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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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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简心信步长街之上,像在享受暖阳的普照。突然,不远处有人嘶哑着嗓子道:“从卦象来看,你应该是性格忠厚却倔强。命运既然将你送到我的面前,如果你信瞎子我的话,最好投身军旅,博取前程……”
  孙简心怔了下,鼻翼微动,扭头望去。
  街角处,摆着个简陋的卦摊,卦摊旁扯着一面布幡,上面只写个“卜”字。算卦之人眼珠呆滞如死灰,显然是个盲者。
  肓者面前坐着个魁梧的汉子,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意,从怀中掏出了两文钱放在桌案上,转身大踏步地离去。
  孙简心无声地笑笑,才待移开目光,就见那盲者死鱼般的眼望向他道:“这位客官,可要算命吗?”
  孙简心见盲者一瞬不变地望着自己,走过去坐下道:“我不算命。”他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后,从怀中掏出两文钱放在桌案上,听肓者轻声道:“难道……客官不想卜算此行任务的吉凶?”
  孙简心眼中掠过分诧异,他早就肯定这盲者眼瞎不假。可一个瞎子,恁地有这般判断?
  “客官不算命,是因为不信命?还是不信我?”不闻孙简心回答,盲者嘴角似乎掠过一丝自嘲的笑。
  孙简心脸上突然露出沧桑,但沧桑转瞬又被笑意遮挡,不答反问道:“先生如何发现了我?又怎知我来此有目的呢?”他在这片刻的工夫,仔细留意那盲者的相貌,暗自奇怪。
  盲者容颜憔悴,发迹斑白,乍一看,颇为苍老落魄。可孙简心却感觉,这人不像是个卜者,而像个才子——曾经走马章台、放荡风流的才子。
  这样的一个才子,怎么会变成了卜命的肓者?
  孙简心不解,却不发问,只感觉那肓者死灰的眼睛似暗夜般地罩着他,心中蓦地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我听不到你的脚步声……但感觉到有人的存在。”盲者咧咧嘴道,“你知道,瞎子的感觉总是比明眼人敏锐的。”
  轻轻地咳嗽,那盲者又道:“你和方才的那个莽汉不同。你行如虎豹般轻盈,止有山岳般沉凝,应该是有高明的身手。你坐下来的时候,我听到轻微的麻布摩擦声,说明你衣着朴素。”
  孙简心益发地惊奇,不想这瞎子不但感觉敏锐,推断亦是不凡。
  “以你这等身手,却甘心贫闲,显然志不在富贵。你不想算命,却付两文钱给我,看似同情我,却是要借机观察我的用意,自然又是个极为谨慎之人……听你坐下来时,动了下胸前的系绳,显然你还背个包裹,除此之外,你身无长物。你行囊简单,不是心怀雄心,想来邺城开创功名;你不屑赘物,定是身怀任务,不得不来邺城,可又不想久留。我想客官属于后者。”
  肓者虽瞎,可显然比很多明眼人都看得清楚。
  孙简心微笑不语,目光落在桌面上。
  肓者双手放在桌面上,捧个碗大的龟壳,龟壳中放着六枚方孔圆钱,上书“布泉”俩字。铜钱不过是寻常的铜钱。
  孙简心不看铜钱,只看着肓者的一双手。肓者容颜沧桑,一双手却很干净,干净得不应该握着龟壳,而应捤着刀笔。
  “先生信命吗?”孙简心忽然问道。
  盲者怔了片刻,空洞的双眸终于闭上,垂头似望着手中的龟壳,低声道:“我已是命运的手下败将……”
  孙简心望着肓者的黯然,缓缓道:“那还请先生帮我看看命运吧。”
  肓者霍然抬头,茫然地看着孙简心,嘴唇诺诺,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点点头,伸手抄起六枚铜钱问道:“客官贵姓大名?”
