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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心中暗想:我今日之计若能成行,陈国不足为虑!
可他终究没有说出心事,只是道:“我们真正的大敌仍是周国!”
斛律明月忍不住陷入沉思中,良久才道:“如今周国虽说宇文护弄权,但其根基牢固,绝非陈国可比。老夫一直留意着周国的变幻,感觉国主宇文邕年少老成,只怕……”
本想说只怕宇文邕胜过高纬,但终于咽回这句话,斛律明月又道:“周国先有独孤信,后有韦孝宽,这两人或许武功戎略不如老夫,可若论隐忍权谋,还在老夫之上。周国得以不倒,很大原因是在这二人身上。不过,独孤信已死,老夫最担心的反倒不是韦孝宽。”
刘桃枝一直静静倾听,此刻略有困惑,“那将军担心的是……”
“我最担心的是孙思邈和一个叫做那罗延的人。”
刘桃枝道:“将军为何对孙思邈这般重视,我倒能猜出一二……可那罗延是哪个?”
斛律明月皱了下眉头,半晌才道:“那罗延本是独孤信的女婿。此子年少时,就被独孤信看重,将女儿独孤伽罗许配给他。”
刘桃枝沉思片刻才道:“都说独孤信相人一绝,能将女儿嫁给那罗延,显然是感觉此子定有作为。可是这些年来,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人的名字?”
“这也正是老夫困惑之处。”斛律明月眉头紧锁,缓缓道,“此子自从娶了独孤信之女后,好像就再没了消息,我派人多次打探,都说此人一直在武川家中隐而不出,读些圣贤书消遣,但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好像在独孤信死前数年,就再没见过外人。”
刘桃枝掐指一算,身躯陡然一震,嗄声道:“将军将此人和孙思邈相提并论,难道是说……他多年前也失踪了?”他似极为激动,勉强平抑情绪后才道,“莫非……他和孙思邈一起失踪的?”
他似对孙思邈失踪一事极为重视,也如斛律明月般,知道更多的内情,又道:“那他……会不会和孙思邈一起复出?”
斛律明月眉宇间带分疑虑,缓缓摇头道:“老夫不知,但当初从昆仑传回来的消息说,孙思邈那时候身边的确还有一人。老夫不能确定那人是否就是那罗延。”
刘桃枝长吸一口气,看了眼周围,极为谨慎道:“将军,你对孙思邈百般试探,刻意为难,难道你怀疑他和道中人有关?”
他提及“道中人”三字的时候,极为轻声,如履薄冰。
不闻斛律明月回答,刘桃枝又道:“还是说,将军认为如意就在昆仑?而孙思邈在昆仑时见过如意?”
斛律明月虎躯震撼,右拳一握,弓弦竟发铮铮之声。
刘桃枝见状,垂手而立,低声道:“将军,请恕在下失言。”
斛律明月双眸如电,钉在刘桃枝身上,许久才道:“桃枝,老夫和你也算相知多年,很多事情不必瞒你。但如意一事,老夫至今为止,所知还是限于传说。你一直对如意一事极为留意,甚至确信不疑,老夫不会干涉,但希望你能明白一点……”
刘桃枝恭声道:“将军请讲。”
斛律明月道:“无论有没有如意,我们的计划,都从来不会改变。若行周密之事,绝不能心存侥幸,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刘桃枝立即道:“那是自然。只不过若见到如意……”见斛律明月神色肃杀,刘桃枝不再谈论下去,只是道,“将军三箭后,对孙思邈如何判断?”
沉思会儿,刘桃枝缓缓道:“无论祖侍中还是穆大人,均认为他来只不过是为了冼夫人和兰陵王……”不等说完,就被斛律明月挥手截断。
斛律明月望向孙思邈离去的方向,冷冷道:“你信他的目的就那么简单?”
