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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丈又指一人,笑呵呵道:“赵郡李氏族中分裂,此事陛下已经早有打算,今日李博然决绝于家族某些宿老分道扬镳,保留八分实力,皆可为陛下所用。”
李博然缓缓走出,拱手对皇帝羞愧道:“陛下恕罪,微臣最终也没能掌控全族,不过今日与家族决裂,所有产业微臣一方得八分,对方只得二分。赵郡李氏从今以后归属朝堂,叛乱者陛下可任意宰杀。”
“善!”李世民目光一闪,安抚他道:“你能做到如此,已算大功告成,朕必然不吝赏赐,助你赵郡李氏再上层楼……”
崔老丈伸手再次一指,笑眯眯道:“天下五百世家,我清河崔氏可联手一百,今晚进宫求见者一十八人,加上老夫是十九人,这十九人代表着十九个顶尖世家,各家实力如何老夫就不多说了,陛下想来皆都了若指掌。”
李世民挨个看去,缓缓点了点头。
众位族长一起拱手,发誓道:“陛下但有命令,吾等全族一起上阵,不是对方死,就是我们亡,世家之战从来都是不死不休,既然选择陛下一方,吾等绝无退让后悔……”
李世民重重点头,目光一个一个看去,好半天终于开口,道:“天下五百世家,朕能有一百在手,这场仗,吾必胜。”
皇帝负手而立,眼中慢慢闪现浓浓杀机,森然道:“我李家也是世家,而且是当世第一世家,朕原本不想举起杀戮屠刀,但是对方如此逼迫,我不得不杀。”
他霍然转身,语气深沉,声音幽冷,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字:“战!”
长孙皇后起身而立,大声道:“本宫母族长孙氏,全族皆战……”
程夫人踏前一步,郑重道:“我程氏,死至最后一人终不悔,但有一息尚存,绝然追随陛下。”
房玄龄夫人上前,盟誓道:“房家,战!”
刘宏基夫人紧接而随,盟誓道:“刘家参战,妾身母族岭南周氏,同样参战!”
秦琼夫人身上穿着铠甲,大声道:“秦家一门,不死不休。”
李勣正妻轻声道:“愿同随之……”
寝宫中几十个贵妇出口,她们的丈夫其实已经开战了,再加上晚间后宫不准男子进入,所以才会让这些贵妇代表家中前来,即是劝慰长孙皇后,也是向皇帝表达忠心。
连家中妇孺都开始抛头露面,自然代表着豁上了全家。
世家之战不是刀兵之战,而是实力与实力的硬撼,从人才,到名声,从钱财,到土地,从产业,到学识,无处不是战场,处处皆是交锋。
唯有全免胜利之后,那时才会提起屠刀灭门。这是最大的战争,比沙场更加残酷。
李世民缓缓点头,忽然令人取来自己的天子剑,感慨道:“这把剑本来赐给了我的孩子,朕给他天子剑是想他行事方便,谁知拿去后反而引人觊觎,既然如此,还是朕来拿吧……”
他用长剑向前一挥,沉声道:“朕赐各家决断之权,世家战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管诸位用了什么办法,期间不设罪孽,事后不予追究。”
说到这里缓缓一停,沉吟半晌,咬牙又道:“凡胜利者,所得利润尽归自家,朕的国库虽然很穷,但是此次我一文不要。谁打赢了对手,收益全是他的……”
众人面面相觑,崔老丈颔首微笑,忽然拱手一礼,悠悠道:“三年之内,我清河崔氏必灭王家!”
此灭乃是灭绝的灭,代表着从根子上抹除太原王氏,不止杀掉对方的数万分支族人,还要把他们的名声从世上抹去,让后代人再也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个世家。
这就是世家战争的残酷,一旦开战,不死不休。
其余众家也纷纷发誓,皆都选了开战的对象,定下灭绝对方的时间,最后轮到李世民开口,皇帝目光炯炯,冷冷道:“我皇族李家,灭对方阵营三百,分五期而行,第一期三年,夷五十家,这是国策,也是李氏皇族的族策,就算朕死了也不准更改……”
天下五百世家,清河崔氏等家族一百站在皇帝这边,他们对战一百正好还剩三百,李世民不愧是李世民,这三百他直接全战了。
卢隐之忽然感慨一声,道:“若是没有大殿下的各种构划,吾等打死也不敢站在陛下这方,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大唐要建十万镇,又有十大产业要推行,千年格局必然改变,现在不做依附,他日必然死绝。这一战虽然艰苦,但是最后必然成功,可惜对方阵营不懂,或者说他们懂了但是不信,大殿下留下的这些手段,其实是他们死绝的开端……”
他口中的大殿下自然是指韩跃,众人无不点头认可,便连崔老丈都缓缓颔首,赞许道:“天下每五百年才有圣人出,出则天下巨变,此亘古不破之理也,西府赵王李跃,老朽心敬佩之!”
“跃儿!”李世民轻轻一声。
“跃儿……”长孙皇后喃喃自语。
便在这时,门口又有脚步响起,只听一人轻轻道:“陛下,娘娘,宫门口的李隆送来一副字画,说是有人转托进献陛下而来,吾等已经检查了写字的纸张,发现并无不妥。”
“有人给朕字画?”李世民有些好奇。
外面那人轻声道:“不是给陛下一人,而是同时送给陛下和娘娘两人。”
李世民目光一闪,皇帝和皇后对视一眼,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连忙道:“速速拿进来!”
门口人影一闪,两个侍卫拖着一副卷轴进门,他俩也不等皇帝下令,直接便把这副卷轴打开。
此卷非是山水画轴,反而是另一种影像记录,李世民和长孙同时一惊,脱口而出道:“照相机?”
