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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爱柳如眉,我看得出来。”
孙思邈脸上又像有了迷雾,这是他遮挡内心情感的方法,可就算迷雾,这次也挡不住他的哀伤。
他听到“柳如眉”三字时,就如同被锥子刺中了胸口。
十三年了,这个名字被他压在心中十三年,被临川公主提及的时候,他飞快地淡忘,因为他怕那种痛,可再被宁文护提起的时候,所有的创痛瞬间爆发。
“你也懂得爱?”孙思邈反问。
他说的仍旧平静,可那平静中,已有了掩藏不住的愤怒,他双拳悄然握起。
十三年来,他养气功夫早就炉火纯青,可这十三年来,他却始终无法击破心中的枷锁。
他本是不轻易动怒的人,但这一刻,忍不住的怒火中烧。
宇文护笑了,眼中尽是猫戏老鼠的意味,他喜欢孙思邈的这种反应。
“我当然懂——懂得比你还要深刻!”
“那你爱过谁?”孙思邈继续发问,缓缓地吸气。
“当然是我自己。”宇文护哈哈大笑起来,“爱自己当然也算是种爱,谁能说有错?”
孙思邈一怔,喃喃道:“不错,没有人能说你有错!”
宇文护得意一笑:“柳如眉嫁入我家,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早死,柳如眉又是那么年轻美丽……你借看病的时候,假公济私爱上她其实也没什么。”
孙思邈嘴角抽搐下,并没有说什么。
有些话实在没有必要说,有些话也根本不用去反驳。
“女人如衣服,人才难得。以你的才能,就算让我把柳如眉嫁给你也没什么,我当初甚至有借柳如眉招揽你的念头……”
宇文护这一刻说的竟很诚恳,也很严肃。
无论谁听到宇文护的这几句话,都不会觉得他是在骗人。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宇文护缓缓问道。
孙思邈心中一直刺痛的难受,本要反唇相讥,疯子的想法有谁能够猜透?可他突然望见宇文护嘲弄的眼神,他立即克制住自己,缓缓地放松了拳头。
这本是一场交锋,宇文护不但要杀了他,还要在各种方面激怒摧残他,他若失态,立即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那一刻脸上迷雾突去,又恢复了从前的从容。
“我知道。”
“你知道?”宇文护反倒有分讶然。
“我知道!”孙思邈眼中闪过一分悲凉,他在方才一刻才知道。他以前不知,只因为他拒绝去想。
但在宇文护重提柳如眉的那一刻,他心中虽绞痛,可头脑异常的清晰,也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说来听听?”宇文护略有挑衅道。
“因为我求了独孤信。”孙思邈道。
旁人均是困惑不解,不知道孙思邈的意思。帐中之人除孙思邈外,多是宇文护的亲信,也或多或少知道些当年的往事。
孙思邈年少时爱上宇文家的寡妇柳如眉,宇文护不肯成全,孙思邈这才去找独孤信帮忙,不想宇文护连独孤信的面子都不买。孙思邈这才铤而走险,要带柳如眉私奔,引发宇文护追捕,终究酿成惨事。
可无论如何,独孤信当初总算帮了孙思邈的忙,孙思邈这时这么说,难道有埋怨独孤信的意思?
孙思邈又道:“那时我年少轻狂,看似懂了很多,其实很多事情不懂的。周国太祖宇文泰虽开创一代伟业,但重病在身,太祖若死,诸子年幼,谁能辅佐太祖之子,其实就能掌控周国大权。”
帐中静寂,只听孙思邈的声音回荡。
“你一直随太祖四处作战,战功彪炳,本是宇文家的第一人。太祖若死,辅佐幼主的重任自然落在你的肩头……”
“你虽是太祖的亲侄子,可庙堂之上,实在难有什么亲情可言……”
“太祖不能不依靠你,因为你毕竟是宇文家的中坚,可太祖又怕你——怕你夺权,取代他的儿子做皇帝。”
孙思邈说到这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宇文泰绝非杞人忧天,因为这些年来,无论齐国、陈国,均是叔侄倾轧、兄弟相残,周国也不例外。
宇文护斜卧胡床上,手抚如血的虬髯,听到这里时,喃喃道:“是呀,他是怕……”眼中突然闪出分恨意,却淡淡道,“你说的很好,来人,奉茶。”
众人都是大奇,裴矩也忍不住讶异。
谁都以为宇文护这般痛恨孙思邈,一见孙思邈就要血光四溅,哪里想到宇文护竟客气起来。
有兵卫上前,从笼外递过热茶,眼中满是惊惧之意。
孙思邈本待不接,可见到那兵卫的眼神,明白他若不接,只怕这兵卫转瞬就被砍了脑袋,伸手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裴矩虽然一直不服孙思邈,但见他竟敢喝茶,也不由感叹这人胆气之壮。
宇文护凝望孙思邈的举动,见他如此,沉声道:“好胆量,竟还和当年一模一样,继续说下去。”
“因此太祖命你和独孤信,赵贵三人辅佐幼主,本有用独孤信、赵贵牵制你的用意。你这人天性掌控欲望强烈,又怎能容忍旁人和你争权夺利?”
