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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主……”
“就是闹呗,摔东西,不吃饭,还把官家最心爱的字画一把火烧了。所以官家才要在北内赐宴,请真金王子和陈德兴都来,让他们比比文韬武略,好出出陈德兴的丑!”
“陈德兴的韬略不差啊……”
“可他文采不行啊!”
第244章才子真金
3000霹雳水军的到来和陈德兴在萧山渡码头上的演说,在临安城内并没有激起多大的反响。
这座繁华富丽之都中,目前最热门的话题,仍然是北地两汗相争,漠南大汗忽必烈诚心求和,遣子南来向官家求娶公主的消息。
街谈巷议当中,总少不得有人扯起南北和议。天子脚下的临安百姓们,无不摇头咂嘴,替大宋官家的厚福称幸。曾几何时,三十万北兵南来,四川、京湖、两淮连连告急,官家几乎都想要迁都庆元府了。谁能想到,转眼功夫,北虏大汗战死,不可一世的大蒙古国一分为二,南北两汗,互相攻打。大宋算是躲过一劫了,真是谢天谢地,大家伙有能过太平日子了!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文天祥主笔的《光复》小报的销量出现了直线下降!三街六市当中,也少有人再议论战事,连勾栏瓦肆中那些抹黑鞑子,神化宋军烈士的评书、南戏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又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故事儿。前一阵子被陈德兴、文天祥鼓吹起来的抗蒙气氛和民族大义,不说荡然无存,也已经淡漠了不少。
时值一个民族的末世,士气民风其实都是很难指望的。虽然不乏铁骨铮铮的气节之士,在华夏天倾之时唱出了一场二十万人蹈海的悲壮挽歌。但是挽歌终究意味着落幕!再悲壮,也难改华夏天倾的事实。
而这落幕前的繁华,在真金王子和郝经看来。实在是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是亡国之前最后的富丽繁华。在他们看来,临安这座城市太富足,城中的百姓太安闲。四海万邦的财富通过贸易流向这里,让整座城市变成了繁盛富庶的温柔乡。哪怕是奔走操持的百姓,也不必为一日三餐苦苦挣扎。
统治这里的贵人也都有些妇人之仁,守着如此富庶的城市,如此安逸的百姓,也不知道狠狠搜刮,更不晓得要用皮鞭和马刀驱使他们上阵作战。甚至在蒙哥汗兵临涪州,上游防线全线告急的时候,临安的百姓也依旧过着安逸的小日子,皇宫里面的官家也没有想过需要把临安城内数以十万的丁壮都拉去军营,严加训练!
当真金得知,眼前这座城市,光是城墙之内就有20万户居民,至少120万人口的时候。除了震惊,大概就是无语了。
“20万户,120万人……光是一座城的人口就超过父汗麾下的蒙古人了。如果按照蒙古的标准,应该可以征集起10万大军吧?”
站在礼部礼宾院的楼阁之上,欣赏着灯火通明的临安夜景,真金王子只是由衷的感慨。
“殿下,南人号称万万,若如大蒙古一般,壮勇之士当不下千万,天下万邦谁人能敌之?然其国虽人口众多,但民风柔弱,不尚武力,且当国之君臣非昏即奸,纵有英雄也终不得用,万万人口,也是枉然,终将为我大蒙古所灭!”
