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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下的手?”孙思邈微有耸然。
斛律明月摇摇头:“我一直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无论是谁,多半是道中之人。”
孙思邈沉默片刻:“将军找我,恐怕不只是想谈这些事情?”
“老夫老了。”斛律明月突叹口气,唏嘘无限。
孙思邈明白他的意思,人老了,难免想得多,以往不是问题的问题,就会接踵出现,这本是人的悲哀。
“老夫有几个女儿,有一个还在宫中为皇后,但老夫最疼爱的……却是义女琴心。”
窗外风吹雪乱,撞得窗棂微微响动。
孙思邈忍不住想说,你疼爱她,因此给她下了孤独迷情蛊?
可他终究什么都未说,他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更何况,他知道眼下看似平静的一场谈话,却是极为关键。
他一直尽力去尝试做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已有了些效果。
“因为她和一个人很像。”斛律明月眼中突现分惆怅。
“斛律雨泪?”
斛律明月叹口气,缓缓点头,那如山岳的身躯突显得有些苍老。
沧海都有变成桑田的时候,山岳也会倾颓,更何况是人——就算他曾经是天下无敌的将军。
“这些年来,老夫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老夫若不执着将雨泪从张季龄身边拉走,结果会不会完全两样?雨泪一直很听老夫的吩咐,可唯一就在此事上,没有听老夫所言,她也死在此事上。”
斛律明月神色不再如戴面具,已有分悲伤流露:“她死前,老夫曾见过她一面。”
孙思邈略有诧异:“你见过她?那张季龄可知道?”
斛律明月摇摇头:“他自以为瞒得过老夫,却不知道老夫早把一切看得清楚。”
“包括他藏起儿子张仲坚?”孙思邈言语略带尖锐。
斛律明月沉默许久,这才点头:“不错,我知道他有个儿子叫作张仲坚,他为了避开老夫的……掌控,将儿子藏了起来,换个女婴。”
“斛律雨泪知道此事?”
“她不但知道此事,而且临终前曾托付老夫,让老夫莫要为难张仲坚,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
孙思邈回忆初见张仲坚的时候,略有唏嘘。
“可他还是和蝶舞走到了一起。”
“这恐怕就是世事难料了。”斛律明月感慨道,“他不但和蝶舞走到了一起,还认识了你,不但认识了你,眼下还是道中高手,若论能力,只怕已不逊张季龄和张裕。”
孙思邈一时惘然,也不知道张仲坚的变化是好是坏。
斛律明月又道:“张仲坚走的路,完全是自己所选,老夫并没有对雨泪失信,但老夫一直对雨泪身死一事耿耿于怀。”
顿了许久,斛律明月才道:“因此老夫不想让旧事重演。”
“将军的意思是?”
斛律明月盯着孙思邈,缓缓道:“老夫知道,三年前,琴心喜欢的是兰陵王,可是到如今,琴心喜欢的是你!”
孙思邈沉默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看似平静如水,但怎会没有感觉到斛律琴心的心意?
“可你这种人,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斛律明月缓缓道:“你不再是十三年前的孙思邈,你也不会为了两人在一起,忽略太多的艰难。”
一个人成熟了,自然少了些冲动,考虑的要多,或许少了激情,但谁都难说是对是错。
“更何况——你还要带长恭去岭南,长恭喜欢的却是琴心!”
风吹窗动,心亦动。窗外雪冷,心亦冷。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他纵有天下无敌的剑法,亦斩不断人的感情错综造成的心结。
十三年前不能够,如今亦不行。
“老夫若在从前,为齐国考虑,绝对不会让你和琴心一起。甚至几天前,老夫都是这个打算。”
苦涩笑笑,斛律明月无奈道:“可老夫毕竟老了,也变了,每次想起雨泪临死前的表情,难免感慨。”
“对某些人来说,为了生存,的确要压抑很多事情。”孙思邈若有所指道,“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为了爱,甚至可以超过对死的恐惧。”
“不错。”斛律明月凝声道,“老夫不想琴心死,不想再走从前的路,因此老夫决定,将琴心许配给你。”
见孙思邈并无任何欣喜的表情,斛律明月皱眉道:“你不同意?”
“将军作出这个决定,当然是有条件了?”孙思邈说出这句话时,带了分无奈。
斛律明月或许还难了解他——因为他一直拒绝融入别人的世界,但他已慢慢了解斛律明月。
房中沉寂,只闻寒风呼啸。
良久,斛律明月才道:“不错,老夫不久前曾和你谈过,老夫不想再灭道,只要你肯,你甚至可重建四道八门……”
“为齐国效力?”孙思邈问道。
斛律明月只回了一个字,“是!”见孙思邈不语,斛律明月眼中精光大盛,“你不同意?你为何不同意?”
他似有不解,又道:“以你之能,只差施展的天地。你之见识,远胜道中旁人,若得齐国支持,超越寇谦之也是大有可能。再说你师承天师张陵,重建大道,整顿天师余众,让天师六姓不再分裂,也是件好事……”
终于停了下来,斛律明月缓缓道:“你还在考虑什么?你若有要求,尽管说出,老夫定不会拒绝。”
孙思邈抿了口手上的冷茶,缓慢道:“我在考虑,将军多年前,是否对李八百也说过一样的话?”
