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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邓家的地?已经走了很久了。”陈德兴问,“白展基,你没有搞错?”
“错不了,”这个样貌挺讨人喜欢的小白脸儿用讨好的语气回答,“舟山岛上就两家大族,昌国邓,家门沈。邓家是诗礼传家,城南海边上的听涛书院原来就是他们的族学。他们邓家自承平时到今日,每一代都有人中进士。宗族自然长盛不衰,舟山岛上七成的田都是邓家的!”
一个宗族就有了舟山岛的七成耕地!
“那剩下的三成莫不都是家门沈的?”陈德兴迟疑着问。
“当然不是了,家门沈是海商世家,沈家门港就是他们家建。”白展基的语气中流露出了羡慕。“家门沈才是真有钱啊!世世代代都和东瀛国做贸易,整个沈家门商埠都是他们的,昌国县城也一半是沈家的。不过沈家对田地的兴趣不高,只有舟山岛上两成的田地。舟山有句话,叫七成邓,两成沈,还有一成万民分。”
也就是说,两个宗族占了舟山岛90%的田地!这样的土地集中程度,恐怕比后世万恶的旧社会还要严重!
“都是这样的,”陈淮清看到儿子皱眉不语,哈哈一笑,说道,“江南处处皆如此……一年没有个几万石米的租子进账,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强宗大族!”
几万石米……哪怕是在江南没有几万亩田也种不出来,而且这只是租子不是全部产量。也就是说,拥有10万亩土地才是强宗大族的门槛。
不过这些江南的强宗大族之所以强,并不是因为拥有土地,而是因为拥有进士。
“邓明潮的从兄邓明恩,侄子邓秋山都是进士出身,其中邓明恩还是和为父同年的武进士,如今在当个什么州的通判,邓秋山和文文山一科的,现在在当江南西路知县。”
陈淮清说起了邓明潮两个亲戚的事儿。似乎都不是什么大官,通判和知县都是八品官就能做的。那邓秋山也就罢了,毕竟中进士没有多少年,又无文天祥那样的机遇,现在能知一县也不错了,好歹是个京官(知县是京官才能做的差遣)。可是和陈淮清同年的武进士才混个通判实在有点寒蝉了。
“大人,您就不提拔他们一下?”陈德兴有些奇怪地问。邓明潮是他的心腹,他家的人怎么都该拉一把吧?陈淮清是右丞相,提拔一个通判、知县有什么困难的?
“提拔什么?”陈淮清苦笑,“他们不是我的人!为父在他们眼中是乱臣贼子……”
说实话,老陈这两年挺孤单的,虽然是右丞相兼枢密使,可是却没有多少大宋官员愿意和他往来,人人都将他视为乱臣贼子。
“那家门沈呢?”陈德兴沉默了一下,淡淡地问。“他们有什么人物?”
“啊……”叫白展基的跑堂可不傻,听了陈家父子的对话,如何还不知道两人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忙吸了口气,满脸堆笑地说:“家门沈不是诗礼传家的,虽然也有不少子弟在听涛书院念书,但是却总也出不了一个进士……”
陈淮清接过话题,用几分自豪的语气说道:“进士不容易考!哪怕是昌国邓家这样的大族,也就勉强能保证一代人出一个进士,还不一定是文的。而为了出这一个进士,如昌国邓家这样诗礼之家的男子都是五岁开蒙,只要是读书的料,都会一直苦读到三十五岁到四十五岁……其中还会有人专修武进士,还会有人去太学碰碰运气。”
这是一个宗族的精华……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苦读,三十年四十年寒暑如一日,就是为了让宗族代代出进士!
“家门沈毕竟是商家,商家一般没有这等恒心,子弟考个一两次举人不中也就放弃了。多半会在二十多岁转行经商,而且之前学的东西也不纯,会在诗书之间杂以经营之道。所以商家子弟多杂而不精……那个黄智深就是这样的,什么都会,就是不精。”
谈起科举,陈淮清真是一肚子话,他也是个科场老人了,其中的辛酸真是只有自己知道。而考了二十多年,自然也交了些科场上的朋友。也就知道了所谓江南豪门是怎么维持门第的。
说起来,也都是辛酸!
一个宗族的男子,都会将人生最好的年华奉献给孔孟之道。而其中的绝大多数,注定会一无所成。
而他们在宗族中的地位,他们的婚姻,他们的前途,他们的一切,都会和科举挂钩——考中了就有一切,考不中……一生注定寂寥。
所以,每一个江南豪门背后,都有一大群被科举耽误了终身的大叔吧嗒吧嗒在暗自落泪……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奋斗读书。
似乎是挺励志的故事,宋朝、明朝、清朝时候,华夏民族的绝大部分精英们,就是这样“励志”着,奋斗着,带着梦想老去,死去,最后一事无成!
而对他们的宗族来说,他们就是培养进士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进士这事儿,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要讲概率学的,从事这些事业的人越多,中奖的概率也就越高。
一代人只要出一个进士,就可以将宗族在地方上的地位维持住——进士是官,而且是很有前途的官,放在临安或许没有什么,但是在舟山这样的岛屿上,那就是天王老子一般的人物。足以让一岛之民仰望,也足以庇护住一个宗族的财富和香火,让整个宗族成为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强宗大族,最后成为地方上的垄断势力。
而出不了进士的宗族,想要维持和发展,就必须依附于拥有进士的宗族。
“家门沈既然出不了进士,还能维持如今的地位,想来是和昌国邓代代联姻的吧?”陈淮清用脚后跟也能想出家门沈维持宗族门第的办法。
“何止……庆元府的强宗大族都会家门沈有亲,家门沈的女儿都是既漂亮又柔顺,知书达理,又陪嫁丰厚啊……”白展基一脸向往地说着,仿佛他也有那么一丝机会,娶个沈家的小娘子。
“庆之,现在知道了吧?”陈淮清语气凝重地道,“这道德文章就是江南强宗大族的命根子,300年来,人家就是靠这个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而且江南的强宗大族又喜欢抱团联姻,一府之间都是姻亲,一路之内俱视亲朋……要是谁想废科举,谁想动他们的土地佃客,谁就是他们的死敌!”