宇文护道:“不想你倒是我的知己。”
孙思邈苦涩道:“我当年医术虽不差,但对其中争权夺利并不了然,求独孤信说情,不想触犯了你的大忌。你为难我和……柳如眉……其实有两个目的。”
终于平静地说出“柳如眉”三个字,孙思邈双眉一扬,只感觉心中绞痛渐减。
“哪两个目的?”宇文护饶有兴趣地问道。
“第一目的当然是向独孤信表明态度,他若和你合作,你说不定会卖他一份人情。”
宇文护笑道:“不错,我当初的确这么想,只可惜独孤信对你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好,他虽夸你是不世神童,却不肯为你和我合作。”
孙思邈知道他说的轻淡,但用意极为歹毒,显然连死人都不肯放过,更想借此乱他心神。
心中暗想,当年独孤信为国之大义,当然不会因我之故和宇文护同流合污。我那时候实在很是轻狂,托独孤信向宇文护求情,真是弄巧反拙。
轻轻一叹,孙思邈道:“你早就算计好了,独孤信若是不和你合作,你就会借我之事算计独孤信。依你之心,独孤信不肯和你合作,你定要除去他的。”
宇文护微微一笑:“不和我合作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他没说出是什么下场,但谁都知道那下场就是死!
宇文护并没有说大话,当年宇文泰驾崩,本是宇文护、独孤信和赵贵把持朝政,但没过多久,宇文护就杀了赵贵,逼独孤信自尽,得以独揽周国大权。
孙思邈出昆仑不久,但也知道了这段往事,神色萧索。
“那我第二个目的是什么?”宇文护问道。
孙思邈缓缓道:“你不想我给太祖医病,你怕我医好了宇文泰,你一直想他死!只有他死了,你才有机会掌握大权,是不是?”
一言落地,帐中静得心跳声似乎都听得见。
宇文护抚摸着如血的胡子,眯缝着眼,目光犀利。
许久,宇文护才叹道:“孙思邈,你比十三年前要聪明了,看来这十三年你并没有白过。”他没有回答孙思邈的问题。
那是个不需回答的问题,也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
就算宇文护有屠龙的手段,对于宇文泰,他还有敬畏之意,尽管宇文泰已经死了。
“我听说你这十三年来,一直都在昆仑?”宇文护突问。
“那又如何?”
孙思邈回话时忍住向裴矩望过去的冲动,心道我隐姓到了邺城,就是不想宇文护知晓我回来了,但我才到邺城,就被斛律明月揭穿身份。以宇文护之能,一知我的下落,找人对付我毫不出奇,可他知道我是自昆仑而出,是裴矩说的?还是另有他人?
“我听说你出昆仑后,到是做了不少大事,先去邺城见过斛律明月,后到了建康?”宇文护又问。
孙思邈道:“十三年前你找不到我,不想十三年后,你对我行踪竟这般了解。”
宇文护眯缝着眼睛,轻声道:“我不但对你行踪了解,还知道你医术更高明了,而且还学会了一身本事。你从昆仑出来,一直四处拉拢势力,处心积虑地一直想找我复仇。”
孙思邈心中微动,琢磨着宇文护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
是宇文护武断猜测,还是真有谁说他在四处拉拢势力?
“可你想不到我会抢先下手!”宇文护眼中似乎藏着什么。
“我……”孙思邈那片刻,脑海中转过千个念头。
“你也想不到我会让陈顼将你送过来!”宇文护又道。
“这点我的确没有想到。”孙思邈叹了口气。
“你以为你和陈顼会是联盟的?你以为你们本来是同仇敌忾的?”宇文护突然大笑起来道,“当年你栽在我手上,陈顼也一直被我当作一条狗!你们这两个人,本来都应该痛恨我的!”
孙思邈缓缓点头,喃喃道:“他的确应该痛恨你。”
当年陈顼被当作人质送往长安,过的是非人的生活,若非是他救命,陈顼说不定早就死在长安,更不要说回到江南当了天子。
当初虐待陈顼的那个人就是宇文护!
宇文护将陈顼戴上沉重的枷锁,关入笼子中多年,这才养成陈顼如今垂头看着铁笼的习惯。
陈顼每次望着铁笼的时候,是不是想着当年的屈辱,是不是想要宇文护死?
“他应该恨我。”宇文护缓缓道,“可他却把你送来了,做了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孙思邈沉默下来,他无话可说。
“利益之下,陈顼这么做,无可厚非。”宇文护淡淡道,“天底下能不为利所动的人不多。”
顿了片刻,宇文护凝声道:“可我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孙思邈仍旧默然,可眼角不经意地跳动了下。
“听闻淳于量是用一些人的性命做威胁,让你束手入笼的?”宇文护眼中突有分诡异,“你当初知大周要陈国送你来,肯定知道是我的主意?”
“是。”孙思邈道。很多事情,他比谁都清楚。
“你应该知道来到周国,必死无疑,可你还是来了,你本有机会逃走的。”
虽不在江南,可宇文护对建康发生的事情,竟像是颇为了解。他是疯子,可显然也是个聪明的疯子,他虽残暴,但他并不糊涂。
摸着如血的胡须,宇文护道:“你不是蠢人。”
“哦?”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
宇文护一字字道:“我和你一番交谈,早发现你比十三年前聪明了太多!可你这聪明人竟做了件送死的事情,实在让人费解。”
孙思邈轻淡道:“这世上的聪明事都让你做了,我做件蠢的也不稀奇。”
“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宇文护目光闪过丝奇异,似了然,又似有些焦虑……
“知道什么?”孙思邈皱了下眉头。
帐中人不敢抬头去看宇文护,他却一直留意宇文护的脸色,捕捉到那分焦虑,忍不住想到,宇文护如今掌生死大权,一切尽在掌握,焦虑的是什么?
宇文护凝望孙思邈许久,这才吐出了两个字:“刺秦!”
孙思邈脸色顿变。
刺秦?何为刺秦?
昔日秦王暴政,鲸吞六国,燕国太子丹不堪坐以待毙,这才策划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行刺之计。
当时燕国高手无数,有宋意、武平、秦舞阳、高渐离……无不一诺千金,轻生重义。
可太子丹独重荆轲。
易水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