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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刻求大喜,忙也施礼道:“告辞,告辞!”
他转身要走,穆大人神色益冷,说道:“且慢!”
不待穆大人发令,殿外的侍卫早拦在殿口。冉刻求见这阵仗,脚步抬起来轻轻落下,再不敢前行。
孙简心微皱眉头,静静地望着穆大人道:“还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穆大人低头望着手指,他手指纤细,指甲染得红如血一样,“孙先生,常言说的好,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先生医术通神,不但奴家,就是皇上都是喜欢的。只要先生留下,荣华富贵、加官进爵指日可待,要说一步登天,也是不为过了。可先生这时却要走,可是不给奴家面子吗?”他说到最后,娇柔的声调中已满是肃杀之意。
冰儿见状,神色畏惧,知道这才是穆大人的本来面目。
在后宫的人大都知道,宁可得罪皇帝,也不能得罪了穆大人。穆大人的心意比起皇帝还要难测,而这个穆大人的手段也远比皇帝要狠辣许多!
孙简心目光转动,轻叹一声道:“穆大人……在下一介草民,怎敢不给大人面子?”
穆大人微喜道:“那就留下,不能推搪。”他这么一说,又没了肃杀的气息,宛如个女子在撒娇。
孙简心沉默半晌才道:“穆大人,恕在下唐突问一句,穆妃可是平日少在宫中走动,整口在阁中,这才渐渐生出毛病来?”
穆大人不知他为何扯到穆妃,微有惊奇道:“不错,正是如此,孙先生如何知道?”
“那穆妃以前呢?不知是什么性子?”孙简心问道。
穆大人轻叹一声,并不讳言道:“她以前其实是个丫头,跑跑跳跳、吵吵闹闹的,跟随皇后入宫以后,话就少了,走动也就少了。奴家倒是更喜欢从前的那个她……只是……”他欲言又止,反问道,“孙先生问这些做什么?”
孙简心缓缓道:“人各有天性,若能顺其自然,最好不过。勉强压抑,极容易出病。穆妃就是如此,只是性子受了压抑,这才闷出病来。穆大人和她兄妹情深,对此应该体会颇深。”
穆大人心想,你是不知道我义妹为何不能跑跳了,这宫中的事情,怎能说清?但感觉孙简心目光清澈,直指内心一般,对他兴不起反感,终于道:“你的意思是,你本是闲散的性子,不想被宫中规矩束缚,因此终究还是不想留在宫中了?”
孙简心道:“想穆大人亦是性情中人,当知……在下的难处。穆大人若有心,还请成全在下,莫让在下为难。”说罢深施一礼。
高阿那肱一旁看到,暗想这个孙简心好不识好歹,竟敢忤逆穆提婆,以穆提婆的性子,如何会听你说?只怕你转瞬将好事变成祸事,出不了这宫城!
不想穆大人只是看着孙简心,目光极为复杂,许久才道:“那以后若有机会,奴家请先生再来宫中医病,不知道先生可否愿来呢?”
孙简心暗自松了一口气,听出穆大人言下之意,微笑道:“在下若得召唤,绝不推辞。”
穆大人悠然一笑,挥挥手道:“好啦,怕了你了,奴家会和皇上说,让皇上莫要勉强孙先生为官,但孙先生也莫要忘记答应奴家的事情。至于今晚的宴席,还是要聚聚的。”
孙简心立即道:“在下定会赴宴,只是眼下还要出宫做些事情,不知道穆大人可否应允?”他心中在想,那个慕容晚晴,最好早带她离开宫中。
穆大人不问孙简心要做什么,只看着他的双眼,半晌才道:“好,你可暂去,冉刻求和他表妹留下。”
冉刻求骇了一跳,忙道:“表妹,你意下如何?”他见穆大人几次都留意慕容晚晴,好像竟对慕容晚晴有了意思,知道这女子坏了事,只盼她知道危机,婉言谢绝。
不想慕容晚晴低头道:“我一切听表哥的。”
冉刻求暗自叫苦,不想这慕容晚晴也是极为狡猾,又把烫手的难题交给了他,见到众目如剑,忍不住心惊胆颤,求救般望向孙简心。
穆大人早看出冉刻求的意思,淡淡道:“冉壮士莫非不给奴家面子吗?孙先生想必也不会管这许多吧?”