刘桃枝半晌才道:“观孙思邈举止,并非言行不一之辈。更何况他到邺城后,并未作奸犯科,反倒连救数人……”
斛律明月截断道:“大奸大恶之人,往往做圣贤之举。王莽若不是后来谋权,世人还不认为他是个圣贤?”
“因此将军认为,孙思邈一切不过是装出来的?”刘桃枝揣度道。
斛律明月缓缓道:“是不是装,总是要慢慢来看。老夫只知道,一个人本可十三年前扬名,突然能舍弃浮华,不知所踪,十三年后再出,目的就绝不会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他和道中人一定会有牵连。”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道中人,眼中杀机一闪。
刘桃枝低声道:“将军既然怀疑他,为何要放他走呢?他这一走,天南地北,再见他就难了。”
斛律明月肯定道:“若老夫没有猜错,他出邺城后,一定会南下。”
刘桃枝竟对斛律明月的推断很是赞同,说道:“不错,他多半会南下。可是……就算将军知道他南下,想掌握他的行踪也非易事。”
斛律明月嘴角突然带分难揣的味道,喃喃道:“这点倒不用担心,老夫既然能放他,就有收他的把握。”
他手持长弓,忽然叹了口气,心中突想到一个问题,孙思邈用的剑法,刘桃枝都不识得,那会不会是天衣?
一念及此,弓弦又震,嗡嗡声响,带分暗夜的骚动。
冉刻求奔出邺城数里后,耳边还有斛律明月弓弦震颤的声音。
甩甩脑袋,甩出一头汗水出来,冉刻求这才发现心口剧烈地跳动,周身疲惫欲死。
城门本已关闭,但有斛律明月下令,故守城的兵士对几人并不为难。
五人一出邺城,虽说前方夜幕黯淡,但冉刻求二话不说就背起张三当先跑了出去。
冉刻求只怕斛律明月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很快又派人把他们抓回去,因此一路狂奔,直到累得喘不过气来,这才放下张三休息片刻,暗想可别把戏没开始,自己就先被累死了。
喘着粗气看着孙思邈,冉刻求虽说提心吊胆一晚,但终究得偿所愿,突然咕咚跪倒,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孙思邈面对斛律明月时都是从容自若,见冉刻求如此倒吓了一跳,闪身避开,皱眉道:“你做什么?谁是你师父?”
冉刻求眨眨眼睛,欢喜得难以流泪,抹了把汗水当情感。
“当然你是我师父了。师父,你有所不知……”见张三、王五都是一副不知的表情,提醒道,“你们不记得了?僧璨大师曾提及过孙先生……”
王五道:“不错,僧璨大师的确提及过孙思邈……”心中不解这和冉刻求拜师有何关系,不过他们兄弟一起坑蒙拐骗多年,这种配合也不知道演练多少次,知道顺着冉刻求说下去就好,其余的事情自有冉刻求去圆。
冉刻求果然接下去,长叹一声道:“师父,记得你我当初才见时,我就和你说过我见过僧燦大师吗?”
孙思邈点头道:“记得,你说僧璨大师曾教你相人之术。”他斜瞥慕容晚晴一眼道,“你的相人术果然并不简单。你站起来说话。”
冉刻求知孙思邈说他不识慕容晚晴假扮碗儿一事,老脸一红,却立即站起来道:“师父有令,徒弟怎敢不听。可徒儿站起来说话,心中对师父也是一样的尊敬。”
他句句扣着师父两字,越发地恭敬,见孙思邈并不拒绝,心中暗喜道:“师父有所不知,僧璨大师看徒弟很有慧根,还想收徒弟为徒,但徒弟并未跟着他。”
孙思邈略有诧异,“这可是个机缘,你竟平白错过?”
