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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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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陈顼缓缓道,“因此你最好的选择,是忘了他!”
  临川公主软软地倒了下去。
  永远不能和所爱的人相见,无论对谁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苦楚,更何况是芳心早被梦幻充满的临川公主?
  一个人当然不能永远地做着梦,可此生若是无梦,那还有什么意义?
  陈顼垂下头来看着脚尖,只是挥了挥手,早有宫人上前,将临川公主扶了出去。
  天上的启明星更亮了,可陈顼的世界里,却似乎没有什么天明。
  风中有咳嗽声传了过来,陈顼也不抬头,问道:“事情都办妥了?”这里是他的皇宫,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外,谁都不能妄自走动。
  他不必抬头就知道来的是谁,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下,走得一丝不差。
  淳于量坐着轮椅进了宫殿,掩住嘴道:“孙思邈已束手。”
  “束手?”陈顼略有惊讶,“他没反抗?”
  “没有。”淳于量似不敢直视陈顼,只是低着头。
  陈顼沉默许久,缓缓点头道:“淳于将军辛苦了,剩下的事情,你去处理就好。”
  淳于量应了声,才准备告退,听陈顼道:“孙思邈没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说……要……见朕?”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淳于量顿了半晌,试探道,“圣上要见他吗?”
  “不要!”陈顼微震,飞快地摇头,似觉得有些不安,又道:“当年孙思邈虽说是奉天命来医治朕,毕竟有些功劳,你带他西去,一路莫要为难他。”
  淳于量本想说圣上圣德,但嘴张了张,只是道:“臣遵旨。”
  他缓缓地退出了大殿,只见天色已亮,整个宫殿却没入了黑暗之中,那龙椅上的人儿,更是陷入了黑暗最深处。
  从金陵沿江而上,随着曲曲折折的长江入了湘鄂之境,最有名的城池就是江陵城。
  江陵南临长江,北接襄汉,西控巴蜀,指臂吴越,素来都是历史名城,中原扼要所在。
  只是如今江陵城却满是萧索之意。
  自春秋来,难数多少势力政权在此建都,造就了江陵的空前繁荣。可物极必反,繁华后往往是无尽的落寞景象,江陵就因繁华多引起强梁觊觎,屡次城破。
  南梁时梁元帝建都江陵,几年光景,江陵之繁华,甚至可媲美长安、洛阳、邺城和建康等千古名都。
  西魏恭帝元年,西魏军悍然南下,攻破江陵,梁元帝身死,西魏军将江陵城洗劫一空,又将江陵百姓尽数驱赶到长安,造成江陵之颓废荒芜,民生惨淡,更过江淮之地。
  不过如今的江陵城,又到了陈国控制之中。
  江陵西北近周国前沿,东北靠接齐国地域,近年来周、齐交兵不断,无暇顾及此地,陈国趁机控制了江陵之地。
  不过此地一直是三国交恶必经之地,因此除一些留念故土,厌恶迁徙的百姓还留在这里外,大多数人都已远离这曾经的繁华之地。
  黄昏落日时,一辆大车缓缓地进入了萧索的江陵城。
  大车上似有个方正的东西,但用黑布盖着,让人看不到其中的究竟。
  有陈兵把守车旁,拥着那大车径直入了江陵城。大车之后,又有一顶四人抬的小轿,不急不缓地跟着大车。
  本有陈兵上前要盘查,可见到为首那兵卫一亮手谕,慌忙退到一旁。有百姓见了,难免议论纷纷,甚至有些慌乱,感觉到或有大事发生。
  江陵城本有内外两城,陈兵押着那大车长驱直入江陵内城的一处府邸前。
  早有城守带着手下迎了出来,见到那大车先是一怔,快步到了那小轿前,施礼道:“城守萧思归拜见淳于将军。将军远道而来,末将才知,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轿帘掀起,人未出,咳声先至,轿中坐的正是淳于量。
  他又憔悴了许多,咳得更是剧烈。
  “我来此地,本是秘密行事,萧城守不知不为过错。”淳于量终道。
  萧思归低声道:“不知将军来此,有何目的?可是要……”他欲言又止,倒是颇为谨慎。
  “不是。”淳于量竟像看破他的心事,摇摇头道。
  萧思归略有失望之意,看了眼那大车,满是困惑。
  淳于量道:“你吩咐人将大车上的笼子抬到大堂去。”
  萧思归一直在琢磨车上是什么,听闻是笼子,大为诧异,吩咐陈兵上前,将黑布掀开,见到那笼子打造得极为结实,笼子上的钢条竟有小孩手臂粗细。
  笼中盘腿坐着一人,正是孙思邈。
  孙思邈乍见天日,缓缓睁开双眼,微微一笑。
  萧思归见了,不由大为困惑,不解淳于将军将这样一个人押到江陵做什么?他见那笼子这般模样,立即想到笼中所关之人必定是穷凶极恶之辈。
  可怎么来看,孙思邈给他的感觉都非凶徒。他更不知,一个身在牢笼的人,又为何会这般从容?