房中突然静了下来。
寒风如刀,肃杀天地,可也不及斛律明月眼眸中突现的冰冷——如枪锋一样的冰冷。
炉火似乎不堪冷意,已将熄灭……
许久,斛律明月才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将军只怕早已清楚。”孙思邈轻叹一口气,“将军也应该知道,我虽师从天师,但其实算不上道中之人。”
斛律明月静静地听,只是方才的热切、惆怅全然不见,不知为何,他又变成了一座山——冰山!
“因此我对道中当年发生的事情,并不了然。我参与进来,更多是因为冼夫人,她告诉我许多当年的事情。两入邺城之间,我又得到一些事情的经过,不久前,我又从王远知、葛聪的身上,明白了一些事情。”
孙思邈说得不急不缓,往事如烟如雾,但他的眼眸,却明亮如星。
他立志解决道中多年的混乱,但不会是斛律明月的那种解决。
“天师六姓和北天师道纠葛不清,关系错综,但我一直感兴趣的是一个人,那就是李八百。”
斛律明月眼皮似跳了下。
“将军若不喜欢听,我可以不说的。”孙思邈叹口气道。
“说下去。”斛律明月脸上又如戴上了面具。
孙思邈苦涩笑笑,“我一直怀疑李八百的真正用意,他实在是一个让人费解的人。
“他从黎阳跟上我,就一直兴风作浪,可我一直奇怪,他如何找到我的呢?或许是巧合,或许早有目的?可我最费解的还是他在黎阳城外出手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斛律明月默默听着,突道:“他说什么?”
孙思邈道:“他说我能躲避将军三箭,只怕就算天师都难以做到。”
斛律明月只是“哦”了声,再无言语,可目光中光芒闪动,显然藏着心思。
“将军如斯聪明之人,难道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
“当初我和将军交手,知晓的人绝不多,只有将军铁军在侧,他们当然不会泄漏此事。斛律琴心和张仲坚等人亦没见过李八百,那李八百从哪里这么快知道我和将军比试一事呢?”
斛律明月冷哼一声,并无言语。
孙思邈整理着如麻的往事,又道:“这是我当初的第一个困惑。随后我和李八百交手数次,他曾劝我和他做一番大事业,后来他又去破釜塘清领宫,所言所行,均是要重建天师大道,心意之诚,让人动容。”
沉吟片刻,孙思邈道:“清领宫发生的事情,让我产生第二个困惑。”
“李八百哪里有问题?”
“清领宫中,李八百倒没有任何问题,他甚至砍了帛家道的帛锦一条胳膊,可见重建四道之决心,有问题的是将军。”孙思邈轻声道。
斛律明月皱眉道:“老夫有问题?”
孙思邈沉吟道:“当初事发突然,让人无从思辨,但事情过后,我却心中奇怪。将军神通广大,竟能将帛锦收买,知晓天师六姓齐聚清领宫的消息,派五行卫潜入,实在老辣。”
顿了下,孙思邈凝望过来,“以将军手段之辣,既知六姓齐聚,正是将道中人一网打尽的良机。以将军之能,要尽数剿灭清领宫之人,并不困难,可将军却没有出手,这是让我奇怪的第二个问题。”
斛律明月喃喃道:“你果然细心。”
“现在想想,将军不出手的原因倒简单。”孙思邈沉声道,“将军只觉得剿灭清领宫的人,并无太大意义,将军有更大的目的。”
“什么目的?”斛律明月淡漠道。
“当时天师六姓中,其实人才凋落,唯一家独大,那就是茅山宗。茅山宗又以王远知是一代人杰,让将军不敢小觑。茅山宗势力渐大,益成规模,若被陈国国君陈顼利用,对齐国威胁极大。据我估算和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将军当时的一个目标当然是毁灭茅山宗,另外一个目标,就是争取陈齐联盟,共伐周国。周国若灭,将军自然不会把陈国放在眼中,可能转瞬就要挥兵南下,一统天下。但让陈齐联盟,也非易事,三国之间,陈国最弱,陈顼又一直首鼠两端。将军必须找个充足的理由让陈顼出兵。”
一口气说了这些,孙思邈停顿下来,问道:“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若有不对,还请将军纠正。”
“你说下去。”斛律明月冷冷道。
孙思邈笑笑,可心中却有分沉重,“将军这两个目标,都是极具魄力,也是很难实现,但对将军而言,世上本无不可能的事情。”
有志者事竟成,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斛律明月当然是个有志的人,不但有志,还有一统天下的大志!
“可让我奇怪的第三点是,将军似乎根本没有如何行动,就轻易地达成了这两个目标。当然,应该说差一点就达成了两个目标——如果宇文护没有死的话。”孙思邈有些感慨,“在这里,李八百起的作用,绝对至关重要。我是从建康开始,才怀疑李八百的真正的用意。”
“他的用意,不是重建四道八门吗?”斛律明月淡淡道。
“不是!”孙思邈肯定道,“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搅局,进而实现将军的两个目的!”
他说的实在奇怪,李八百一直和斛律明月势如水火,怎么会来实现斛律明月的目的?
“我到了建康,李八百随即到了建康,而在此之前,他就设下陷阱,陷害王远知。”孙思邈回忆往事,推测道,“当初甚至连张裕都认为,李八百如此做法,不过是将欲与之、必先去之,李八百一定要让王远知不容于朝廷,才能让王远知参与到四道归一的计划中。”
斛律明月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绝不是。”孙思邈摇头道,“他的目的就是打击茅山宗,陷害王远知,同时将我和王远知推到死地!他故意鼓动桑洞真,在紫金山劫持太子陈叔宝,事后又轻易地将陈叔宝交给我,表面上是示好,实际上是让我和王远知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