下杀手。
盖了印,对楚欢来说,同仁馆之事便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情便是与他无关了。
不过他心里明白,经过此事,自己定然已经名声在外了,不过显然不是什么好名声,至少已经结下了不少的仇家。
此事一了,严宅那边却已经修缮完成,这日王甫便带着西门署的武京卫,将皇帝赐下的百匹绢送去严宅,不过楚欢倒是讲究,西门署从上到下共是三十八人,楚欢让王甫留下了三十八匹绢,每人一匹,这上等的绢,一匹便值不少银子,众人都是欢喜。
孙龙偷过楚欢的公函,这两日一直心神不宁,心中实在有些害怕,几日下来竟是不敢靠近楚欢,更谈不上喝酒聊天。
楚欢倒像是没事人一般,孙龙不去找他,他也不去找孙龙,淡若如水。
严宅门头的牌匾早已经换了,崭新的牌匾题着“楚宅”二字,上次夜里过来,没能对这宅子看个清楚,今日过来,阳光明媚,再加上经过几日的修缮,宅子倒也是焕然一新,里面算的上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府内有假山有水池,有竹有松,十分的贵气。
但是楚欢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这宅子里似乎什么都有,但是却没有人,偌大的府邸,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此时他却想起家人,心里已经想着是否这个时候该将家人接近京城,此事颇有些犹豫,一来确实是考虑楚李氏的身体,是否能经得起长途颠簸,更重要的原因,楚欢却还是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自己如今在京城根本谈不上立足稳定,而且因为某种原因,自己甚至得罪了不少人,结下了诸多仇家,这个时候将她们接过来,似乎不是好事。
搬了家,楚欢拿了银子,让人去买了酒市,西门署众人便在新宅子里用了晚餐,却也不敢太过打扰,早早离去。
人一走,整个府邸便完全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楚欢胆子大得很,自然不怕独居,但是夜深人静,四下悄无声息,一阵强烈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想起远在云山的家人,楚欢找到纸笔,写了一封书信,那是给琳琅的家书,之前居无定所,不好通书信,如今也算是安顿下来,这家书自然是少不了的。
躺在床上,一时没合上眼睛,心里却忽然想起裴绩来,如果裴绩还在京城,大可将他和秦雷接来这边住下,那便不再寂寞,而且与裴绩朝夕相处,却是能够学到不少的东西,只可惜裴绩带着秦雷已经去了西北,算来如今还在路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忽地又响起前两日见到的琉璃夫人,他对琉璃夫人的身份十分好奇,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琉璃夫人究竟是哪位达官贵人的家眷,想来她的夫君必定不是普通人,如此国色,一般人可是配不上。
左思右想,不知不觉中,竟是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照例要去衙门,说来也怪,已经快入五月,这一大早起来,竟然起了雾气,虽然并不是很厚,但是这样的时节起雾,却并不多见。
不过话说回来,莫说起雾,便是刮风下雨,衙门该去也要去。
收拾一番,准备出去找个小摊吃点早点便上衙门,刚打开大门,一辆马车刚好在门外停下,楚欢好奇间,从马车上已经下来一人,雾气之中,楚欢一眼却瞧出来,来人却是老熟人孙德胜,只是孙德胜今日装扮很为特别,身着一身锦衣,甚至粘上了假胡须,看上去倒像一位商贾,若不是楚欢对他十分熟悉,一眼还认不出来。
孙德胜瞅见楚欢,笑眯眯道:“恭喜楚大人了,楚大人升官迁宅子,我还没能向楚大人道喜呢!”
楚欢也不知道孙德胜为何这般打扮,而且他自称“我”也有些古怪,但是知道孙德胜过来,肯定是齐王瀛仁所派,笑着共拱手道:“孙公……!”他还没说完,孙德胜却已经抬起手,连连摆手,有些紧张地向后看了看,瞅了瞅车厢,压低声音道:“楚大人,称呼我为孙德胜就好,千万不要泄露咱家的身份!”
楚欢大是疑惑,看了马车车厢一眼,心中暗想:“这孙德胜搞什么鬼?车厢里难不成还藏了什么秘密?”
“孙……孙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楚欢压低声音问道。
孙德胜轻笑道:“楚大人,你这边乔迁新居,殿下暂时不能出来,不能当面贺你,不过……!”眼珠子转了转,似笑非笑道:“不过殿下却为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楚欢更是好奇。
孙德胜咳嗽一声,拍了拍手,沉声道:“下来吧,咱们到了!”
很快,便看到那车厢的车帘子掀开,一道窈窕的倩影从那车厢之中出来,身上穿着很普通的粗布碎花衣裳,头上扎着碎花头巾,乍一看去,倒像是一个普通的乡下民女。
那女子下了马车来,抬头先是看了一眼府邸,脸上一片茫然之色,随即目光移到楚欢的脸上,脚步一顿,怔了一下,随即显出了惊喜之色。
楚欢也正奇怪,盯着那女子的面孔打量,好生熟悉,微一皱眉,瞬间想到什么,显出吃惊之色,几乎要脱口叫出声,而孙德胜却已经连使眼色,楚欢倒是反应过来,保持了冷静,但是眼中那惊讶的神色一是却是难以掩饰。
他万万没有想到,从车厢里出来的,竟豁然是几乎被自己忘记的莫凌霜。
他记得,当初在云山的时候,莫凌霜夺得花魁,齐王想要为她赎身,却凑不出银子,万般无奈之下,楚欢设下了计策,硬是将莫凌霜从翠玉楼老鸨的手中生生骗抢出来,此后的事情都是由孙德胜暗中安排,楚欢自那之后,却是再也没有见到莫凌霜。
他哪里能想到,那个差点被自己忘记的莫凌霜,今日竟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孙德胜高声道:“楚大人,这是霜儿姑娘,你乔迁新居,也没什么拿得出手,这霜儿姑娘聪明乖巧,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留在身边做个丫鬟,好生伺候你!”
他说完这句话,立刻拉着楚欢的手臂进了门,又回头向莫凌霜招招手,莫凌霜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进去,孙德胜等莫凌霜进去后,立刻关上大门,就似乎害怕后面有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