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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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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斛律明月一怔,半晌,脸上也浮出分笑容,喃喃道:“你若早些年出来,或许局面不会如此。”缓缓握拳,“但如今也不算晚。”
  伸手一指花园皑皑白雪,斛律明月道:“我不想和你说什么天道循环,只想说东柏堂从前有遍地的菊花,但如今一株也没有,东柏堂也变成将军府,以往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他那一刻,神色豪迈,眼中又现咄咄逼人的风采。
  三十多年来,改变的很多,但他豪气不改。
  孙思邈眼中突有分悲哀,缓缓道:“包括蝶舞和张季龄?”
  斛律明月一怔,收指握拳,手指“咯咯”响动,良久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蝶舞本不应该出现在建康,但她却蓦地出现,死在建康,是不是将军的安排?”
  见斛律明月神色冷漠,孙思邈又问:“张季龄这些年来,身份一直并未泄漏,但突然被陈国发现,是不是也是将军所为?”
  斛律明月眼角似跳动了下:“我说出他的底细,对齐国有何好处?”
  “张季龄本在将军的控制下,是将军入侵江南的重要一步棋,但将军慢慢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可靠,用牺牲他一个来换取陈、齐联盟,当然是划算的买卖。”
  斛律明月满是萧索,缓缓道:“你不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适当的时候,本会装作不知道。
  孙思邈淡淡道:“我十三年前,就厌恶了做聪明人。”
  “可你却是有用的人。”斛律明月叹口气,“我并不想你死的。”
  “是吗?”孙思邈轻淡道,“或许将军不想让我死,但算定了我会死,不然也不会借刀杀人,故意将我在邺城所做的事情放风给陈顼知晓,更不会派兰陵王出兵衡州了。”
  斛律明月拳又紧,缓缓松开,喃喃道:“你能从周营活着出来,倒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沉默半晌,终道,“但你不会向我挑战的,是不是?我留意你许久,发现你直到如今,手上都没有沾过一人的鲜血。”
  说到这里,他神色三分期待,倒有七分落寞。
  孙思邈了解他,很多事情不说,不代表孙思邈不知道。他也了解孙思邈,虽期待和孙思邈交手,但知道孙思邈终究不会出手。
  孙思邈坚定道:“我虽习武,但出昆仑时,曾立下誓言,此生不杀一人。”
  斛律明月眼中闪过分感触,这件事说难不难,但对他这种人来说,比登天还难。
  “那你方才说了那些,又有何用?”
  “我只是想说……”孙思邈缓缓道,“很多事情,并非将军说不存在,它就不存在。”
  凝望斛律明月,孙思邈诚恳道:“就如东柏花园,如今虽是皑皑白雪,肃杀寒冬,但一到春天,万物复苏,那些森冷白雪下藏的东西,就会出来。”
  斛律明月静静倾听,神色突然现出分奇怪,自语道:“不错,一到春暖花开,很多东西又会出来。”
  长叹口气,斛律明月眼中少了凌厉,带分诚意:“因此老夫才会找你来。”
  见孙思邈沉默,斛律明月负手望天道:“这些年来,老夫一直都想达成一个目的,将天下道士斩草除根的。”
  孙思邈叹道:“道者为道,大道生生不息,如何截断?”
  “不错。”斛律明月神色终现疲惫,“老夫灭道多年,才发现所做之事无疑抽刀断水,如今李八百虽死,王远知、葛聪被老夫拿下,但焉知几年后,是否又会出现什么王八百、李远知呢?”
  “因此将军的意思是?”
  “老夫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斛律明月转望孙思邈,缓缓道,“老夫想让你统领四道八门,重立齐国道统。”
  “齐国?”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
  “不错,是齐国。”斛律明月凝声道,“不知道你可否愿意?”
  红日高升,却移到树后,院中阴冷依旧。
  孙思邈沉默许久:“将军可否给我考虑的时间?”
  斛律明月眼中光芒一现,立即道:“可以!只要你答应老夫此事,无论什么条件,老夫都会为你做到。”又强调了一句,“无论什么条件。”
  他很少一句话说两遍的,特意强调这点时,眼中似乎藏着什么。
  孙思邈并没有太激动的反应,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想先见见王远知和葛聪!”
  一过金水桥,就是邺城的深牢大狱——天字狱。
  孙思邈立在牢房前,神色多少有分唏嘘——他没想过自己会重到这里,只是数月前,他是阶下囚,如今看起来,他倒更像是座上宾。
  仍旧是土卫带路,为孙思邈亲自开了第一重牢门,一等孙思邈入内,土卫立即锁上牢门,只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才会开启牢门。
  孙思邈并不介意,缓步向牢房内走去。
  牢狱森森,幽幽不见天日,牢狱最里的两间铁牢都燃着灯。
  孙思邈缓步走进牢房,缓缓停下来,望着卧在牢笼中的王远知,叹了口气。
  王远知已非仙风道骨,看起来憔悴不堪,倒在干草上,身着重铐,竟是奄奄一息。
  葛聪和王远知分处不同牢笼,也是一身铁索束缚,本一直盘膝闭目,听到叹息声,身躯一震,睁开双眸。见是孙思邈,葛聪满是讶然,冲到牢笼门前,嗄声道:“你是来救我们的?”
  他神色热切,满是期待,见孙思邈不语,忍不住又道:“孙先生,你……”
  “他现在能这么安然地进来,当然已和斛律明月一路,你省省力气吧。”王远知一旁突然开口。
  葛聪只感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半晌才道:“原来出卖我们的人,就是你!”
  孙思邈无奈笑笑,转望王远知道:“王兄莫非也是这么认为?”