  有兵卫抬着笼子进入府邸,萧思归回过神来,问道:“淳于将军,可要重兵把守吗?”
  淳于量目光投远,若有怅然,缓缓地摇摇头,吩咐道:“你准备顿好饭。”
  萧思归忙道:“末将这就去准备晚宴,给将军接风。”
  淳于量又摇头:“我是说,给他准备顿好饭。”艰难地下了轿,有兵卫扶着他上了轮椅,淳于量也入了府邸,只留下一头雾水的萧思归,阵阵茫然。
  日落远山,夜幕垂落,笼罩在江陵大城之上,满是萧索。
  堂中孤灯独燃,照在孙思邈有些孤独的脸上。
  他身处笼中,仍旧闭目盘膝而坐,似乎沉思千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去想。
  淳于量一手端着个托盘,一手转动着轮椅,进入了堂中,将托盘轻轻地放在了笼前的矮几之上,咳嗽了几声。
  孙思邈终于睁开了眼,微微一笑道:“有劳将军了。”
  这些日子来,他们从金陵一路赶到江陵,都是淳于量亲自为孙思邈送饭,只是淳于量送饭后就走,二人间素少交谈。
  淳于量这次却没有走的打算,他掩嘴轻声道:“到江陵了。”
  孙思邈道:“其实将军不必每日如此辛苦来送饭的,叫个兵士来就好。”
  “圣上说,先生毕竟奉天命救过他,因此让我一路好好照看先生。”淳于量静静地说,望着孙思邈的目光却很复杂。
  孙思邈淡淡一笑:“多谢他了。”
  “先生难道从来不恨?”淳于量忍不住道。
  “恨什么?”孙思邈反问。
  淳于量又咳,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又道:“到江陵了。”
  孙思邈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周人要在这里将我带走?”
  淳于量缓缓点头:“约定是在这里,我也只能送先生到这里。”说话间,从怀中取出个铜钥匙,就要去开铁笼上的铁锁。
  “淳于将军做什么?”孙思邈问道。
  淳于量手凝在半空,许久才道:“我想请先生出来用饭。”
  “将军不怕我走?”孙思邈似有诧异的样子。
  “你不会走,是不是?”淳于量眼中突闪过分愧疚,手一抖,钥匙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
  孙思邈看也不看那钥匙,只是道:“我若要走,何必来呢?”
  淳于量突又剧烈地咳,紧紧地拉着自己身上的裘衣,蜷缩成了一团。
  孙思邈看着他,眼中露出分怜悯之意,等淳于量抬起头的时候,孙思邈抿去了那丝怜悯。
  他知道淳于量不是需要怜悯的人。
  有些人一辈子希望活在别人的怜悯之中,有些人却认为怜悯本身就是种耻辱。
  “看起来,先生不像是在笼中,而我却像笼中的人。”淳于量叹道。
  孙思邈笑了:“我的笼子,需要外人才能打开。但将军的笼子,自己本可破解。”
  “我可以吗?”淳于量颤声道,见孙思邈不语,略有激动道,“我本来可以的,我本来想和先生一起努力,加上临川公主,或许能够打破陈国的牢笼。”
  他说得奇怪,国家怎么会有牢笼?