也就是说,只要陈德兴不废科举,不解放农奴,那么这些强宗大族也就能够容忍他对江南的统治了。若是陈大明王愿意把他在海贸中抽取的财富吐出来,再免了读书人的税赋徭义,那这些江南大族大概会高呼明王万岁了吧?
“死敌就死敌吧!”陈德兴摇摇头,没有再和老子废话。江南豪族垄断了地方权力、人口和话语权,自己没有向他们让步的余地。要不然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即便取代了赵宋驱逐了蒙古,也依旧得走赵家的老路!
“前面的庄子是谁家的?”陈德兴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一行人已经到了舟山岛的某处海边,正前方出现了一所大门敞开的宅院。十分的气派,门口还有穿着黑衣的家丁站岗。
“那就是听涛书院了!”白展基望着书院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昌国县的男儿没有不想去那里读书的……那里原来是邓家的族学,一共出个十几个进士呢!到了邓听涛先生执掌邓家族学的时候,才说服宗族,让昌国岛上的年轻书生到这里面读书。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能来,得经过考试的……我已经考了三年了,可惜都没有考中。”
第416章唯有读书高
“你一跑堂的考书院作甚?”陈德兴随口一问。
陈淮清嘿嘿一笑,代白展基回答道:“还不是在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梦?”
“暮登天子堂是真不敢想的,只要能中一回举便心满意足了。”
“中举?”陈德兴一愣,“考不上进士还不是措大一个?”
白展基连连摇头:“举人是措大?听您这话真不是凡人啊!”
“临安的落魄举子多,所以才不值钱。到了这个昌国县,能过庆元府解试已经是了不起的才子了。若是邓、沈二族之人,在族中的地位不会低下。如果是小门小户,多半也能得个有大笔嫁资的好姻缘。而且能中举便有机会中进士,在庆元府士林也算号人物,昌国县的胥吏是不敢招惹的。无论经商还是务农,都要容易许多。”
陈淮清开口替白展基解释了一番。原来宋朝的举人虽然不是功名,但是在地方上也是极受人尊敬的人物。可以跻身士林名流,只要别没完没了做进士梦又累试不中,而是把精力放在经营家业上面,怎么也能经营出一个中等富豪。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白展基连连点头,“看老先生您的气派,想来也是天上的人物,这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风光一定经历过吧?”
“风光?还行吧……”陈淮清摸着胡子道,“一开始的时候挺高兴,不过时间久了也就这么回事,到如今……不过是鸡肋而已。”
是啊,他儿子要不了几年就该当皇上了,到时候他不是太上也至少是个亲王。大宋的进士对他而言,还不就是鸡肋吗?如果让他重新选择,宁愿少读点书,不要什么文进士,把时间节省下来多纳几房小妾,给陈德兴生一窝弟弟妹妹……
“进士都是鸡肋?哎哟!您还真是大官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识泰山……”白展基听了这话,连忙作揖行礼。
其实早看出些端倪了——这段时间因为普陀山辩法的缘故,小小的舟山来了不少微服私访的大人物。他一小跑堂,也算是开了眼界。不过和一位大大的官老爷当面说话,却还是头一遭。
“我可不是泰山,”陈淮清一指陈德兴道,“他才是!”
父子两进士?白展基倒吸口凉气儿,今天什么日子啊?文曲星父子一块儿下凡来?听这老进士的口气,仿佛这小的更有出息……一定是中进士的时候年纪轻,名次也高,模样有好,被朝中大佬招去做东床了!
“原来小先生也是进士,小的给您叩头了!”说着话,白展基就要给陈德兴磕头。
陈德兴摆摆手,“我不是进士,甭跪了,前面带路吧,我要去听涛书院瞧瞧。”
片刻之后,陈德兴便到了听涛书院门口。书院门口那些穿着黑衣的家丁对于访客的到来仿佛早有准备。他们迎上前恭敬行礼,陈淮清随口报了个名号,然后就问:“观海先生可在书院?”
“观海”自然是个号,古时候中国的官员和士子一般都会在名、字之外再起一个或几号,譬如陈淮清字君直号带剑,因而也有人称他做带剑先生。
而这观海先生名叫邓明海,是邓明潮的从兄,两人合在一起便是“观海听涛,邓门双杰”。都是中过N多次举,就是没有中进士的昌国名士。在庆元府乃至浙江士林也是赫赫有名。
在听涛先生邓明潮“从贼”之后,观海先生邓明海就接过了听涛书院的山长。
家丁道:“县里面好像出了大事,先生一早就去定海堂了。”
白展基也道:“似乎是出了大事,昨天晚上闹哄哄的好像过了兵,今儿大街上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铁甲兵在巡逻,看上去都威风的紧。”
现在北明的军队名义上还是宋军,战袄甲胄都是宋军制式的,普通老百姓分不出来也不奇怪。而且明军的纪律非常严格,兵不血刃占领舟山岛后并没有怎么扰民。沈家门那边儿动静还大些,因为明军登陆和宋军逃跑都发生在那里。昌国县城附近反而没有什么感觉,只知道昨天晚上过了兵。
不过昌国邓家的上层人物反应没有那么迟钝,肯定已经知道了昌国县换了主人,这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