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一直在打击孙思邈,他真不知道孙思邈的信心是从何而来,可他从不放弃打击孙思邈的信心。
孙思邈突然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道理。”
裴矩双眉一挑,不怒反笑道:“孙先生请说。”他态度谦恭,但内心倨傲,从不认为有什么道理是需要别人来告诉他的。
“你有期望,必定也会有失望的。”孙思邈淡淡道。
“你说什么?”裴矩微愣,一时间感觉这平淡的一句话意义极多。
“我只说了一个道理而已。”孙思邈并未回答。
裴矩又怔,只感觉孙思邈言语平和,对他来说,却是锋利非常,大笑道:“如此玄虚,就是先生的大道?”
见孙思邈微微一笑,并不置辩。裴矩自感落入下风,却不甘下风,冷笑道:“眼下先生身在囹圄,前往周营形同赴死,准备这大道理,难道可以逃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孙思邈微微一笑,“既得道,何惧生死?阁下也为高人,为何在此如此执迷?”
裴矩又滞,冷哼一声,前方周营已见。
只见旌旗招展,号角长鸣,这一夜的工夫,周军竟用鹿角、大木和树栅在江陵城北搭起了一座巨大的木城。
木城中,有万马千军,杀意凛然。木城正中,有无数牛皮大帐,一眼望去,几难尽头。
大车到了周营前,居然毫无阻塞地进了军营,在裴矩的指点下,直向最中最大的那个如同宫殿般的牛皮大帐。
一路无阻,可众人均知道,若没有裴矩在旁,只怕他们还未到营前,早就被射成了刺猬,乱刀分尸。
大车在中军大帐前终于止步,那牛皮大帐前一排兵士,个个如开山力士,手持巨斧,见大车前来,一声断喝,有鼓声雷动。
巨斧交错搭接,形成一条惊险肃杀的道路。
推车的陈兵两股都颤,还能在为首那兵士的带领下,将大车推入了军帐。
大帐极为雄伟,一入帐中,就见流彩飞金,灿烂辉煌。有雄壮兵士扼守帐边,有两排金甲力士立于两旁,还有不少护卫守在帐中尽头的高台之前。
帐中肃杀肃穆,人数不少,可无论谁一进帐,都会首先注意到一个人。
那人高居在高台的胡床之上。
他就那么半躺半坐地卧着,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无论是谁,都很难再去望他第二眼。
因为无论谁第一眼望去,就感觉浑身如坠冰窖,有着说不出的冷。
或许不是冷,而是杀意,也是杀气——那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后,才会产生的一种杀气。那人脸上蓬松的胡子,胡子竟是血红色,像是被他杀的人鲜血所染。
可他杀的人,实在比他胡须的数量还要多。当年破江陵城池,他就一口气杀了数万人之多。
平常人若被他看上一眼,魂魄都散。
他正在望着孙思邈。
孙思邈也在望着他,只一眼,并未移开。
那人突然大笑,笑如洪钟,一挥手,脚下的一个蜷缩如猫的妖艳女子就被摔在台下。
那女人本来是妖艳风华,摔到高台下,转瞬变得鼻青脸肿,可那女子哼都不敢哼上一声,因为她知道摔她的人很冷,没有感情,视身边的女人,还不如衣物!
她摔得虽重,但毕竟还能活命,若是流露出些许不满之意,只怕转瞬就会没命。
她有些好奇地望着笼中的孙思邈,实在想不出这人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高台上那人默默地望着孙思邈,终于开口道:“你来了。”他说得很冷静,可冷静的话语中,不知蕴藏着多少山崩地裂。
孙思邈平静道:“我来了。”他说得很平静,可那平静的几个字中,却不知包含多少唏嘘沧桑。
“你说我当年最好杀了你,不然……你一定会回来。”那人的双眸中突然现出咄咄杀机。
笼中的孙思邈,有着难尽的孤寂之意,他笑了下,轻声道:“不错,我一定会回来。”顿了下,补充了一句。
“十三年了,我回来了!”
第九章
刺秦
相对秦月汉关来说,十三年更像浪花一朵。可一个人的生命中,实在没有几个十三年。
往事流转,清晰眼前。
十三年前,孙思邈还是个意气风发的热血少年,可十三年前,高台上那人已是大权在握,当时的天底下只有寥寥数人可在他的头上。
十三年后,孙思邈情怀未老,心已沧桑,高台那人还是大权在握,只是如今天底下再没有人能坐在他的头上。
天子都不能!
当年他还会畏惧宇文泰,可宇文泰死了,他数年之间连屠三位天子,掌控了周国的绝对权威,他当然就是周国的大冢宰——权倾天下的宇文护。
宇文护笑了,可他笑容中始终带着无尽的冷,“是呀,十三年了,足足十三年,孙思邈,你很了不起。”
帐中人多少都带分诧异的脸色。
当年宇文护杀人如麻,但如今天下,能让宇文护杀的人已不多,能让宇文护赞的没几个,但能让宇文护说声了不起的人,天底下已经绝无仅有!
孙思邈居然还很平静,只是“哦”了声。
“十三年了,能让我牵挂十三年的人只有你一个。十三年来,能让我追查十三年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宇文护喃喃道,“这十三年来,我有空的时候,一直在想你,想你会去了哪里?”
大帐静寂,日头高升,只能照在帐外,却照不入帐中。
帐中四处都缀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发着幽幽的光芒,将大帐内照的流金奇彩闪耀,如梦如幻。
这本是很美妙的情景,可无人去留意,甚至没人敢沉重地呼吸。
宇文护说话的时候,大帐内静得吓人。
“我一直在想你的尸体怎么会不见?可惜抬你尸体的两个奴才竟然都死了,让我问不出什么。当年负责看护你的所有奴才,全部都被我处死,他们连个尸体都找不到,活着还有什么用?孙思邈,你说是不是?”