  “李八百一直没有信过孙思邈,也绝不会将我们刺杀的计划告诉孙思邈。”王远知艰难坐起,缓缓道,“出卖我们的人绝不会是孙思邈!”
  葛聪微愕,许久才道:“那你来是做什么?”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道,“莫非你是来充当斛律明月的说客,想让我们投降?”
  他说到这里,脸色数变,隐有几分期待。他虽是天师六姓,但骨子里面更像是商人,这次来到邺城,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想身陷囹圄,自然不想就此毙命。
  孙思邈沉默片刻,才道:“斛律将军的确有这个意思。”
  王远知冷哼一声,葛聪却是喜上眉梢,压低声音道:“孙先生,条件好商量。”
  孙思邈看了他半晌:“但我还未决定是否来说服你们。”
  “为什么?”葛聪失色道。
  孙思邈笑笑,转向王远知道:“因为我有几个关键的问题,一直没有想通,特请王道长释疑。”
  王远知脸色灰败,叹口气道:“你既然已和斛律明月一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第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就是王道长为何来邺城行刺兰陵王。”孙思邈目光一闪。
  王远知冷漠道:“你笑我不自量力吗?”
  孙思邈摇摇头,缓缓道:“我不明白王道长就算刺杀了兰陵王,又能得到什么?”
  “得到什么?”王远知放声大笑,声音激荡牢笼内外,“你不知道?”
  见孙思邈沉默,王远知霍然站起,挣扎到了牢笼前,一把抓住栏杆,盯着孙思邈道:“我若成行,齐国必败,陈国可趁势北伐,一统天下。到时候茅山宗定将传道大江南北,而我王远知……”
  顿了片刻,双眸红赤,王远知一字字道:“……必将成为古往今来道教第一人。”
  “然后呢?”孙思邈平静道。
  “然后?”王远知反倒一怔,“然后什么?”
  “你成为道教第一人又能如何?”孙思邈淡淡道,“想寇谦之的北天师道,睥睨一时,如今不也烟消云散,皆化尘土?天师门下,更是分崩离析,反成天下祸患?”
  王远知眼露迷惘,一时间大汗淋漓。
  茅山宗扩张一时,享誉江南,王远知身为宗主,自然功不可没。虽有李八百陷害,但他自信踌躇,料敌先机,入陈宫化解危机后一心进取,只想再击败斛律明月,帮陈主一统天下,奠定茅山宗不世之基,却从未想到过其他。
  孙思邈目光益发地清澈,缓缓道:“更何况你这次就算刺杀成行,也未见得会如寇谦之般。”
  “你说谎!”王远知断喝,转瞬冷笑道,“历来成王败寇,如今我陷囹圄,你置身事外,自然怎么说都行了。”
  孙思邈叹口气道:“五色使人目盲,驰骋败猎,使人心发狂。权欲之下,不想王道长也是一叶障目,迷失了方向。”
  见王远知呼吸粗重,孙思邈沉声道:“想寇谦之时,得北魏天子绝对信任,才能建北天师大道,但道政合一,利益冲突,自引发矛盾重重。如今陈顼猜忌心重,虽看似信你,但你若声势浩大,声誉超过他这个天子,他怎能不防?”
  王远知嘴唇喏喏,终于没说什么。
  “你以行刺手段获利,必失之此事。陈顼狐疑,知你刺杀了兰陵王,又怎么能信你不会将同样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孙思邈叹道:“陈顼若疑,你等必有裂隙,到时候不要说什么北伐一统,恐怕茅山宗转瞬之间,就要覆灭在你行刺一事之上。”
  王远知大汗淋漓,叫道:“你现在当然说什么都可,日后之事,谁能定知?”
  孙思邈道:“日后之事,谁都不能定知。但天地有律,道有循环,张角、寇谦之的前车之鉴,难道还不够王道长借鉴?”
  略作沉吟,孙思邈诚恳道:“火生于木,祸发必克;奸生于国,时动必溃。道长本修炼大道之人,对这些当烂熟在胸,但被权欲所碍,一起争锋之念,忘记道法自然,已入歧途。王道长这次,可真是大错特错!”
  王远知听及“火生于木,祸发必克”时,身躯微震,听到最后,忍不住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枯草堆上,失魂落魄,喃喃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当然错了!”葛聪忍不住道。
  方才孙思邈侃侃而谈时,葛聪不敢插嘴,此刻倒是显得深恶痛疾。
  “孙先生此刻还站在牢笼之外,就是明证。”葛聪笑容满面,“孙先生,这些道理我等都懂,但我实在是身不由己,还请孙先生多向斛律将军美言,放我回转江南。”
  孙思邈皱下眉头:“葛道长有何身不由己?”
  葛聪几乎跳脚,长叹一声道:“李八百劫持了在下最疼爱的儿子,威胁在下帮他。再说……”瞥了一眼王远知,苦涩道:“葛家的灵宝派一直势微,始终要靠依附茅山宗苟延残喘。”
  “因此王道长前来,葛道长不能不来?”孙思邈道。
  葛聪点点头,随即道:“可在下一直对刺杀兰陵王一事并不赞同,无奈行事,还请孙先生在将军面前多多美言。”
  孙思邈沉默片刻,道:“我还有一事不明。”
  “孙先生请讲。”葛聪急道:“在下若是知晓,必定不会隐瞒。”
  “我想问的是,李八百在长街之上,为何击了王道长一掌?”孙思邈缓缓道。
  葛聪一怔,苦笑道:“我关在牢中,翻来覆去想的也是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是……”
  见孙思邈期待望来,葛聪咬牙道:“李八百本是个疯子,疯子的言行,当然绝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孙思邈略有失望,摇头道:“李八百胆大妄为,所行之事,无一不出乎人的意料,他看似个疯子,但他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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