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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是事实,就算是李八百这样的疯子,都不敢对斛律明月动手,高洋那时候半疯不疯,不会不考虑和斛律明月翻脸的后果。
“可高洋为何要杀将军呢?”孙思邈问道。
没有人答话,疯子的意图,本就是难以揣摩,但孙思邈为何单独指出这点?
孙思邈也未回答,话题一转道:“数月前,我第一次到邺城时,曾经看过一场……变故……”
他措辞很谨慎,因为他不想武断。
“慕容家的人行刺兰陵王,行刺之人,尽数被兰陵王斩在长街之上……”
斛律琴心脸色苍白,记得那时候起,她就乔装成慕容晚晴跟上了孙思邈。
真正的慕容晚晴,结果当然早已注定。
孙思邈道:“当初我离开邺城时,曾和将军说过慕容绍宗一事……”
这点斛律琴心倒也记得,当初孙思邈说过,慕容绍宗赫赫威名,但当年曾和高欢不和,后来高欢和慕容绍宗推心置腹,让慕容绍宗自此效忠。
孙思邈那时这么说,用意是请斛律明月放下和慕容家的恩怨,可他如今旧事重提,又为了什么?
“传言中,慕容绍宗是投水而死的……”
孙思邈缓缓道:“当初西魏据颍州,慕容绍宗为南道行台攻颍州,筑坝囤积洧水准备灌城,一日曾做噩梦,以为不祥之兆,第二日登船时,突然有暴风狂起,刮断船缆,竟将大船向敌城吹去,慕容绍宗认为近城必死,遂投水而亡,三军听闻这消息,无不悲痛,而朝廷也为之扼腕,赠使持节一职。”
转望祖珽,孙思邈道:“这件事祖大人是否记得?”
祖珽脸色灰白,闻言微颤,犹豫片刻才道:“的确是这样。”
斛律琴心疑心突起,她当然知道祖珽本是个天才,有过目不忘之能,慕容绍宗之死,轰动齐国,这等大事本没有任何疑问,那祖珽为何会犹豫?
难道说,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孙思邈目光从祖珽、刘桃枝身上掠过,终于又落在斛律明月背影之上:“远在将军成名之前,慕容绍宗就扬名天下,为人坚韧,侯景背叛东魏投梁,闻慕容绍宗来剿,亦是畏惧不敢交手,这种人杰,只因近敌城时,就投水而亡,实在让人诧异费解。将军难道从未有过疑问吗?”
斛律明月仍旧沉默。
祖珽颤声道:“孙思邈,你究竟要说什么?”
孙思邈说的均是琐碎遥远的往事,但祖珽听下来,却益发惊恐难安的样子。
孙思邈环望四周道:“这里是东柏堂。”
“是又如何?”刘桃枝忍不住问道,嘶哑的声音中也带分颤。
“方才听阁下说,高洋是从城东双堂赶来平乱的。”孙思邈淡淡道,“那里距这里有数里之遥。常理而断,这里警讯传出到双堂,然后从双堂赶来,最少要小半个时辰的工夫。”
没人能看到刘桃枝的脸,但看得到他脖颈上的伤疤在蠕动:“然后呢?”
“传说中,慕容绍宗在高澄遇刺时,曾在邺城。”孙思邈又道。
斛律琴心微震,脑海中突然有光亮闪过。
方才孙思邈说了几件事。
第一件是高洋是从城东双堂赶来平乱;第二件是高洋和斛律明月的关系不好,有几次想杀斛律明月;第三件是慕容绍宗死得蹊跷;第四件是慕容绍宗在高澄死的时候,曾在邺城。
再联想到慕容家后来造反,斛律琴心只感觉孙思邈说的好似凌乱琐屑,但其中有一条线——一条贯透始终的线。
再联想到孙思邈说斛律明月可能杀错的言论,斛律琴心一颗心揪了起来。
她蓦地得出个惊人的答案。
这答案如此的匪夷所思,可合情合理,但合情合理中,又藏着太多让人悚然的结论——这个结论可怕得让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
斛律明月终于开口,一字字道:“你刻意提及这些,当然是早有结论了?”
孙思邈脸上又有迷雾,点点头道:“我从这些事情中,只是推测出一种可能,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纠正。”
厅堂静得呼吸声都听得到。
顿了片刻,孙思邈终道:“从城东双堂赶到这里,需要一些时间,如果兰京带的那六个人都是北天师道高手的话,按理说趁这时间逃走不难,可他们竟没走,竟等到高洋赶来……这很不符合情理。”
表面的不符合情理,内在必有缘由。
孙思邈沉吟道:“高洋赶到后,立杀六人,却又不留活口追问究竟,也有点让人诧异……那六人是北天师道门下的结论,本是由高洋做出的,而齐国禁道令,也是高洋颁布……”
疑点重重,孙思邈叙说时,忍不住看了眼祖珽。
祖珽是个神童,也是个天才,他虽瞎了,但这些事他当年亲历过,远比孙思邈要清晰,为何得不出显而易见的结论?
“高澄死后,高洋只用了几天的工夫,就掌控大局,看起来更像是预谋很久……”
说到这里,孙思邈目光灼灼,缓缓道:“这就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件事本是有人策划。策划的人当然要从中得到好处……”
顿了片刻,孙思邈终说出隐藏许久却昭然若揭的一个秘密。
“这里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是高洋!”