孙简心见穆大人脸色沉冷,目光中隐泛杀机,心中凛然。他知道,这穆大人心思细腻,感觉敏锐,初见冉刻求时,冉刻求对他的反应就引发了他的不满,这刻冉刻求若再抗拒,只怕穆大人火起,谁都救不了冉刻求了。
心思飞转,正在想着主意,孙简心突然警觉升起,只感觉到一股压力从背后沛然而来。
压力并非来自穆大人或昌国侯,而是来自殿外!
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一种直觉,每逢大敌前来时,他均有这种反应,但这些年来,从未有一种压力会在他心中造成如今有如山岳般逼来的沉重。
有人前来?
这个人不但是高手,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
来人竟有敌意,来人是谁?
念头电闪而过,孙简心强忍转身去看的冲动,平日脸上自然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就听殿外有人轻描淡写道:“冉刻求和他表妹可以走,但这位孙先生……一定要留下!”
他说得轻淡,但每个字都如刻在众人的脑海般不容置疑。所有人均忍不住随声音向殿外看去,高阿那肱只看了一眼,立即垂头,竟似带分畏惧之意。就算穆大人看到来人都是脸色改变!
第七章
身份
高阿那肱身为昌国侯,在齐国位高权重,却不敢得罪穆提婆。
穆提婆如今在后宫呼风唤雨,一些时候就算皇帝惹他生气,都要小心陪着,才能哄他开心。穆提婆说的一句话有时候简直比圣旨都要好用,这在朝廷中早有共识。
可偏偏有一个人突然到了宫城中,对穆提婆的提议断然反对,这样的一个人又是哪个?
冉刻求打破头也想不出来,因此扭头望去,就见到仙都殿前站着一个人。
这时日头西斜,有淡金的阳光铺到了殿前,落在那人的身上,照出个长长的身影。
冉刻求乍一望去,只感觉那人身上散着金光,却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感觉看到的是一座山。
若非是山,焉有那磅礴无俦的气势?若非是山,怎会立在那里,让人有渺小之感?可明明是个人,怎么会让人感觉是一座山?
冉刻求想不明白,但却隐约明白一点,就算狂傲如斯的穆提婆、威震皇城的高阿那肱,对来人都有几分畏惧之意。
那人说完一句话后,立在那里再无声息,殿中殿外亦是鸦雀无声,似被来人气势所迫,呼吸都有些困难。
孙简心终于回过身来,望向来人,就感觉那落日熔金中,有两枝箭矢射来,击中他的心口。不是箭矢,而是目光——如箭矢一般的目光!
孙简心微吸一口气,不想世上还有人有这般凌厉的眼神,竟要刺到人的内心深处,似乎在这目光下,一切皆无可遁形。
那人望见孙简心的双眼,也是心头一震。他目光犀利,但看到孙简心双眸时,却如箭矢落入了碧潭中,只起涟漪,难起波浪。
那人心中也是诧异,不想孙简心面对他竟还能如此从容淡定。
“斛律将军?”孙简心终于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嘴角竟还能有笑容浮起。
冉刻求闻言,只感觉脑海中轰然声响——心中蓦地想到个人物。
就听到殿前那人回道:“是!”
只一个字,如同炸雷般响在冉刻求耳边,冉刻求身形晃晃,几乎栽倒在地。
斛律将军?哪个斛律将军?这天底下除了斛律明月,还有哪个斛律将军?
来人竟是斛律明月——齐国第一将军!
