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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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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铅云垂落,北风刮起,天上竟下起雪来。
  雪一落,苍山更幽,天地间满是肃杀肃穆之意。
  轿子停下来,淳于量掀开轿帘,见孙思邈策马就在身旁,低声道:“天色虽晚,但先生若不累,我们倒可连夜赶路了。”
  孙思邈见他强忍住咳,憋得脸色红赤,微微一笑道:“我倒有些累了,不如今晚就在山中休息一晚。”
  淳于量心道,孙思邈修道之人,体魄强健远超常人,他怎么会累?他这么说,想必还是看我辛苦了。一念及此,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还是吩咐亲兵寻找休憩之地。
  寇祭司却是冷哼一声,心中在想,淳于量精于算计,怎不知路程远近,他特意选午时起程,就算到今晚会露宿荒山,心中只怕有拖延的念头。
  众人寻了处靠山背风之所,扎起了帐篷,忙忙碌碌生火做饭,孙思邈捡了处靠外的帐篷入住,用过晚饭,不等钻入帐篷,那寇祭司走过来又道:“这里离衡州不过百里之遥,依你我之能,连夜赶路,明晨前可到衡州。”
  “你很急吗?”孙思邈笑问。
  寇祭司反问道:“你难道不急去见兰陵王吗?你莫忘记冼夫人……”说到这里,顿住话头,看了眼远处的陈兵,低声道,“淳于量不可能不算到会在这里露宿,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小心他对你不利。”
  孙思邈还能笑道:“多谢阁下提醒了。我从未忘记冼夫人所托,只是有些事情,急也没用。”心中在想,我带兰陵王回转不难,可他若非情愿,我带他回转何用呢?这个寇祭司虽是神秘,但显然不知道其中还有诸多棘手的问题。
  寇祭司见孙思邈拒绝他的提议,脸色更黑,冷哼一声。
  孙思邈目光闪动,突然道:“阁下手持冼夫人的信物,当然也是受冼夫人所托前来中原?”当初在周营中,寇祭司曾给他看了一亮晶晶之物,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冼夫人的如意牌,因此猜到寇祭司跟着他的一个目的。
  “废话。”寇祭司冷冷回道。
  孙思邈微微一笑:“可我却觉得有点奇怪……苗疆素来与世无争,一直择主而侍。历代大苗王曾立誓,绝不让族人插手中原权利争夺一事。苗疆能一直稳定,百姓安乐,和中原各国和睦相处,和这种明哲保身的策略有很大的关系。”
  寇祭司神色诧异,不想孙思邈居然对苗疆之事也这般了然。
  顿了片刻,孙思邈缓缓又道:“但阁下打破了这个规矩。阁下不但插手周国一事,还帮杨坚暗算了宇文护,此事若传到大苗王耳中,只怕阁下要去过天梯了。”
  寇祭司听到“过天梯”三字时,脸颊抽搐了下,眼中突然露出极为畏惧之意。
  可片刻后他就泯灭了畏惧,缓缓道:“凡事都有特例。”他缓缓握拳,眼中突现出坚毅之意。
