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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小轿车嘛,嘿嘿——”旗娃笑得跟个小孩子一样,“我就不方便说出来了!”
“你这小子以前还打劫?”王军英立即投过凶狠的目光。
目光一愣,傻笑的旗娃立即发觉了不对劲儿,便立即说道:“没有,那绝对没有!我张旗正一身正气,怎么会去干那些勾当。排长啊,我说的是,东西是我哥去抢的,我可没做过这些事儿啊!”
“向毛主席保证!”他说着又举起了拿筷子的手。
我扑哧一笑,这句话让我想起了刘思革准备对山民“行刑”前,他也是接着毛主席,对我们信誓旦旦。盯着一旁的刘思革,我对随即对旗娃玩笑道:“毛主席都去了,你还跟他保证,我看呐,你不如向林老总保证算了!”
“我是真没做过!”旗娃不理会我的玩笑,他注意着王军英的反应,尽力辩驳道,“抢人钱财偷鸡摸狗这种事,我张旗正绝对不碰!”
“你刚刚不是说,等复员了,还跟你哥一起跳什么敌舞吗。我看呐,舞一跳完,你又要跟你哥进巷子了!巷子里有回力鞋,有黑汽水,还有小轿车呢!”我觉得挺好玩,便又跟了一句玩笑话。
玩笑一出,几人也跟着我呵呵的笑着。
谁知旗娃在旁人的乐呵呵中吐气一叹,怨道:“就我哥那德性,能等到我复员就好了,前一阵我家里挂信来说,公安在严打,专门逮混子,他啊,已经进局子了。”
这话一完,乐呵着的几张嘴不约而同的就闭了个紧。因为这种家事,用来开玩笑就不太礼貌了。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继续啃压缩干粮。
“对,严打。”邓鸿超点头接话,“这个我知道,动静还弄得很大,一到晚上经常就见着街上全是白衣服的警察,据说连部队都出动了。”
旗娃吞了一口红烧肉,点点头。他见我们都沉默着,便问:“这种除暴安良的好事情,你们咋不高兴高兴?”
“吃你的饭!”王军英一个巴掌拍他后脑上,“你出去了要是敢做这些事,敢当车匪路霸,我第一个废了你!”
旗娃赶紧向他的排长做了保证。
之后,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吞咽声不停,五人低头吃饭,小小的火堆,闪耀火光,偶尔噼啪一声响。洞外边的雨势,丝毫不减,并且还时不时炸出几个响雷。幸好有这山洞做庇护,不然今晚得有多狼狈。
吃完饭,抽烟的抽烟,揉脚的揉脚,也没人开口另寻话题。
王军英提议把吃空的罐头收起来,按照昨晚那样,削几个尖,堆到洞口。我之前提过,越南人习惯夜晚光着脚丫搞偷袭,这些罐头绝对是最好的“防御工事”。
几刀削出了尖,王军英就抱着一堆罐头,说是去跟黄班长换岗。我们便口头约定好了今晚的轮岗顺序,我作第四岗。
果不其然,一会儿黄班长就从洞口那条道里走了出来。他丢下枪,蹲坐到了我旁边。
“你们等会儿去守岗的时候,可千万别出洞啊,洞口到这里不是有条小道吗,你们就在那道里就行了,蹲着坐着都行,重要的是有人守着。”黄班长没急着启罐头吃饭,而是向我们传达了守岗地点。
“小邓,你就不用去了,今天走那么多路,明天的路可能更难走,你就好好休息一下。”黄班长喝了一口水,看向邓鸿超。
在擦拭相机的邓鸿超,闻声抬头。他看看我们,又盯向黄班长,忸怩着脸说道:“但是,我们都排好顺序了啊……”
黄班长摆摆手,说:“你别管这些,让你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我想好了,以后的守夜轮岗,你也都不去了,免得出什么问题。”
刘思革附和一句道:“是嘛!大学生,你可是脊梁骨,是咱几个的中心,你要是熄火了,咱们就得打道回府挨批评!”
“其实我觉得还好啊,最难的那段时间都过去了,现在只是在重复而已。”邓鸿超扫视着我们,眼神里装满了感激,“不过既然你们坚持这样的话,我也不跟大伙儿们半推半就了。”
“嗯。”黄班长点头。然后他也拉过自己的包,开始掏晚饭。
“哎,这年头大学生就是宝啊,有人护,有人送,也有人疼!”枕着背包躺下的旗娃,玩笑般的酸了一句。
这话让邓鸿超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见他摆弄相机的手僵住,就差涨红了脸。
我知道旗娃这小子不是有意来酸人,只是这小子太嫩,情绪爱浮于表,不太会说话。刚才他酸刘思革的时候,我就想训他几句了。
为了缓解邓鸿超的窘迫,我只好回了一句,以此转移话题:“谁不服,谁也去考一个。要我说啊,这年头的大学生,还算不得宝,以前各朝各代,考取了功名,中了举人,那都是要做官的!”
旗娃哈哈一笑,然后坐起身来,问我说:“建国哥,你这一说我倒还想起了,那个,你以前不是插过队吗,按理说知青都算知识分子啊,那你咋还窝在部队里头,不出去碰碰运气?我看呐,你肯定也能考上嘞!”
“是啊,为什么不去考?”邓鸿超放下相机,也转头问我。
这倒是问到我的心坎上去了,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组织了一会儿语言,以玩笑的语气回答道:“这个问题,问得好!以前啊,毛主席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革命青年要四海为家,要到农村百炼成钢,所以我二话不说就跟着响应,跟着号召,上山下乡,没半点拖拉——那是国家需要我。而前几年,南疆有战,我知道国家需要我的时候又到了,二话不说又参了军,入了伍。”
“这叫啥,这叫社会主义螺丝钉精神!”我挥了挥手。
喝了一口水,我接着大侃而侃:“你问我怎么还待在军营,当然是义务还没尽到啊!祖国的南疆还没稳定,北边的苏修也还虎视眈眈,要是大家都想着过安逸生活,那今天谁还来这里打仗流血,为国捐躯?”