说话的正是郝经,他一身便衫,头戴幞头,因为天气有些热了,前襟敞开,手里忽扇忽扇的摇着一柄倭扇。
真金一行是三天前才到临安的,现在正住在礼部管辖的礼宾院中。所谓礼宾院其实就是国宾馆,专门用来接待来访的外国使臣,干系到国家的体面,自然造得富丽堂皇,选址就在御街大道之侧,靠近被称为“北内”的德寿宫(秦桧故居,后被高宗皇帝辟为宫殿,是高宗退位养老时的居所),内有苑圃、池塘,花木成荫,建筑宏敞,景色秀丽。比真金王子在燕京的府邸还要华丽几分。
一个礼宾院已经如此,这南朝贵人的府邸宫廷是何等富贵气度,想想也知道了——这南宋的才用不足,在贵人们的宅邸家园里面是一点都感受不到的。
“南朝终还是有些人物的,那陈德兴不就是吗?听说他钟情于升国公主,之前得到了南朝官家许婚……”
“殿下勿忧,陈德兴此人必不会为南朝所用。”郝经如何不知真金王子的心思?陈德兴在南朝无异于国之柱石,用一名公主笼住这样的英雄可是再划算不过。如果换成忽必烈汗,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陈德兴这样的人物往外推的。但是南朝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郝经露出鄙视的表情,冷笑道:“宋主赵昀虽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然其心中仍然以为天下承平,他是以承平之法治乱世之国。治承平之世,需用德才兼备之人,且德高于才。而欲使乱世治太平,需用才智卓绝之人,哪怕有才而无德,亦不妨用之。”
郝经这话说得隐晦,如果挑明了说就是乱世用人才,太平用奴才!可是南宋的君王自赵构起,就想要奴才不想要人才……或者说想要自己的部下想奴才一样乖巧听话,上了战阵却勇比霸王。这要求,真的是有点高了。
所以不大会说话的岳飞死了,行事比较跋扈的余玠也没有了,历史上还会有个马屁都拍不好的刘整一怒之下去投靠蒙古人……
真金王子有不解:“无德?陈德兴不贪财货,不甚好美色,不滥用赏罚,与麾下将士共甘苦,哪里失德了?”
郝经笑了笑,挑明道:“陈德兴跋扈,目无君上,非赵氏家奴!”
“家……奴?”
真金一愣,点点头恍然道:“我明白了,陈德兴是英雄,自然有些英雄的脾气,不是很会拍马屁。赵家皇帝没有容人之量,只想要奴才,不想要英雄。”
“正是,殿下请看这个。”郝经满脸笑意,好像有什么喜事一样,摸出一张信纸递给真金。
真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几首诗。“这是……”真金看了看郝经,“海云先生,这几首诗是做什么的?”
郝经笑了笑,道:“南朝官家差人悄悄送来了明日宴席上斗诗的题目,要以北地风情,花卉,蚕,橄榄,钱塘江潮等为题。老夫闲来无事,就选了几首过往所作的诗词以供殿下参考。”
“海云先生的诗……”真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明天的酒宴上南朝官家要出题目考作诗……估计是自己和陈德兴二人同时应考。而南朝官家为了让自己能赢,就事先把题目泄露给了郝经。
这郝经可是北地诗词大家!比起南朝的名士都不亚分毫,何况是陈德兴这粗鄙武夫?由他代笔的诗词,自然是可以稳赢的。
“除了作诗,还会比骑射。”郝经笑道,“那陈德兴的步射无双,但是骑射功夫却是平平的,比不了王子的。”
真金一蒙古王子,虽然喜欢儒学,但是骑射功夫毕竟没有放下。陈德兴武功虽好,但是大半本事并不在马背上,骑射不过平平。
郝经摸着几根胡须道:“诗词考文采,骑射比武艺,殿下的文采皆胜陈德兴一筹,还怕得不到美人芳心吗?”
“美人芳心?”真金王子眨巴了下小三角眼,“升国公主会来?”
郝经点点头,道:“明日之酒宴,就是让公主相看的。”
真金王子抚掌大笑道:“那就太好了,以本王子的文采、武艺还有相貌,那公主见了一定喜欢的!”