  “不错,凡事都有特例。”孙思邈暗自忖度他的变化,又道,“听闻若有人得大苗王许可到中原行事,可免去过天梯之罚,但大苗王因为违祖宗之誓,要和那人同受九毒噬体之苦。虽说此罚不如过天梯一样必死无疑,但受到的苦楚也是常人难以想象。”
  寇祭司眼角似乎又在跳,可拳头握得更紧。
  孙思邈留意他的表情,暗想这些结果寇祭司当然都知道,他既然知道,还甘愿如此,定然是有足够的理由。
  思绪转动,孙思邈又道:“可大苗王千金之体,轻易不会下了这种决定,若下这种决定之时,肯定是和苗疆族人生死存亡有关了。”
  寇祭司眼中更是惊诧,孙思邈知晓得多他见怪不怪,但孙思邈见微知著的能力,实在让他心惊。
  “因此阁下前来中原,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冼夫人。”孙思邈道,他少有这种追问的时候。
  寇祭司闭口不语,似乎打定主意,无论孙思邈说什么,他都不予理会。
  孙思邈心中又想,寇祭司来到中原,先联系的是杨坚和宇文护,莫非这事情和这二人有关?但宇文护死了,寇祭司又跟上我,急于想先见兰陵王,只怕因为苗疆的事情并未解决,他才这般急迫。
  他存疑在心,见寇祭司黑着脸,不愿深谈的样子,也不勉强,笑笑道:“天晚了,阁下休息吧。”
  他进入帐篷,见寇祭司在帐外徘徊片刻,转身离去,摇摇头,点燃了油灯,盘膝坐下来。
  寇祭司提醒他今晚小心,但他想的只是去衡州怎么来做。
  眼下情形极为微妙,说不定一个波澜,就会引发三国的再次纷争,那时最苦的显然是天下百姓。想到这里,孙思邈皱了下眉头,闭目调息。
  雪散漫地落,很快到了深夜。
  孙思邈气运四肢百骸之际,突然感觉远处有什么东西迅疾地接近他的帐篷。
  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他调息运气之际,闭目收听,但触觉及远,甚至雪花落地的声音都可感觉得到,可那物的动静,比雪花落地的动静竟大不了许多。
  孙思邈存思静感,片刻就断定——是一个人接近了这里,那人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一念及此,警惕陡升,不知道如此深夜,有如此高手靠近这里所为何来?
  眼一睁,孙思邈一口气喷了出去,帐中油灯立灭,他也在那片刻的工夫,移开原地三尺。
  他为人谨慎,知油灯亮时,他身在明面,对手却处于暗处,若对手真有敌意,只怕油灯一灭就会立即出手,因此提前预防。
  油灯一灭,帐篷内完全暗了下来,帐外雪光反来,孙思邈片刻由明转暗,看到一人立在帐外。
  那人身形高大魁梧,可脚步却轻如狸猫般,见帐内灯一灭,似有犹豫,手一扬,就听“嗤”的声响,一物从帐外射到帐中。
  孙思邈动也未动,那片刻的工夫,他已看清帐外那人射进的是一把匕首。
  那匕首穿帐帘而过,取的却非孙思邈方才打坐的地方,而是帘后的地上。
  来人并无恶意?但来人此举是何用意?
  孙思邈心中一动,就听有陈兵已喝道:“是谁?”
  那人霍然转身,向远方奔去,孙思邈皱了下眉头,一伸手将那匕首取在手中,看到那匕首上附着一张短笺,只看了眼,闪身出了帐篷,就见远处黑影如弹丸一闪,没入了黑暗中。
  有陈兵奔来,纷纷道:“孙先生,怎么了?”