  “孙简心。”
  “人生浮华虚幻,简心不易了。”盲者苦涩地笑笑,将那六枚铜钱投入龟壳中,虔诚地摇晃三次,然后伸手逐个铜钱摸过去,放下龟壳时,长叹一口气,抬头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孙简心小看肓者,竟一直看着那铜钱的正反变幻,半晌才道:“原来是大凶之兆。”他不必盲者解卦,也看出卦象不祥。
  他居然也懂卦象。
  肓者周身一震,灰败的眸子突然直勾勾地望着孙简心的身后……
  孙简心内心凛然,但没有回头。
  他背后并没有长眼睛,但他信自己的一双耳朵,他身后没人接近!
  可若是没人,肓者为何露出这种表情?
  不待发问,就听到天地间一声大响——那响声如雷,轰然而起,震得邺城铜雀台的那只铜雀都要颤抖起来。
  孙简心笑容微僵,终于扭头向城南望去,事出突然,他还能分辨出声音是从南方传来。
  大响过后,天地皆静,本是喧哗沸腾的邺城,奇迹般地静寂下来。
  究竟那声响有何魔力,竟然造成这般景象?孙简心不解,素来平稳的一颗心忍不住跳得快起来。
  那肓者对巨响却似不闻,脸上惊惶之意不减,颤声道:“不错,不但是大凶之兆、得失有碍,还会有血光之灾!”他说到最后,声音突转凄厉狰狞,本来沧桑的面容急剧地扭曲,像已看到了横祸降临。
  孙简心虽早将一颗心锤炼得有如止水,但见到肓者如此,还是脸色微变。他又见肓者突然一伸手,不知从哪里取来一把琵琶捧在怀中。
  孙简心人未动,包袱亦未动,可袖门却微有一耸,里面竟如有活物欲破袖而出。那耸动极为轻微,转瞬就和孙简心一般稳如山岳。
  肓者手持琵琶,五指一划,铮的一声响,琵琶乐声就响彻了寂静的邺城。
  世上怎会有如此琵琶,能这般嘹亮?难道说肓者手手的琵琶竟有通天彻地之能?
  孙简心转瞬发现了谜底,城中并非肓者的一把琵琶在响,而是几乎全城的琵琶都在响。
  有琵琶声响,在城南城北、城西城东!
  孙简心诧异不减,实在想不出究竟什么事能比城中的乐者这般齐心共意,在此时此刻同时将琵琶拨动?
  琵琶乐起,如秋风落叶,本是静寂寥落的邺城,突转肃杀起来。琵琶声转瞬低歇,城南有鼓声振作,有号角长鸣,肃杀的邺城陡然满是金戈铁马的气息。
  “客官可知这是什么曲子?”盲者放下了琵琶,恢复了平静,仿佛方才的惊惧不过是幻象。
  孙简心亦收敛了身心,略有所思道:“听鼓角之声,应是军中之乐。”他未听过此乐,但知道北方有一种横吹乐曲,马上奏之,慷慨激昂,很像如今的乐声。
  肓者嘴角带分哂然,突然道:“客官是从未到过北方,抑或是这些年不理世事,竟然连此曲都未听过?”
  孙简心目光微闪,想起一事,失声道:“莫非此曲就是《兰陵王入阵曲》?”
  《兰陵王入阵曲》!
  天下名曲无数,但从未有《兰陵王入阵曲》这般荡人心魄,如斯流传。
  提及这六个字时,孙简心眼中有异彩闪动。他的确未听过这首战曲,但知道这曲闻名天下本是因为齐国的一个人。
  兰陵王!
  兰陵王就是高长恭,本皇室宗亲,齐国文襄帝高澄第四子,亦是当今齐国天子高纬的堂兄。
  数年前,周国、突厥联手攻打齐国,周国倾十万大军围困齐国重镇洛阳,势在必得。
  齐国天子虽调兵遣将,但屡救无果。眼看城破在即,齐国危难,中军将兰陵王为安军心,竟率五百铁骑从邙山杀出,势如破竹,连破大周七重伏兵,直杀到金墉城下。
  齐国军心大振,内外夹击,竟破周国十万兵马,解洛阳之围。兰陵王洛阳一战,杀得周国元气大伤,数年内难对齐国再起战事。
  兰陵王一战成名,自此立下无上威望,得以和齐国军中双雄斛律明月、段韶并驾齐驱,成为齐国的中流砥柱。而洛阳一役后,齐军将士共创《兰陵王入阵曲》,颂扬兰陵王之雄伟功业。
  曲因人传世,人因曲扬名。
  天下共一曲,只为兰陵王!
