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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架子摆个十足,心内却是再将故事编得圆满些,方才继续往下道:“几十年前那持青剑的费家老四却因和兄弟一言不和,斗气远走他乡,另立门户。这些年来费家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只不过家丑难扬,所以都只在暗中打听……”
费源听到此处,才总算听出了一丝味道,低头看看自己的青色长剑。再想想过世父亲,心道若是能与这名门大派攀上亲戚只怕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精神大振:“却不知那费家老四叫什么名字?”
小弦叹道:“那都是上一代的老人家,我如何敢打听他们的名讳。不过这一代的费家六弟子的名字我都知道,恰恰也是单字,所以我刚才就怀疑你便是那费家老四的后代。”
费源声音都颤了:“那六个弟子叫什么名字?我看看是不是与我的名字有些渊源。”
小弦低声道:“这可是费家的大秘密,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你可千万不要对外人说。”
费源连连点头,将耳朵凑在小弦嘴边,恨不得把今日输的银子统统塞到小弦的腰包里去。
小弦伏在费源耳边道:“你记住了,这费家六弟子名字分别是:兴、胜、石、离、华、武。”
费源一一记在心中,百般设想与自己名字的关系,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
口中反复念叨着:“费华,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
小弦肚里笑得发疼,他不敢连姓带名一并告诉费源,便是怕他听出其中玄虚。
时间仓促下,他何能一下便想出这许多的名字,不过是分别对应着:费心、费神、费事、费力……最后两个名字更是直言废话和废物了。
小弦作弄了费源一番,又收了他二十两银子,心中早消了气,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劝了一句:“也许你和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倒也不必太过费心……”说到此急忙住口,深怕费源听出了费心的谐音。
其实他这番话疑点颇多,只是费源利欲熏心,一意想攀个高枝,是以才中了小弦的计,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正好见日哭鬼与鲁子洋从内堂走了出来,连忙迎上去:“叔叔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鲁子洋笑道:“小兄弟莫急,我这就叫人准备膳食。”
日哭鬼不虞与人多打交道,拱手道:“好意心领,我自另有去处,鲁兄不必客气。我在涪陵城尚会留上一两天,若打听到了消息通知我便是。”
鲁子洋也不好勉强,只得道:“小弟必不负哭兄所托。不过下次哭兄再来可得让我好好做个东,敬你几杯。”
日哭鬼亦不多话,道声告辞便走。
小弦乐得正中下怀,一把拉着日哭鬼就往外跑,眼角瞥处,犹见费源口中喃喃自语不休,在堂院中发着呆。
日哭鬼问鲁子洋要了数百两银子,先带着小弦去绸店买衣服,小弦见日哭鬼身上全无湿渍。知道他是以内功逼干了身子,却仍是坚持给他挑了一套新衣,又是抢着付账。
日哭鬼奇怪他的银子的来处,小弦便将如何捉弄费源的事娓娓道来,听得日哭鬼哈哈大笑。
小弦知道日哭鬼与鲁子洋定是通了消息,问起父亲的下落,日哭鬼却也不知,想来吊靴鬼与缠魂鬼尚不及回来复命。
小弦天性乐观,心想到了擒天堡总能打听到,若是被龙堡主收为徒弟,擒天堡自然亦不会为难父亲。
他放下了心事,拉着日哭鬼在城中四处乱转。
