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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孝元举起酒杯,笑眯眯的对着郝经道:“晚生贺伯常先生一杯!预祝先生此去临安,以三寸之舌,压服江东群儒,再扬吾大蒙古儒生之威名!”
三寸不烂,舌辩群儒!郝经忍不住也有些眉飞色舞,仿佛已经看到江东人物在他面前哑口无言了。笑着举杯和刘孝元一碰。
郝经笑眯眯的一口咽了杯中酒:“明经,你在江东日久,想来已经接触了不少名儒,可知如今的江东,谁可以称得上风流人物?”
“江南名士,素称风流,可是当得人物二字的,却是寥寥无几。据晚生所知,在临安才子之中《光复》报主笔文文山可称人物。以一首《落梅》名扬江左的刘后村也是人物。今日来访的留汉辅同样算一号人物。另外,陈德兴之父陈君直也是个人物……”
“陈德兴之父?”郝经皱皱眉,心想一个陈德兴已经很讨厌了,怎么这陈德兴还有个父亲也是人物呢?
“文武两进士,素有知兵之名,现任起居舍人,崇政殿说书。有消息说,陈德兴将尚升国公主,之后就会让陈君直入枢密院,任副承旨兼知武学。”
“枢密院副承旨兼知武学?”郝经摇摇头,“武学不是归国子监管的吗?怎么让枢密院副承旨去知武学了?”
“武学要归枢密院了,贾似道和王坚都上了奏折,提出要按照霹雳水军随营武校的法子改革武学,要让武学名副其实。所以南蛮官家就想把武学划归枢密院,让教出陈德兴的陈君直去管办。还顺手给陈君直一个副承旨的差遣,估计本官也要转一转了。”
说到这里,刘孝元忽然一顿,思索着道:“伯常先生……如果南蛮官家真的把公主许配给真金王子,这陈德兴的驸马可就泡汤了!他要是不当驸马,这兵权可就能接茬掌握了,对我大蒙古怕不是好事吧?”
“哼,他当了驸马对大蒙古才不好!”郝经咬咬牙,“这陈德兴的跋扈在南朝是小有名气的,南朝的祖制是以文御武,跋扈武人什么时候会有好下场?他若是尚了公主,任凭哪般跋扈,南蛮官家都会护短。虽然不得掌大权,但是人总是在的……这陈德兴是天纵奇才,不过年余就练出了8000霹雳水军,难保将来他不再花上一年半载练出第二支霹雳水军!若是南朝真到了存亡之际,驸马不得掌权的祖制还算什么事情?”
刘孝元点点头。这事儿,还是郝经想得周到。陈德兴这种人,最好是除掉,留在世上终是个祸害!
正商议的时候儿,就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然后就是郝经的一名弟子拿着一份名帖探头探脑的进来:“先生,门外有一个姓梁的南儒拜访……先生是不是要见一见?”
郝经取过名帖一看,拧眉问刘孝元:“扬州梁崇儒……明经可听过此人的名号?”
“什么?梁崇儒?他不是贾似道的门下客吗?”刘孝元诧异一声,“他来做什么?”
郝经一笑,站立起来,整了整衣袍,对刘孝元道:“我亲自去迎他!他想做什么,见了面自然知道!”
……
梁崇儒是扬州名士,随贾似道东归途中,路过瓜洲的时候就请假回了扬州。也没有惊动什么人,便服、轻车、简从,悄悄而来。现在又是漏夜来访,自然是要说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但是他也不是要卖国投敌,他现在贾似道的幕僚,此次西征途中虽然尽帮倒忙,可最后还是沾了陈德兴的光分润到了功劳,贾似道已经和他说了,回临安后就帮他转京官(要连升几级)。前途一片大好,当然不会想去北地当三等汉。
所以他今晚来访,真是为了国家……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大宋这一国,已经被25年的战争折磨到了崩溃的边缘。财政拮据,民生痛苦,武夫横行,隐约已经有藩镇之祸。现在需要的是与民休息,是渐收藩镇之权,是恢复以文驭武的祖制。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和蒙古保持和平的基础上。
如果能有25年的和平,大宋就能缓过口气儿了……
“梁先生,不知漏夜来访,有何见教?”