  孙简心虽如肓者所言,的确不理世事许久,但闻曲声激荡,渐渐行进,想起兰陵王平生往事,也不由再次发问:“兰陵王如今在邺城吗?”
  肓者沧桑的脸上蓦然泛起光辉,“若不是他入了邺城,谁会布如此声威?”
  孙简心这才明白,原来那巨响、那琵琶声、那横吹鼓角,都不过是为一人而鸣。
  兰陵王到了邺城!
  入阵曲渐转浑厚,向孙简心所在的方向移来。孙简心抑制住起身观望的念头,突然道:“不知这卦象可有化解之道?”他很快从震惊中沉静下来,不再理会兰陵王的前来。就算肓者脸上都有分惊奇之意,不提占卜,反问道,“你初到邺城,难道不想去看看兰陵王真容?”
  孙简心淡笑道:“他自是他,我自是我,若是有缘,自会相见。”顿了片刻,他又道,“不过想见他真容谈何容易?我在这之前,虽未听过《兰陵王入阵曲》,但也听过兰陵王的事迹。听闻他极为俊朗,为威慑敌手,阵前杀敌均戴狰狞鬼面,因此常人难见他真容。”
  肓者轻叹道:“不错,当年洛阳一战,他亦是戴面具入阵,惊周人军将胆魄,到金墉城下时,大齐军将不信世上有如此威猛之人,只怕周人用诈,兰陵王城下除了面具后,这才得以入城引兵出阵,大破周军。”
  城中入阵曲转为悠扬,曲声伴马蹄声轻响。
  孙简心终于扭头望去,只见落日余晖生金,照耀着远远长街处行来的一队人马。
  那队人马盔甲鲜明,当先骑兵举着的旗帜随微风摆动,绣着“兰陵王”三字。无呼喝、曲声开路,却远比那鸣锣击鼓还要简洁高效。铁骑踢踏、军旗掩映下,一时间让人看不到兰陵王究竟何处。
  路上行人百姓早退到长街两侧,楼宇画阁中的酒客歌女也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候兰陵王路过,每人脸上都带着如落日般的光辉——那显然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仰慕。
  孙简心远远望见这般声威,不知为何,轻轻叹息了声。回过头来,见到肓者正空洞地望着他,像要望穿他的内心深处,心头微悸。就听那盲者道:“客官可信命吗?”这是肓者第二次如此询问,孙简心却不厌其烦,只是道:“我想听先生说说。”
  城中入阵曲已变得古朴,盲者脸上带分迷离的光,“卦为凶卦。客官若信命的活,命运又把客官带到我这瞎子面前,我就奉劝客官立即走……”
  “走,去哪里?”
  “走得越远越好,但一定先要离开邺城。立即走!”肓者颤声道,“你若信瞎子的话,最好向南走,那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
  孙简心笑笑,平淡而坚决道:“我不走,我也小能走!”
  肓者怔住,呆呆地望着孙简心,脸上蓦地露出悲哀之意,低语道:“原来你还是不信命。为何人年轻的时候总是如此?等到老了相信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孙简心沉声道:“先生错了,我信命!”见肓者茫然,孙简心坚定道,“但我信之命,非先生所言之命。世情浮华,人多行侥幸,求之不得,推之以命。却不知命由心生、心由命转、吉凶陈杂、福祸相生。先生卜卦推命,即知《易》之理,岂不知吉凶悔吝,生乎动者也?”
  盲者脸上带分吃惊的表情,似不敢想眼前这人竟也精通卜辞,吃吃道:“那你信的是什么命?”
  孙简心淡然一笑,“我信的命乃天地有道,万物有律,福祸可转,生死相成。前途虽凶,但人若能尽心恕人,未尝不能扭转。前途虽好,但若不知收敛……”说话间,他听着那已转悲壮的入阵曲,感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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