当然,这一番说辞,并不全是我的真实想法。那个年代,在时代的大浪潮之下,个人所能作的努力、所能作的改变,好比卵与石斗,很难标新立异。我不过是顺着历史的潮流,做了和很多人同样的事情罢了。
因为中越开战之前,我就已经在军队里了。
说到插队下乡,当年的我,其实是并不想去农村的。只是学校停了课,我又半大不小,没个正经身份,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没能力留住我,我不跟着国家号召去学工学农,又能做什么呢?
知青岁月,其实远没有现在说的那么美好,那么“浪漫”。现在的那些老知青,不过是在有选择的回忆,而回忆,往往是带着美好的修饰。将那个年纪的我调到穷乡僻壤去挣工分,去和山水稻田打交道,谁会觉得美好?那是相当漫长且无聊的时光。
最后我被提前调回城里的工厂,还是因为我抓到了公社私自调遣关系子弟回城的证据,然后仗着一股倔劲儿,扬言上报革委会,上报中央,他们才选择息事宁人,动手脚把我调回了城——我得以解脱。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陈年旧事
我这番“官话”一讲完,旗娃就做起拍手的动作,对我夸赞不停:“说得好,这话说得好!有干部水平!”
我做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对旗娃说:“干部水平,呵,也亏你小子生得是时候啊,要是再早个五年十年,凭你那副崇洋媚外的嘴脸,早就靠边站、挨批斗了!”
“革命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故作深沉。
“我看也是。”刘思革笑嘿嘿的附和我道。
旗娃见刘思革一笑,便望向他,楞了一秒,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楞起语气问道:“我说刘老哥,你那名字里,革字前边儿带个思,是说思恋文革吗?”
“放屁,瞎说!”刘思革放下手里的罐头,立即抬头反驳道,“思革思革,是说反思文革,别再犯错,这还是前年那阵,我自个儿改的名呢,哪里变成思恋了!”
“意思是你前几年还犯了错?”旗娃蔑眨了一下眼睛。
这时,洞外恰巧响了一声惊雷。
刘思革眨眨眼,嘴巴一闭,呆愣的摇摇头。火堆里的柴火这时“啪啪”两声响,刘思革却端回罐头,低头吃饭,没有答一个字。
旗娃像是一个木匠,锯断了几个人的交谈。
火堆旁低声的谈话再一次戛然而止,几分钟前的尴尬,又盘绕在洞穴里。
显而易见,旗娃这是问到了刘思革的心坎上。看来刘思革在那十年动乱中,恐怕是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嚯,我在心里嘲讽道,原来刘思革这老小子不光是在今天放走了山民,过去也不是一根省油的灯嘛!
文革完了他要改名,估计这场仗打完了,他回想起今天自己犯的错,又会改名成“刘思战”——意指反思战争!
这种人,就跟整天烧香拜佛的人别无二样:眼下的事情不去做好,却不忘整天念这念那,昨天的错误没总结,倒还把错误带到了明天。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认真吃饭。”黄班长主动开腔,缓解这无言的尴尬。
“没事儿,没事儿,”我看向刘思革,“国家都说清楚了,那是错误决策,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是身不由已,顺流而走。站错队,犯过错,也是很正常的嘛。”
话是这样讲,但我内心里,不免又对刘思革多了几分鄙夷。
之后,大家便默不作声,喝水的喝水,吃饭的吃饭,添柴的添柴,一直到大家吃完这顿入越的第一顿晚饭。
刘思革冒起了心思,他起身走离火堆,隐至看不清人影的洞穴更里边儿,独自抽烟。黄班长又重新展开地图,拿好作图工具开始了图上作业。
邓鸿超摘掉眼镜,像是在清理上面的垢迹。只有旗娃和我,闲在一边无聊得紧。听声音,洞外的雨势时停时续,轰隆隆的雷声,时大时小,时长时短。
两只腿酸得不行,“酒饱饭足”后,困意也悄悄摸了上来。我寻思着,是时候腾地方睡觉了。折回来的芭蕉叶倒是好东西,可以垫着身子用。
“建国哥,”旗娃这小话痨还是耐不住寂寞,又张开了嘴巴,“我琢磨起一件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我说。
“你的事,”他道,“这样吧,你愿意讲,我就听,不愿意讲的话,那我也就不琢磨了。”
“你问吧。”我伸展了一下身体。
旗娃盘起双腿,一手捏着下巴,眼珠子朝右上顶着,煞有介事:“你看你啊,以前做过知青,肚子里有墨水,说话有水平。然后,你还是打过仗的老兵,在部队里又混了那么久。我就琢磨不透了,你这种应该叫能文能武、文武双全吧,怎么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儿啊!”
我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那你告诉我,当过知青打过仗该是什么样?要变成孙悟空那样吗?”
旗娃摆手:“不是,你听错意思了。”
“我新兵连那会儿的班长跟我讲,以前进过越南的老兵,只要是还留在部队里的,职位都是噌蹭蹭的往上窜。我说不该这个样儿,意思是你这个班长,怎么搁着都不像呀!”他接着补充道。
“还是说——”旗娃看了我一眼,“刚开始你就挂了花,住了医院?或者你以前是干后勤的?还是另外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都说童言无忌,意讲小孩子不懂事,讲话不经大脑思考,所以讲错了话很正常。可旗娃这小子,小半辈子也活过去了,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