冉刻求立即道:“谁说不是呢?可当初徒弟和师父说及此事时,曾说过有两个缘由让徒弟不能拜僧璨为师。”
“你说什么一来……二来……但究竟什么原因并未提及。”孙思邈回忆道。
冉刻求赞道:“师父高人,过耳不忘。”
谄媚拍完马屁后,又做出忠心的模样,冉刻求道:“当初我并不知道师父的身份,这才隐瞒内情,如今师父问了,我当然会说了。一来呢……僧燦大师当初不便在邺城久留,我若拜他为师,当下就要离开邺城。我舍不得蝶舞姑娘。”
他虽有脸红,但还很诚恳道:“这二来呢,要拜僧燦为师,就一定要当和尚,而且不能还俗。我家就我一个,我若当了和尚,岂不绝后了?我当然不肯。”
孙思邈心道,你当初说自己是个孤儿,怎么又知道身世了?
不待发问,又听冉刻求道:“僧燦大师当初苦苦哀求……不是,是劝我当他徒弟……我就是不愿。张三,你怎么了,疼得很辛苦吗?”
张三的确辛苦,只不过是憋得辛苦,他听冉刻求颠倒黑白,若非肩头还有疼痛,只怕早放声大笑起来,闻言龇牙咧嘴道:“的确很痛。王五,你没中箭,又怎么了?”
王五垂头不让众人看到脸色,闷声道:“我肚子疼。”
冉刻求不再理会两个兄弟,倒记得自己编到哪里,继续道:“僧燦大师无奈,只能放弃收我为徒的念头。但说良徒难找,说有个叫孙思邈的……也就是先生也在找徒弟,僧璨大师当下决定,为免我误入歧途,暂时代孙先生收我,让我日后见到孙先生,直接叫师父就好。”
眨眨眼睛,终于挤出点泪水,冉刻求上前一步,叫道:“师父,自从那以后,徒弟天天盼着能见到你,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当知道你入狱后,徒弟我心急如焚,这才联络帮手来救你,老天保佑,终于让徒弟顺利救出了师父。师父,你放心,我以后跟着你,定然发奋习武,日后击败斛律明月,为你讨回今日这公道。”
他看起来又要拜下去,孙思邈闪身避开,摇头道:“我不会收你为徒。”
冉刻求本以为自己这番瞎话有情有义、有亏有欠,就算铁石心肠都能打动,不想孙思邈无心无肺的样子,愕然道:“为……为什么?难道僧燦大师没和你说这件事吗?”
孙思邈不待回答,一旁的慕容晚晴冷冷道:“为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你拜师要打败斛律明月,偏偏你这个师父并不敢得罪斛律明月。”
众人听她对孙思邈出言不逊,脸色均变。冉刻求这次心思最快,立即想到,我用的是苦情计,慕容晚晴遭逢大难,用的却是激将法,只想激起孙思邈对斛律明月的恨意,联手和高家君臣作战。
孙思邈微微皱屑,转瞬微笑道:“慕容姑娘倒是深知我心。”
慕容晚晴不想孙思邈全无火气,错愕十分,眼珠转转,立即道:“冉刻求,因此你也不用希望用劫狱一事打动孙先生,或许在他看来,我们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她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讽刺,但说到最后,神色楚楚,另有心酸之意。
她族人尽数被高家斩杀,她为救孙思邈,将唯一的叔叔也赔了进去,可如今看起来,孙思邈并不想和兰陵王、斛律明月为敌,她凭一己之力,根本无复仇的指望,一念及此,怎能不心如刀割?
偏偏她又是一个极为倔强的女子,哀求的话绝不肯出口,那种伤心的眼神流动,冉刻求、王五和张三望见,心中均是莫名地伤感。
孙思邈不看慕容晚晴,见其余众目光迥异,淡淡道:“不错,若没有你们劫狱救我,我或许根本不必挨上斛律明月一箭。”
他说得虽是实情,但众人听到耳中,实在不受用。
张三怒火立起,大声道:“听孙先生这么说,是我们连累你了?”
孙思邈这次却不回答,只是负手而立,神情竟像默认了。
张三虽感激孙思邈救治之恩,但想己若不去救孙思邈,何必挨上这一箭?他越想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