那涪陵城虽然不大,却也热闹,唱曲说书卖艺耍技不一而足,二人随走随停,足有两个时辰方才大致将涪陵城逛了一圈。
此刻已过了午间,二人倒真是觉得饿了,看到一家名为“三香阁”的酒楼临江而立,倒也颇为气派,便进去找个临窗的桌子坐下。
小弦第一次有这么多银子在手,豪气大发,抢在日哭鬼的前面从伙计手中接过菜谱:“今天我做东,不许跟我抢。”
日哭鬼见小弦兴致勃勃,一脸亢奋,不愿扫他的兴,含笑点头。
他江湖经验丰富,一进店中浏目四顾,已将四处情形尽收眼底。
其时已过午膳时间,店内食客不多,加上自己这席,便只有四张桌子前坐得有人。
中厅的桌前坐着二人,均是藏青短褂,白布包头,看起来应是来涪陵城做生意的商贾。
日哭鬼的目光转向东首,不由暗喝一声彩。
那桌边坐着两女一男,年长那个女子二十一二岁,明眸皓齿。淡素蛾眉,头戴青黑无沿笙帽,披露出一头乌黑似云的秀发,身着杏黄紧袖上衣,上绣蓝色印花。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腰身,再衬着娇嫩白皙的肌肤,更是显得婀娜多姿,艳光照人,举手投足间更是不经意流露出一种难以描绘的风韵。似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而最令人侧目的尚不是她那清妍绝俗的相貌,却是双耳各挂着一枚大大的双环金色耳坠,甚是少见。
另一个女子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却是生得粉妆玉琢般娇俏可喜,恬淡的弯眉。清冷的杏眼,细巧的脸庞,挺秀的鼻子,嫣红的两腮……这些似是绝不搭配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似是冷傲、似是顽皮、似是忧郁、又似是倔强的一种惊艳!她二人旁若无人地低低说笑,像是全然不知自己已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日哭鬼数年不近女色,虽见到这二个女子令人吃惊的美丽,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见她二人的目光不时飘向小弦,然后又是一阵絮絮轻笑,却不知是何道理。
他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那个同桌男子身上,那人坐于这两个女子的对面,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蓑笠。正缓缓将一杯酒倒入口中,只是背对着自己,又是在僻光暗影处,看不清样貌。
小弦轻轻捅了一下日哭鬼,嘴巴向那男子一呶,低声道:“那个人有点怪……”
日哭鬼觉得这个背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根本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闻言望向小弦,不知他所指的怪异是何道理。
小弦轻轻道:“那人喝酒时只抬手腕却不动肩肘,就似是木偶一样。”
话音才落,却见那人轻轻放下酒杯,再也一动不动。
虽没有回过头来,小弦却感应到他似是有所知觉,不由吐了一下舌头。
其实倒不是小弦的眼力比日哭鬼更高明,只不过他身兼《天命宝典》与《铸兵神录》之长,而《天命宝典》讲究的便是诸事顺应天理合乎自然,是以最擅于发现一些不合常情的地方,其中的精奥微妙处,便是小弦亦不自知。
日哭鬼心知那是一个高手,以他的横行无忌,见到这个沉稳若山的背影亦不想多生事非,拍拍小弦的头,示意他不必再说。
小弦知机,低下头专心研究手里的菜谱。
日哭鬼往西首那桌看去,见到那桌前围坐着四男一女,相貌各异。均是衣衫华贵,各挟兵器,大剌剌地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喝酒调笑,不时有嬉语浪笑声传来。