孙思邈蹙了下眉头,没有回话。
“他们全都是为你死的,全都是!”宇文护一字字都像是诅咒,“事到如今,孙思邈,你难道没有半分内疚之意?”
众人听了,心中忍不住都有些滑稽之感,可均是肃然而立,没有笑,也没有表情。
那跌落高台下的女子却忍不住笑了下,她显然也觉得滑稽,笑得很轻很淡,但笑容才现,就凝在了脸上。
因为宇文护望了过来。
“你笑什么?”
那女子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强笑道:“大冢宰……妾身……没笑什么……”
“你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宇文护缓缓问,蓦地挥了下手。
那女子大惊,急叫道:“大冢宰饶……”
“命”字还未说出,“嚓”的一声轻响,帐中突然银光一闪,那女子的头已飞了起来,身躯却还缩在地上。
有鲜血将喷未喷之际,有白色棉花状的东西已塞到断头女子的脖颈之上。
“呛”的声响,银光回鞘。
孙思邈目光中似也泛了一点银光,他看清那银光是一把如弯月般的银刀,用刀的人身着银白衣裳,一张脸如同刀一般的颜色。
那人出刀实在太快,不但快,而且狠,不但狠,而且准。
他一刀就砍下了那女子的脑袋,似乎想都不想,他能站在宇文护的高台之前出刀,显然是宇文护颇为信任的一个护卫。
这样的护卫竟有四个!
除了那身着银白色衣服用如弯月之刀的人外,还有一人衣着淡金,脸色淡金,一双露在外边的手也呈淡金之色。第三人没有前两个人那么夺目,只是身形比常人瘦了许多,也高了许多,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第四人立在那里,衣色白如雪,脸色也白得如雪,他明明站在那里,可不知为何,让人总有一种缥缈无依的感觉。
那银白之人出刀,其余三人却是动也未动。
人头带着鲜血,空中划出道凄凉的弧线,不等落地,就有一兵卫奔出,一手托银盘接住那人头,另外一只手拿着块白布,飞快地抹去那人头上的血迹。
转瞬之间,人头已摆在了宇文护前面的案几之上。
那兵卫做的自然而然,孙思邈见了却是心中怆然,他知道这些人动作如此熟练,只因为做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
宇文护笑了,笑容还是如冰一样的冷,盯着奉上的女子人头道:“我说的话一点都不好笑,是不是?”
没人再笑了,在场的人甚至呼吸都停了,这场面实在太恐怖、太血腥又太惊心动魄。
生命在这大帐中,轻贱低微的甚至不如草芥。
孙思邈眼中闪过分怒容,可他能做什么?他甚至已经自身性命难保。
宇文护目光望了过来,似乎方才的杀戮不过是饭前的开胃菜,“尸体绝对不会凭空不见,现在情形很明显了,你当时是假死是不是?”
他问的好像是废话,孙思邈如今还活着,十三年前服毒后当然是假死,可没人敢说什么,帐中只有宇文护的声音。
可宇文护不是说废话的人,他所说的每句话都可能关系到一人、甚至万千人的性命,他这么慎重地问出来,究竟是何用意?
孙思邈不语,眼前却闪过十三年前的风雨……
他艰难地睁开眼,似不信自己还活着,他其实宁可死去。
可他终究还是活了过来,眼前站着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如梦如幻,却不如如眉。
那女人叹道:“金蚕蛊虽能让你醒转,但终究救不了你的命,我很抱歉。”
他沉默许久,才道:“多谢夫人。我若还能活下去,定会还你的救命之恩!”
那女子眼中透出分奇异的光芒,许久后才道:“好。”
“你一定是假死!”
宇文护肯定道:“因此我说你了不起,你服了牵机、钩漏、曼陀罗三种混合在一起的天下第一毒,非但没死,还能假死逃走,真的很了不起!”
他顿了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可凭你自己之力,就算假死,当然也不能逃走,更不会毒杀了我的手下。有人在帮你是不是?那个人是谁?”
他用数城诱惑陈国将孙思邈送来,倾十万之兵前来,不但要了却和孙思邈十三年前的恩怨,还要斩草除根,将所有和孙思邈有关系的人全部连根挖起!
孙思邈轻淡道:“你说呢?”
帐中更静,众人难信地看着孙思邈,不敢相信这人这种时候还能笑着轻松地说话。
众人看死人一样地看着孙思邈,只以为宇文护会暴跳如雷,转眼就要将孙思邈碎尸万段,不想宇文护反倒抚掌大笑道:“了不起,果真了不起。孙思邈,你不但了不起,还很有趣。”
他突怒突笑,实在喜怒无常,随即又道:“你这么有趣的人,我实在舍不得让你死的。”
像是忘记了方才自己所问,宇文护突叹道:“当年我很赏识你。”
宇文护笑也好,怒也罢,孙思邈都是平静以对,但听到宇文护这么一句,也忍不住有些诧异。
“你赏识我?”
“不错,十三年前,我赏识的人实在没有几个,你就是其中的一个,能得我赏识的都是人才,你也不例外!”
孙思邈默然,他知道宇文护并没有说大话——宇文护虽是个疯子,可这个疯子很聪明,也很有眼光。
“你很爱柳如眉,我看得出来。”
孙思邈脸上又像有了迷雾,这是他遮挡内心情感的方法,可就算迷雾,这次也挡不住他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