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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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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得出来并没有什么作用,关键是,圣上看不出来,圣上很焦虑,他甚至白了许多头发。”
  穆提婆说得很平静,说的仍旧是个事实。
  事实就在那里,但不同的人,看的就是不同的结果,这也是个事实。
  “长街李八百行刺……被……”顿了片刻,穆提婆缓缓道,“被兰陵王你所杀……”
  红袖刀鸣,似带分申述不甘——有些荣耀并非某些人一定想要。
  “也有人说李八百是被斛律将军所杀。”穆提婆叹口气,继续道,“李八百死活其实也无关紧要,最要命的是他临死前说的话。”
  你不愧是斛律明月——之子!
  好一招定军枪!
  红袖刀动,其中泛着淡淡的红光,红光虽竭力挣扎,但仍冲不破无边的黑暗。
  刀身上的光芒,本是要借助月色。
  “所有人都在议论,原来兰陵王竟是斛律将军的儿子,怪不得斛律将军这么扶持他。”
  “他们在胡说。”兰陵王声音已哑。
  “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胡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奴家是信兰陵王的,可奴家信有什么用?关键是圣上信不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遇到适当的机会,就会生根发芽。
  如今这种子不再是种子,已成了一棵大树,成见的根早就根深蒂固。
  “圣上焦虑,我们也就焦虑,全邺城唯一不焦虑的只怕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孙思邈。
  “孙思邈不焦虑,因为他如昆仑般,任何风雨对他而言,不过如过眼云烟。将军不焦虑,却是因为他把所有的焦虑都给了别人。”
  红袖刀又在低声呻吟,似也在述说它的焦虑。
  “其实圣上、奴家,全邺城的百姓,都念着兰陵王的好。当年洛阳被围,要非兰陵王入阵,说不定周国已杀到邺城下,说不定奴家也不能好好地和你在这里说话。你从那时候开始荣光,一直到如今,每次回转邺城,声势浩大,连天子都比不上。”
  红袖刀一颤,泛着寒气。功高若是盖主,无论是中流砥柱的将军,还是威名赫赫的王爷,始终要被天子忌讳。
  “当初你解洛阳之围,回转邺城后,天子曾对你说过一句话:‘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
  这句话三年前曾说过,今日高纬也提及,可见高纬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一直念念不忘。
  可他念念不忘的难道仅仅是这句话?
  “圣上对我的兄弟之情,我一直难忘。”兰陵王忍不住回了句,似感触,似辩解,虽然听起来软弱无力。
  “奴家知道兰陵王对圣上的兄弟情深,奴家也知道兰陵王从未有过什么野心。”轻轻叹口气,穆提婆缓缓又道:“可圣上是否这么认为呢?兰陵王当初错就错在,不该回了那句话。”
  “哪句话?”兰陵王略有错愕。
  “家事亲切,不觉遂然。”穆提婆缓缓道。
  “这有什么问题?”兰陵王很是讶异。
  穆提婆眸子一转,目光落在兰陵王的身上:“国事家事,岂能混为一谈呢?兰陵王以国事当家事,奴家倒不觉得什么,但天子难免会想,兰陵王有染指家事之心。”
  红袖剧烈颤动,淡红光芒流转,宛若难测的心事。
  兰陵王沉默许久,这才缓缓道:“原来如此。”
  “很多事情,不过都是小事,但汇聚起来,事情就大了。”穆提婆深切叹息,满是无奈,“如今齐国上下,只知将军和兰陵王,不知道天子,兰陵王和将军若将国事变家事,天子怎能不愁?”
  兰陵王嘴唇动动,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是笑笑——只是笑容中带着无尽的落寞和无奈。
  “奴家和兰陵王素来交好,处境和兰陵王类似。”
  穆提婆说到这里,满是感慨,他们一个是宫中的红人,一个是齐国的英雄,都有无边的荣耀和权利。
  可他们的处境的确很像,他们内心都很不安,因为他们的一切,本握在别人的手上。
  “奴家其实也知道兰陵王的用心,你本无意于皇位,也无意于荣耀。当年洛阳危机,你扛起了危难,也担下了荣耀,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个包袱。时间会冲淡一切,也可以改变一切,或许从前记得你好的人,总有一天会将你忘掉。其实你也累,你也想证明改变自己,但后来看看,不过是徒自挣扎。今天本是你改变的最好的机会。”
  穆提婆重提旧话,缓缓道,“你本有两个选择。”
  兰陵王不语,他当然清楚穆提婆要说什么,今日的事,看似突然,但冰冻三尺,岂是一日之寒?
  “你第一个选择就是跟孙思邈去岭南,自此再不回中原。”顿了片刻,穆提婆缓缓道,“这本来也是你最好的选择,奴家方才说过,什么人,都有他自己习惯生活的地方。羊永远难活在狼的世界,就像狼的世界一定要吃羊一样。”不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是一种悲哀。
  “岭南虽陌生,虽遥远,但是个新鲜的世界。”
  新鲜的总让人陌生好奇,或许还让人有些不适应。
  不闻兰陵王回答,穆提婆蹙眉道:“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将军如果今晚死了……”
  穆提婆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带了分颤栗,可也带着分热切。
  “你想将军死,难道是因为他拒绝了你的提亲?”兰陵王突道。
  穆提婆笑笑:“兰陵王说笑了,奴家此举,不过是为了兰陵王。奴家知道,兰陵王要娶斛律琴心,绝非是因为爱。将军的决定,兰陵王也不能拒绝。就像天子要娶妻,也要问问将军一样。”
  穆妃是高纬的爱妃,但齐国的皇后却姓斛律!