斗室之内,就是郝经和梁崇儒二人。刘孝元的身份可不适合见梁崇儒——他现在大小也是个名士,回了临安一定有见梁崇儒的时候儿。
梁崇儒一笑,摆摆手道:“见教不敢,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郝经提起了精神:“不妨道来一听。”
梁崇儒沉吟一下,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郝经,沉声问道:“伯常先生,我只问你,大蒙古是真心要和我大宋交好的吗?”
斗室之中,一片静谧。郝经脸上笑意也收敛起来,他迎着梁崇儒敏锐的目光。缓缓开口:“梁先生想必是明白人,老夫也就不打诳语了……大汗和南朝议和不是真心也非假意,而是大势所趋!时也,势也!老夫以为,你们南朝和大汗议和,一样也是时势所迫吧?”
梁崇儒默然,又开口问道:“如是忽必烈汗灭了阿里不哥一统了蒙古,忽必烈汗想必就要做蒙哥汗没有做成的事情了,是吧?”
郝经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神色轻松的道:“……南北终究是要一统的,不是北并南,就是南伐北。南朝若是能善用10年之期内修德政,外练精兵,未尝没有北定中原之日。”
这番话说得实在,梁崇儒听了却是冷冷一笑,看着郝经:“内修德政非十年不可见功,这精兵……却无需再练,陈德兴麾下便有20000众,北伐中原是不够的,但是自海上袭扰北地,让忽必烈汗无力吞灭阿里不哥却是够了!”
“陈德兴不是要当驸马吗?你们南朝的祖制老夫知道,这驸马……什么时候可以掌兵了?”
梁崇儒仰天大笑:“祖制不能改改么?当今官家只有一女,贾相公又是公主的舅舅,还有什么信不过陈德兴的?只要他们二位信得过,陈德兴如何不能掌兵?”
这话的确不错!陈德兴没有看到,但是梁崇儒却已经想到了。陈德兴若是娶了公主,手中的兵自然是要先交出去的。但是以后能不能再次出山,打破赵宋300年的祖制,则全在理宗皇帝和贾似道。如果他们二位一致认为陈德兴可信可用,如何不能派出去打蒙古?
郝经看着梁崇儒言之凿凿的样子,心道:“这南朝果有人物!怪不得能折了蒙哥汗……”
想到此处,郝经摆摆手:“梁先生不用拐弯抹角了,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梁崇儒凝视着郝经,似乎要看透这位北地名儒的全部心思。他轻轻道:“如今不是北强南弱!如果忽必烈汗真有心和我大宋讲和,那就要拿出诚意!”
“诚意?”
梁崇儒淡淡地道:“诚意就是……真金王子南来!”
“南来是……”
梁崇儒一字一顿地道:“迎娶公主之后,长居临安!”
“什么!”郝经猛地从锦榻上跳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梁崇儒,“你……你是要真金王子到临安来做人质!!!”
梁崇儒一笑:“官家只有一女,如何舍得嫁去北地?而忽必烈汗有十个儿子,送一个南来还有九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郝经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大蒙古的王子如何能去当人质……”
梁崇儒摇摇头,道:“明日霹雳水军的大队人马就到瓜洲了!”
“……”
“伯常先生不如微服前去瓜洲一观军容如何?”
“观军容?”郝经有些纳闷,心想这霹雳水军真的恁般精锐?光是看看样子就能把自己给吓着了?可是就算如此……自己吓着也无用啊,大汗又不在这里,他不点头,真金王子如何会南来?