王子对自己的尊容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从小到大所有的人都夸他长得好!长得帅,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可是郝经看了看王子的大饼脸,心想却直摇头。三角眼,和一只肉球一样的大鼻子。这相貌那是真没有办法了,怎么作弊都比不上陈德兴的。所以就只能在才学上做点文章了。
……
真金大才子在背诗准备去佳人面前表现一番,他的情敌陈德兴却在临漕镇的丰乐楼中会佳人。
佳人就是墨影娘,白衣白裙,亦云亦仙,仿佛就是九天之上下来的仙女,只是有些清高难近。她是和陈德兴早上才认得的岭南才子刘孝元一块儿来的——刘孝元在《光复》报上发表过文章,是文天祥的朋友,跟着文天祥一块来的临漕镇,墨影娘和他一起,自然被当成是刘孝元的女人。陈德兴只是好奇的看了几眼,并没有留心。
他的心思都在一个胖得连走路都喘,走几步浑身的肥肉就抖三抖的胖子身上。胖子名叫孙诗臣,字有兴。虽名诗臣却是个武官,官拜正侍郎,是殿前司左军统制官,手底下将着5500大兵,比陈德兴带来的3000人几乎多一倍!
不过这胖子怎么看都不像个将军,就是个富贵安逸的胖员外,临漕镇上最大的粮号就是他开的。每年经他的手贩运进临安的淮米、吴米都在数万石以上。
另外,孙胖子还兼营酿酒,临漕孙家老号的花雕酒远近闻名,陈德兴在临安就经常用不多的零花钱买了来解馋,没想到现在居然遇上了孙家酒坊的东家,而且还推杯换盏喝个不停。
只是今日把酒言欢,来日恐怕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这个孙胖子和他的5500好儿郎了……
第245章夜话
临漕寨,陈德兴的临时节堂当中,一片阴郁的景象,气氛在这个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空气中的霉味久久不散的屋子里面,绷得紧紧的。
地上是几片碎瓷,却是刚才陈淮清发怒,把茶碗重重摔在地上,拂袖而去。对于性子稳重的陈淮清而言,这般举动,看来是心中郁愤难解,已经到了极点。
这的确也不能怪这位老爹,有宋以来,但凡手上有点兵权的武臣,都是要夹起尾巴的。既要小心翼翼,不为君王所忌。更得提心吊胆,提防文官们吹毛求疵的挑毛病。一旦被人捉住把柄,就要在第一时间好不犹豫的自请解除兵权,回家闭门待参。只有如此恭顺,才能保住一门富贵。
虽然眼下武人势力有所膨胀,飞扬跋扈的也多了起来。但是蒙宋和议必然成功,大宋又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儿了。这个时候,识时务的武人都已经开始低调,手底下的门客心腹都带着厚礼在行都活动,想尽办法讨好宰执。哪儿有陈德兴这样变本加厉跋扈起来的?这不是上赶着去当出头鸟让官家赵昀一件射了吗?
这些道理,陈德兴年幼无知看不清,陈淮清老奸巨猾焉能不知?所以今晚的酒宴一结束,就是苦口婆心一番劝说,差点没给儿子下跪。可是陈德兴这个忤逆子却无论如何不肯自请解除兵权,更不肯对升国公主死心!
要不是陈德芳还有文天祥拉着,陈淮清都要拔出拳头把儿子一顿痛殴了。最后只能连摔俩茶碗负气而去,也不再陈德兴的军营里呆了,连夜回西湖边上的宅子(就是吕文德送的)去了。
此时此刻,只留下室中文天祥和陈德芳还有陈德兴等寥寥三数人,默然而对,半晌都不能发出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德兴才道:“文山兄,明日的北内赐宴你也要去的,是吧?到时候我二人一起向官家进谏,劝官家勿与北虏和议如何?”
文天祥看着陈德兴,表情也复杂起来,他向官家进谏是没有问题的。文天祥现在官拜宣奉郎,差遣是献景太子府教授——献景太子是宁宗的儿子,早就故去多年了,文天祥当然不可能去给死人讲课,实际上听课的都是宗室子弟,不过也没有几号人。对于这样的闲差,文天祥没有多大兴趣,因而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光复》报上了。他现在向官家进谏,无非就是不要这个差遣。
可是陈德兴不一样,他是武臣!武臣妄议朝政是大忌。可不是交了差遣就能过去的,搞不好就要把性命搭进去!这陈德兴真是为了国家,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