  斛律皇后本是斛律明月的女儿。
  穆妃有病,有的是心病,这点当初孙思邈早就有所提醒。可心病却一直没有心药来治愈,从这点来看,高纬也像个木偶。
  “奴家不想兰陵王为难,因此主动向将军提亲。”穆提婆嘴角带分淡漠,“可将军不知奴家的用意,断然拒绝了奴家。”
  或许这本是一次修补关系的机会,但机会错过,再无挽回的可能。
  “奴家想将军死,只因再无法忍受如今的生活。邺城上下,本不是为了将军而活。他眼中只有大业,天下一统,要所有人按照他的心意生活。可我们也是人,是不是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脸上蓦地带着分激动,穆提婆突有分哽咽:“天子有种病,他怀疑高家上下都有这种病,他怀疑自己和先帝一样,都活不了多久。”
  兰陵王神色木然,不但天子怀疑,他也怀疑,可孙思邈却说他没有病。
  或许这不过是种疑心病——疑心病有时也能要了命。
  高纬向孙思邈索要如意,是不是也因为要治自己想出来的病?
  “孙先生说过,没有如意。”穆提婆长叹一口气,恢复了平静,“我们信他,这天底下能让我等信任的,只有先生。”
  兰陵王默然,他是不是也赞同这个观点?
  “可将军不信他,将军当初见到冼夫人那幅画像,其实就应该明白孙先生的用意,他却故意派你南下。”
  兰陵王神色惘然,如果当初他就随孙思邈离开,结果会不会早已不同?
  没有重来,结果注定。
  “孙先生是个宽容的人,他对这世上存在的,都有分宽容。”穆提婆眼中钦佩,神色苦涩,“可将军不行,圣上觉得时日无多,他不想要什么天下一统,想要的只是开开心心地再活几年,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顿了下,冷漠道,“可将军在一天,圣上这简单的目的也无法实现。”
  这世上本有太多的人,一定要别人也走自己要走的路!
  斛律明月要一统天下,可高纬不想,高纬想走自己的路,他无法走,纷争就起,杀机终成。
  兰陵王沉默,他如今这种做法,是不是也在走自己的路?
  “和将军一条路的人,和圣上就不是一条路。”穆提婆说得冷,也说得决绝,“只要兰陵王你置身事外,自然就可撇清和将军之间的关系。你如果再刻意收敛光环,也能减少些天子的猜忌。你还可以留在邺城,毕竟这是你的根基所在。任何人离开自己的根基,都是一个痛苦的抉择。”
  穆提婆说到这里,满是惋惜:“奴家希望你走的是第一条路,但你自己服毒,拦孙思邈去见将军,已经说明你在走第二条路。以孙思邈的聪明,将军若死,事后如何会不怀疑你的用意?你走了第二条路,本就应该一直走下去,你杀了孙思邈,或许能够做个了断。”
  穆提婆温温婉婉地说,说的亦是事实。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地方,涉及到生死存亡,做什么事情,看起来都情有可原。
  “但你却没有下手,奴家就不明白为什么了。”穆提婆缓缓道,“兰陵王可以告诉我缘由吗?”
  红袖刀舞,回到了袖中,迷离如难测的心思。
  “我下不了手。”
  他简简单单地回了这几个字,移开了目光,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眼中别的什么东西。
  他是兰陵王,荣耀万千,可透过那耀眼的光环,有谁能看清他内心的苦楚?
  或许在清领宫的时候,他能下得了手,那时候孙思邈不过是个信使,而他还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兰陵王。
  他想不到会有大水——一场大水将孙思邈带到了他的身旁,自此悄然地改变着他的一切……
  孙思邈能够不顾生死地来救他,他难道能因为生死缘由而杀了孙思邈?
  他下不了手。
  可他没有下手,难道只是因为这个缘由?
  斛律琴心明白的事情,他当然也明白,可斛律琴心不明白的事情,他也清楚地记在心头,他仍是兰陵王,有如那绚丽多姿的熊熊焰火,虽飞蛾已非飞蛾,但孙思邈还是孙思邈。
  孙思邈早知道一切,早透过那璀璨夺目的烟火,看到烟火内心的寂寞和软弱。
  可他什么也没说,他看似什么也没做。没有鄙夷,没有轻视,没有舍弃,有的只是无边的期待和等待。
  红袖刀出,本要断绝彼此的一切,但情如双丝网,内有千千结。
  所有的心结,只化作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下不了手。
  兰陵王并没有多说什么,但知道穆提婆明白。
  穆提婆眼中露出分惆怅:“那你本不该出刀。”说完后,叹了口气,他也什么都明白。
  沉默许久,兰陵王才道:“方才若非孙思邈,我已死在斛律琴心的剑下。”
  穆提婆眉头蹙得更紧,思索着兰陵王的用意。
  选择不只有两种,死也是一种选择。
  “一个人濒临死亡时,总能想通一些事情。”兰陵王突然举步,从穆提婆身边擦身而过,“我要做些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说得虽平静,但脚步坚决,已向房外走去。
  穆提婆眼中露出分困惑,突然叫道:“长恭……”
  见兰陵王止步,穆提婆脸上突有分古怪的神色,缓缓道:“你不肯选择第一条路,是不是……因为你怕寂寞?”
  没有回答,有些问题,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兰陵王大踏步地走出了房间,穆提婆却缓缓地坐了下来。
  冷风倒卷,房中和长街一样的冷,他浑然未觉。
  嘴角蓦地露出分哂笑,穆提婆喃喃道:“不该拥有的东西,本不应该去奢求,只希望你能够明白。”顿了片刻,神色和寒风一样地冷漠,“可本来是我们的东西,谁都抢不走。这本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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