梁崇儒笑盈盈看了郝经一眼:“伯常先生去看了就知道了……南沱场、磨石岭两战绝非侥幸!这霹雳水军的20000之众是和大宋诸军不一样的!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清,但终是不一样的,相信伯常先生观阅之后,就能有所判定了。”
说着话梁崇儒站起身,很四海的一抱拳,笑道:“今晚叨扰了,你我就此别过,但愿后会无期……”
第224章观军容,慷慨歌
大宋景定元年四月十二,在长江北岸瓜洲码头外,挤挤挨挨的都是人头攒动。
此时此刻,在瓜洲码头附近,也早就是民居万家,商铺林立的繁华之地。宝祐六年的扬州之役过去了差不多两年,整个两淮的元气虽然还没有恢复到战前,但是扬州左近,特别是靠近长江的扬子桥和瓜洲,却是繁盛已过往昔。尤其在大运河两岸和瓜洲江边码头附近,依附两条黄金水道而建起的建筑最多。蒙宋战争以来,南宋一直处于被动挨打之中,每挨一次打,人口就会从靠近蒙古的前线地区向后方迁徙一次。首选之地当然是天子脚下的江南,不过江南的人口相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太过密集,有限的土地又集中于少数豪门之手,生活并不容易。因而靠近长江,又有扬州坚城为屏蔽的扬子桥和瓜洲,就两淮中上人家避居落户的最佳之选。
运河两岸,大江之畔,在过去一年多里,正飞也似的繁华起来。如今蒙宋又达成和议,北方商路已通,长江运河之上,南来北往的商船橹轴相连,到处都洋溢着繁荣富庶的气氛,好像承平之世,一夜间就重回南宋末世了。
而此时此刻,靠着连番血战打出这个注定不会长久的承平之世的霹雳水军,已经走完了漫长的水路,由上百艘大小战船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瓜洲码头之外的江面上了!
……
锣鼓之声喧天而起,各色彩旗迎风舞动。一片喧嚣之中,一万八千长征健儿,正整齐的默默下船。瓜洲左近的百姓已经自发聚集起来,在远处伸长着脖子看着这支给他们带来安全感,也让他们脸儿上倍感光彩的子弟兵——川江战鞑虏,8000破10万,阵斩蒙哥汗,掠获九斿旗……这等英雄豪勇的故事,早就通过《光复》报在两淮、在江南传遍。现在谁人不知,大宋又有了一支天下无敌的劲旅,而这支劲旅起于淮上,是淮上男儿的骄傲!
虽然霹雳水军中北人居多,但是核心骨干还是淮上男儿,不少家人亲眷就居住在扬州一带。今天全都不辞劳苦,呼儿唤女一起赶来,就为了能一睹这支摧破北虏十万大军,击毙蒙古大汗蒙哥的淮军劲旅的风采,如果能在这支浩荡大军中看见他们的亲人,那么他们悬起多日的心也能早一刻放下。
留守瓜洲老营的霹雳水军右军,今天也都倾巢而出。这些工匠军汉也都尽可能的洗刷打扮一新,穿着红色战袄,戴着范阳笠,佩刀持枪,面街而立,将百姓人潮当在身后。从瓜洲码头一直站到霹雳水军大营门前。扬州城、瓜洲县的衙役壮快们就在人群中维持秩序。
扬州大明观的道士也都倾巢而来,也不设坛作法,反而在人群中散开,大声宣讲起“杀鞑子,上天庭”的道理,还间以霹雳水军西征作战的故事,倒也绘声绘色,吸引了不少听众,不时有人大声叫好!扬州的《光复》报分社也开动起来,雇佣了上百少年,拿着《光复》报的号外在瓜洲街头免费派发。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抗蒙英雄故事,都是一票落地的秀才举子们写的,语言通俗,故事精彩,读来真叫人畅快淋漓。因而这份小报在扬州的销量还算不错,平日里每天都能有两三千的销量。今日是白送,估计两三万都能送出去!
郝经和刘孝元一早就到了瓜洲港,不过他们没有在人群里面挤挤挨挨,而是包下了街边上一栋酒楼的三层,两个人点了几个小菜儿,就在靠窗的位子坐着,一边吃喝一边看着街上的热闹景象。一个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