齐国如今威慑天下,逼陈国、周国不敢仰望,靠的是智谋无双的段韶,靠的是威勇无双的兰陵王,但在齐国军民心中,段韶和兰陵王两个人加起来,也难敌斛律明月的威望。
斛律明月十七岁就被齐国开国之君神武帝高欢提拔为都督,向此东征西杀、南征北战,生平未尝一败,可说是威名盖世,打遍天下难逢敌手。就算大周名将韦孝宽,虽能击败神武帝高欢,让高欢闷郁而终,但和斛律明月对决时从未取胜一次,难免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斛律明月在疆场先后征战三十余年,到如今齐国国君高纬之时,已辅佐齐国五朝君王,如此功绩,如此忠心耿耿,自然在齐国军民心中树立起无上威望。如此人物,就算皇帝高纬见到,也满是尊重恭敬,穆提婆虽是高纬面前的红人,眼下也不敢和斛律明月争锋。
冉刻求虽因个人原因有点看不起兰陵王高长恭,但对斛律明月这人一直久仰,恨无缘见面,不想就在今日,就在此时,竟能目睹斛律明月真容,难免心情激荡。
他又见斛律明月一来,就让不男不女的穆大人吃瘪,让威严无限的昌国侯垂首,虽不知斛律明月为何要留下孙简心,但对斛律明月敬仰万分,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做人当如斛律明月,方不负英雄生平!
这时,他已看清楚斛律明月的面容,只见其虬髯满面,乍一看威猛无比,如草原怒狮,但再看一眼,又觉得此人雄猛中亦带分儒雅,双鬓发白,又带分风霜之意。
冉刻求还待细看,就见斛律明月向他望来,就感觉有道闪电劈来,慌忙移开了目光。那一刻,他的脑海中只留下那凌厉的目光,反倒忽略了斛律明月的威猛和沧桑。
静寂的殿堂中,穆提婆脸上的红艳似乎也有几分褪色。许久,穆提婆才轻笑道:“原来斛律将军回到了邺城,怎么不提早知会奴家一声,好让奴家派人去接呢?”
“不劳穆大人费心了,木将军自会认路。”斛律明月斜睨穆提婆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其中的冷漠之意,瞎子都看得出来。
冉刻求一听,就知道斛律明月和穆提婆并不和睦,暗自叫好。
穆提婆开口就碰个钉子,脸上虽还残留着笑,但眼中闪过分阴霾,阴柔道:“将军一回邺城,就认路到了宫中,还不知道有何贵干?”
斛律明月再也不看穆提婆,淡淡道:“本将军赶赴宫中,是怕有人不认路了。”
穆提婆微有异样,终于按捺住性子道:“恕奴家愚笨,不知道斛律将军此言何意?”
斛律明月满是肃杀之意,转向高阿那肱道:“昌国侯,你带这位孙先生前来宫中,可知道这孙先生究竟是谁?”
高阿那肱虽是侯爷,但在斛律明月面前,没有了半点威风,低声道:“阿那肱不知。”他虽在穆提婆面前自称本侯,但震于斛律明月威势,更知道什么昌国侯在斛律明月眼中一文不名,因此放低了身份。
斛律明月冷然一笑,“你不知这位孙先生的身份,竟敢带他入宫面圣,若皇上因此有事,不知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众人一惊,都不由地看向孙简心。
听斛律明月之意,孙简心这人竟然大有来头,而且好像会对高纬不利?这怎么可能?
但斛律明月绝不会无的放矢。他径直入宫,看起来就是为了这个孙简心,他如何知道孙简心在宫中?又怎知孙简心的来历?
高阿那肱不安难言,穆提婆却远没有他那么畏惧,执拗道:“皇上没事。”他这时候居然对孙简心还是信任,实在让很多人出乎意料。
斛律明月上前一步,冷哼道:“若真出了事,只怕晚了!”
他迈上前一步,冉刻求被他气势所逼,退后了一步。
孙简心笑容不减,竟受得住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