第一个男子瘦削精干,青衫长袍,一双眼睛总是斜睨着。偶一顾盼间却是精光四射,显是怀有不俗武功,同桌五个人中倒是以他的话语最少。但他一开口,其余人均是屏声细听,应是为首之人;另两个正在猜拳的大汉面容粗豪,袒胸赤膊,看相貌五官像是两兄弟,却是一个面黑若炭,一个白净无须;第四个男子是个胖大的番僧,一袭光鲜的黄绸僧袍,上面绣着一条飞龙。甚是招摇,显是大违出家人的本性,一双喝了酒后血红的眼睛喷着火般瞟着对面的那两个俏丽女子,满堂众人中犹以这番僧看得最是毫无避讳,惹人生厌。
那女子相貌平凡,偏偏一张脸上却敷着厚厚一层粉,看样子足可刮下几两来。
酒酣脸热之余,将外套的扣子都解去了,露出内里一件大红的内衣。丰腴的腰间却挂着一围鹿皮套子,里面似是放了不少暗器,精光暗闪。划拳饮酒之际故意摇摆着蛇腰,被暗器支挺的腰部上面绣着一朵紫色的大花和几片青翠欲滴的绿叶,加上丰满的胸部峰峦起伏,更是惹人遐思。
日哭鬼微一皱眉,垂下眼光,那四个男子不知是何来路,这女子却分明是千叶门的人。
千叶门地处黄山,只收女弟子,武功以暗器为主,本也是江湖上的寻常帮派,但自从十七年前出了一个“繁星点点”葛双双后便声名大振。
那葛双双虽是女流,却不输须眉,与暗器王林青、“将军之毒”毒来无恙、落花宫主赵星霜并称为当世的四大暗器圣手。
但千叶门徒一向只现于江南,更是与擒天堡少有交情,却不知因何事会来到涪陵城中。
日哭鬼心中略略生疑。
涪陵城为擒天堡的重镇,又是处于水陆路要道,对来往人等一向都是盘查身份,巨细无遗。
这两桌人来意可疑,且均非庸手,一入城便会被擒天堡的明岗暗哨盯住,何况以那两个女子的惊世姿容,无论如何亦不会让人视若不见。
可刚才鲁子洋却未对自己提及半点,若不是他失职,便是有意隐瞒,颇为蹊跷。
小弦却是被那菜谱难住了。
川菜种类繁多,驰名海内,这三香阁是涪陵有名的大酒楼,更是应有尽有。
小弦见厚厚的一本菜谱沉沉压在手中,颇有点心虚,不知自己这二十两银子能点些什么菜。
他以往与许漠洋在那清水小镇中日子过得清贫自足,一个月也不过就花销三五两银子。
此刻突发小财,反而不知道如何处置,若是点得贵了不够付账,岂不冤枉了自己这平生第一次的请客大计。
日哭鬼见他脸有难色,猜出他的心事,低声调笑道:“杨大侠尽可放心,我刚才找鲁员外借了不少银子,若是不够,尽可拿去先用。”
他与小弦在涪陵城转了半天,见他童趣盎然,稚态可掬,心情极好,竟然也开玩笑地称其为“杨大侠”。
小弦放下心来,心想跟着日哭鬼这一路啃了不少干粮,若不敲他一笔大吃一顿也太对不住自己的肚皮,当下对伙计叫道:“先把你们这三香阁所有的菜统统上一份,若是不够再点。”
他稚气未脱,童音清脆,这番话却是说得大有豪气,惹得堂中众人纷纷转头望来。
伙计大概从未听过有人如此点菜,又见他是个孩子,迟疑一下开口问道:“小客倌,我三香阁共有菜肴一百七十六种,都要上一份么?”
小弦一听这三香阁的菜肴数量如此之多,暗吃一惊。
只是听伙计在客倌前面加个“小”字,心中大不舒服,将手中紧攥的银子往桌上一拍,声音转大:“你这人怎么如此罗嗦,又不是吃你白食,你可是欺我年幼么?”这番话本应是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只是他毕竟有点心疼银子,若不是为了赌一口气怕就真要收回适才的豪言,哪有半分理直气壮的样子。
伙计还要再说,却见日哭鬼瞪眼瞅来,心头莫名地一寒,不敢多说,告声罪便张罗起来。
小弦犹不解气,再叫一声:“再把你们这最好的酒打十斤过来。”
转头看向日哭鬼,嘻嘻一笑:“且待我敬大哥几杯。”
日哭鬼正有所思,随口应承一句,也不去计较小弦称自己大哥。
一个汉子匆匆上来,径直走向日哭鬼,先施一个礼,然后低声道:“大爷嘱咐鲁员外要找的船家已找到了,等大爷前去。”
原来这人是擒天堡的暗探,奉了鲁子洋之命前来汇报,擒天堡在涪陵城的势力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