  他们身在荒山,知孙思邈技艺高强,不用担心他的安全,因此只在保护淳于量的安危,听到这面的动静,过来查看。
  孙思邈手一翻,将那匕首藏在袖中,摇摇头道:“没什么,你们回去吧。”
  那些陈兵向地上望去,见有脚印向远处延展去,都知道方才肯定有人来过,一时间不明来由,迟疑不定。
  “孙先生既然说没事,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淳于量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些兵士虽有困惑,听淳于量这么说,终于散开。淳于量却坐在轮椅上行近,看了眼地上的脚印,紧紧身上的皮裘,望向苍茫的夜空,突道:“又入冬了。”
  他声音中带着无尽的萧索,似感漫漫长夜,不知如何度过。
  孙思邈知他不睡是因为心事,出来可能是有话说,默然等待,可指尖还触摸着方才捡起的那匕首的锋刃,心中异样。
  “当年我救天子的时候,也在下着雪。”淳于量望着天空飞扬的雪,沉湎往事道,“我负责接天子回国,才到半途,宇文护就改变主意,派高手追杀我等,我带去的护卫死伤殆尽,我也中了一刀,大腿几乎都被砍断,但还是拼命护住天子逃走。”
  孙思邈见到他羸弱的身躯,目光中终露怜悯之意。
  江南三将中,本是淳于量最负盛名,可到如今,少有人知道他当年的骁勇了。
  “天子得以活命,我却几乎死在江北,那时雪比眼下还要冷,我曾经很多次地想,如果那时我死了,或许会比现在快乐很多。”
  孙思邈明白淳于量的意思,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有时候宁可亡在疆场之上,也不想死于病床之上。
  淳于量哂然又道:“可我没死,还得到了天子的信任,天子吃过苦,因此比那些养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宗室要强很多。”
  他说得琐碎,似乎不过是和朋友在聊天,孙思邈却看见他苍白脸上无尽的萧索。
  “三国之中,以陈国最弱,若被外敌入侵,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流离失所,惨遭灭顶之灾,这种情形天子不愿意看到,我也不愿……”
  孙思邈终于接了一句:“我也不愿的。可一些良好的愿望,并非是推另外一些人去死的理由。谁的命都只有一条,本无贵贱。”
  淳于量又是轻轻地咳——咳碎了一地落雪的寂寞。
  “或许先生说的是对的。”淳于量沉吟着,突然问,“先生在江陵的时候,说我有三个难处,先生主动帮我去说服齐国撤兵解决一个难处,又说其余两个难处好处理,可我想了许久,却仍旧无法解决……难道说……”
  顿了片刻,淳于量试探道:“宇文护真的死了?”
  他一直不知道周国的动静,屡次试探,却得不到结果。按他来想,宇文护若死,周国那儿不可能没有消息传来,实际上却是,周国那面根本没有任何动静。
  孙思邈却在沉思周国对宇文护之死秘而不宣的原因,突然道:“淳于将军似乎不想宇文护死的。”
  淳于量脸色变了下,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但我想……斛律明月是不想让宇文护死的。”
  他说得极为奇怪,这些年来,不知多少人想让宇文护死,斛律明月和宇文护交锋多年,怎么会不想让宇文护死?
  孙思邈脸上露出分悲哀,似已了解,叹息道:“现在将军的难题其实不在宇文护是否死了,而是在于箭在弦上。”
  “不错,若不开战,我无法交代。”淳于量双眉紧锁,涩然道。
  “无法交代什么?”孙思邈锐利道,“无法交代将军做错事了吗?”
  淳于量脸上苍白得再无一分血色。
  孙思邈少有的尖刻:“兵者本不祥之物,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难道说将军认为自己的面子,比江陵数万百姓的性命还要紧要?”
  淳于量脸上满是痛苦之意,憋住咳,许久才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可是……”终究叹口气,“晚了,先生休息吧。”
  他转动轮椅要走,孙思邈触碰到那把匕首,突道:“淳于将军,我想问你一事。”
  “先生请讲。”
  “当初我自入笼中去见宇文护,曾和将军有个约定……”孙思邈道。
  淳于量身子有些僵硬,知道孙思邈问什么,良久才道:“张季龄等不及先生的约定,带张裕和冉刻求逃了。”
  “可这点显然在将军意料之中?”孙思邈又问。
  淳于量脸有愧色道:“我虽知道张府有密道,却忽视了张季龄的算计。地道应有两层,因为……最后我们只发现了张季龄和张裕的尸体,冉刻求却不知所踪。”
  他答应过孙思邈,若孙思邈不反抗,他就会释放张家人,可他并未做到,难免有愧。
  孙思邈脸上露出丝恍然,喃喃道:“难道说……”
  “难道说什么?”淳于量追问道。
  孙思邈摇摇头道:“没什么,晚了,将军休息吧。”
  淳于量犹豫下,道:“先生为免用兵,去见兰陵王的确是用心良苦,只是……兰陵王说不定会对先生不利的,缘由……先生应该知道的。”
  孙思邈道:“多谢将军提醒,可是……我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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