原来这幅画轴分明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和当初韩跃在关外互市送给小兕子的那张《晋阳公主的微笑》如出一辙。
那张照片叫做《晋阳公主的微笑》,这张照片却叫做《一家人远行》,但见照片上拍的是一处大河,韩跃站在河边仰首回望,他身边站着豆豆,罗静儿,唐瑶,韩笑。
豆豆怀里抱着小襁褓,罗静儿挺着大肚子,唐瑶和韩笑身穿布衣,四个女人都带着温柔满足的微笑。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那是似磅礴又似惆怅的诗句,缓缓读来,令人心中生颤:
金樽美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众人惊叹不已,崔老丈手抚长须,好半天才忽然道:“今读此事,既有悲愤,又有憧憬,受此诗意熏染,连老夫也想杀人,王珪那些蠢货逼走了一位圣人!”
长孙眼泪婆娑,哽咽不能出语。
李世民缓缓走到门口,负手望着天上明月和繁星,喃喃道:“他,走了!”
皇帝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强如李世民这等雄才大略的帝王,这一刻也显得心中伤感,他缓缓摇头,眼角隐隐有泪水滑落。
“跃儿说过,他此生不会回大唐了……”李世民慢慢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失去了比皇位更加重要的东西。
第450章 有种东西,叫做债券
东北到长安,路途有三千。
彼时已是深秋,距离韩跃在朝堂发飙杀人已有两个多月,那日他一剑砍了太原王氏族长王珪,随即将天子剑往大堂一插,然后带着家小飘然而去。
人虽然走了,天下却为之震动。
从韩跃离开的那一天起,整个中原陷入了诡异的动荡之中。
逼宫一方的世家在作乱。
忠君一方的世家在守成。
世家的乱不是起兵叛乱,而是软刀子割肉一般的乱,是从根子地上开始乱。上一次五百世家辞官逼宫还有回旋余地,然而这一次直接是不死不休之局。
大唐十二道三百六十府,所有的府衙县衙全都陷入停滞。
无论关中陇西山东还是岭南,只要是中原天下,到处一片萧条。天下有八成产业掌控在彼方阵营,这一次对方发力猛攻,将所有的产业都停了。
烧砖的产业停了,百姓们再没有雇主。
大布匹商不再收购布匹,让许多小农小户的妇女痛苦万分,她们熬夜织造的粗布再也不能换钱,以前虽然卖的廉价,但是至少还有人买,现在想卖都卖不出去。
此外还有茶商,盐商,米商,菜商等等等等……
仿佛一夜之间,天下再也不缺这些东西,以前百姓们痛恨世家廉价收购他们的劳动所得,现在却连恨都不敢恨了。
以前被压价,至少还能卖了换钱。
现在价不压,人家直接不要了。
仅仅两个月时间过去,大唐这个刚刚建立不久的帝国竟然有了死亡的迹象。
百姓们茫然不懂,然而朝堂上有人懂。
这是世家发动的经济战争,要从根子上掀翻天下,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逼迫百姓揭竿而起。
因为世家有钱有粮,哪怕一年不做产业也能扛住,但是百姓扛不住,只需要半年时间,举国百姓就会陷入困顿。
想想看,你家徒四壁,好不容易妻女熬夜织了一匹布,正要盼着用这批布换点炒米油盐,结果忽然不能卖了,你会怎么样?
想想看,你辛辛苦苦种的菜,养的蚕,晒的盐,打的铁,流血流汗做出来的东西,忽然要扔在那里等着烂掉,你会怎么样?
大唐百姓是忠厚的,但是再忠厚的百姓也需要吃饭,一旦吃不饱饭,再被有心人稍微挑拨,到时天下必然烽烟而起。
李世民今年才四十三岁,按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然而皇帝一日比一日憔悴,短短半月竟似苍老了十年。
“皇家扛不住,李世民扛不住,惹了我们世家,吾等就掀翻天下……”对方阵营放出话来,有人于琅琊郡仰天叫嚣,狂傲道:“皇帝若想挽救大唐,必须杀掉韩跃,如若不杀韩跃让我们消这口气,那么大唐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好狂……
此话传到长安,李世民一举掀翻了桌子,暴怒道:“朕倒要看看,大唐会不会一直存在。”
皇帝双目血红,半月来憔悴无比,然而这一次李世民没有退让,他知道退了也没用。
“传朕旨意,掏空国库,收购天下百姓所产物资,只要大唐还有一分钱,就不能让百姓饿肚子!”
李世民一方也有世家,对方要打经济战,皇帝豁上去也要干。
便在这种天下风云涌动的时候,一辆特制的巨大牛车出现在河北道最北方,一路迤逦而行,缓慢但是坚定的向着东北行进。
这牛车也不是特别豪华,但是就占了一个大,需要五头犍牛才能拉动,车上有厨房有卧室,分明住着一家六口。
大唐的道路并不平稳,哪怕是官道也崎岖不平,但是这辆牛车却一点也不颠簸,因为它的轮子全是特制而成,外面装着橡胶轮胎,里面则是充气内胎。
除此之外,车上还装载着大唐无法制造的减震弹簧,车轮的轴承里涂抹着润滑的黄油。
这样一辆神奇的牛车缓缓而行,它像个移动的家园,它上面住着一家六口人,它从出发的时候就聚集着天下目光。
从长安到这辆牛车之间的官道上,每天都有疯狂奔驰的健马,有的健马奔向长安向皇帝汇报,有的健马则是世家派出的探子。
“臭小子今天走到哪里了?”这是皇帝每天都要问的话。
“那小子今天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