  可孙思邈却像了解了,轻声道:“你本想让我在陈顼身边,进而劝劝他?”
  他知道淳于量所说陈国的牢笼,就是陈顼。
  淳于量用力点头,惋惜道:“可惜先生却不肯!”
  “你错了。”孙思邈苦笑道,“我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不能?先生也有不能的?”淳于量困惑道。
  孙思邈笑——笑容中满是无奈,可那无奈也很快地融入了笑容,他无奈是因为无力,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微笑。
  “将军感觉这世上最难做的事情是什么?”
  淳于量目露沉思,许久未答,他感觉难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很难分出个高下。
  “对将军来说,难做的是如何维持陈国安定,如何能帮陈顼北伐西征。”孙思邈缓缓道,“对于斛律明月来说,难做的是如何在有生之年实现天下一统。”
  淳于量听到斛律明月四个字的时候,微震了下,轻叹了声。
  “对于陈顼来说,他难做的是如何将所有的一切,紧紧地握在手上,因为他不能再忍受失去之痛。”孙思邈又道。
  淳于量沉默很久,终于点了下头,忍不住问道:“那先生认为世上难做的是什么?”
  孙思邈叹口气道:“我认为世上最难做的是去改变一个人。”
  “改变一个人?先生想改变谁?”淳于量忍不住道。
  孙思邈半晌摇头又道:“不是一个人。”
  淳于量不解,又道:“不是一个人,那是什么?”他虽智谋无双,但始终难以接触到孙思邈所想。
  孙思邈却岔开了话题道:“现在陈顼心中住着两排士兵……”
  淳于量皱眉,却凝神倾听,他知道孙思邈说的每个字都有他的意义。
  “一排士兵手持长矛是对着外围的危险,一排却是用尖锐的矛头对着他自己。”
  孙思邈感慨道:“一个他不信任的人,就算可帮他除去外围的那排士兵,压力之下,却无可避免地让那里层的士兵伤害到他。”
  淳于量听得呆了,只感觉这个比喻很是浅显,但又极为深邃,让人有着不尽的琢磨。
  岂止是陈顼,每个人心中不都住着两排士兵?
  想到这里,淳于量略有激动道:“那如何去掉天子心中最里层的士兵呢?”有些醒悟道,“要天子信任的人才能吗?”
  孙思邈不语。淳于量却忍不住说下去:“先生难道是不想伤害天子,这才束手?先生认为我可以做到,这才点醒我?”
  他自以为明白了——明白得感动。
  陈顼不信孙思邈,这点淳于量清楚地知道。孙思邈就算救过陈顼,但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事情。
  十三年可改变很多事情,不但可以让孙思邈改变,也可以让陈顼改变。
  陈顼现在的猜忌心之重,无以复加。孙思邈若是和淳于量一起,再加上个临川公主,只怕反倒会增加陈顼的猜忌,而猜忌的结果,难以想象。
  孙思邈却摇头道:“你只怕也不能。”
  淳于量微愕,忍不住道:“那谁能?”
  “谁也不能,只有陈顼自己才能。”孙思邈缓缓道,“因此在我看来,这世上人是最难改变的,除非他自己想去改变。”
  淳于量又是咳,心中在叹。他终于明白了孙思邈的意思,可心道让陈顼改变自己,那真的是千难万难。
  孙思邈目光闪动,突道:“我初见将军的时候,是在周国,那时将军来长安就是要救陈顼。”顿了下,见淳于量点头,孙思邈又道,“当年陈顼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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