厅外风声呜咽,如冤魂哭泣。
斛律琴心娇躯颤抖,花容失色,孙思邈虽未明说,但谁都听出,他竟说是高洋刺杀了高澄。
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但孙思邈分析得一切丝丝入扣,让人不能不信。
高洋刺杀高澄看起来难以理解,但原因说穿了很是寻常,权欲之下,人做出任何疯狂的事情,都不足为奇。
同为高欢之子,高洋更是野心勃勃,若大哥坐稳帝位,他要当皇帝只怕就没了指望。
因此他杀了大哥,登上了皇位,却把一切罪责推到北天师道的头上,引发齐国二十年灭道之殇。
所有人都在看着斛律明月,看着齐国的定海神针,等着他的暴怒和反击……
斛律明月竟没有反驳,口气也很平静:“然后呢?”
孙思邈道:“因此我冒昧猜测,就算北天师道参与了此事,但也是奉高洋之命,因此他们并未逃。只可惜他们武功虽高,智谋并不高,不知道这种事情结束后,一定要有人被问罪的。”
结果不言而喻,刺客尽死。
孙思邈眼中突现悲哀之意:“千百年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可这件事却远没有在高澄死后结束。高洋为消除别人怀疑,索性将这件事做得轰轰烈烈,路人皆知,将罪责全部推到北天师道的身上,然后下令禁道,命将军剿灭所谓的凶手余孽……”
斛律琴心越听越心惊,可更惊悚的却是斛律明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慕容绍宗离奇投水而死,有另外一种说法是,他和高澄关系极好,当初回转邺城,知晓了高洋的秘密,高洋心中不安,然后命将军除去慕容绍宗……”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但清晰地理清当年繁杂的脉络:“以将军之能,要杀慕容绍宗不难,但慕容绍宗毕竟德高望重,贸然杀之,只怕军心动摇……因此将军杀了慕容绍宗后,传出他投水而死的假象,以安军心……不过朝廷毕竟对此事愧疚,将军只怕也心中不安,因此朝廷重赏了慕容绍宗的后人……可慕容绍宗子女只怕已知道真相,这才不满造反……”
联想到才到邺城时见到的长街血战,孙思邈神色惆怅:“但这件事还没完结,高洋命将军来灭北天师道,可对将军也不放心,因此几次起杀心,要除去将军,若非将军武功盖世,在齐国如日中天,高洋说不定已经下手。”
说到这里,孙思邈忍不住叹息:“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将军可有什么补充吗?”
斛律明月突道:“当年文襄帝遇刺时,你不过十多岁吧?”
“是。”孙思邈答道。
“你能对这些事如此了解,当然不是从天师密境中得到的答案,而是别人告诉你的吧?”斛律明月望着墙。
“是。”
斛律明月目光落到墙上冼夫人的画像,淡淡道:“告诉你这些事的人,是冼水清?”他对冼夫人显然也不陌生,竟知道她的闺名。
“是。”孙思邈回道,“当年高澄身死,冼夫人一直怀疑是宇文护收买了北天师道的高手所为,但后来证明,并非如此。”
事情错综复杂,只有冼夫人这样执着的人,才会坚持查下去。
她虽离开了高澄,但她显然要还事情一个真相,也算给曾经挚爱过的人一个交代。
要杀高澄的不是宇文护,而是高洋!
“可你说了这些,当然不是要为文襄帝翻案?”斛律明月头也不回道。
孙思邈摇摇头道:“不是。”
高澄死了,刺杀高澄的兰京和那些北天师道的高手也死了,慕容绍宗死了,而高洋也死了。
高洋虽策划了这惊天谜案,登上开国之君的宝座,却逃不过命数,酗酒而死。这件事似乎尘埃落定,再追究并没什么意义。
“那你为了什么?”斛律明月又道。
孙思邈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只是好奇将军在这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他问得慢,但问得坚定执着。他揭开多年前的谜案,直面症结,就是想解决问题。
可他要解开症结,就一定要越过面前的这座山——一座从来没有人敢逾越的高山。
斛律明月不语,他看起来像座冰山,冷而且硬。
孙思邈的话语却如锤子:“以将军之能,就算开始的时候,不知道高洋的计划,但一直追杀北天师道的高手这么久,也应该知道杀错了。”
灭道本是为了掩盖真相——所有的事情,不过是因为高洋。
斛律明月若不知道事实的真相,高洋为何数次想要铲除他?
“可将军一直在杀,不但灭了北天师道,还将天师六姓之家也卷了进来,打压得六姓之家无处藏身。”
孙思邈字字凝重:“高洋死了,可直到如今,事情并没有平息,反倒愈演愈烈,为了当年的一个错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而死。”眼带悲哀,孙思邈坚定质疑道,“将军对此,难道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意吗?”
厅中又静,祖珽额头已经冒汗,刘桃枝、寇祭司都是难以置信地望着孙思邈,就算斛律琴心都是娇躯颤抖,终于看向孙思邈,欲言又止,神情中难掩关切之意。
她表面虽冷,心中却始终有团火。
他们从未想到过,在这世上,还有谁敢当面质疑斛律明月!
那如山的背影动了下,终于缓缓地转了过来,巨大的身影投在孙思邈身上,压力无俦。
“然后呢?”
孙思邈反倒一怔:“然后?”
斛律明月淡淡道:“你说了这些,不过都是推测。”
“是推测。”孙思邈犹豫了下,“若有不对的地方,请将军指正。”
斛律明月凝望孙思邈道:“我没什么要指正的。我只想知道,你说出这些,是不是想要替他们讨回公道?”
他沉凝如岳,言出如山,虽没有枪弓在手,但他本身锐利得就如箭矢枪锋。
秦时明月汉时关,定军枪出定江山。
定军枪能够威震天下,并非因为它是神兵利器,而是因为一个人——一个不会败的人。
只是一个不会败的人,是否永远不会错?
真相大白,但结果却让人心悸,错的并不见得是天师六姓、北天师道门下,高洋、斛律明月、齐国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无人敢说,知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