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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刻求迷迷糊糊,叫道:“先生……我……”见到孙思邈背对自己,却在摆手,他急把下文咽了回去,支吾道,“我没事了。”
冉刻求心中一阵迷惘,几乎以为方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噩梦。可噩梦怎会这般清晰?
王大人见状笑笑道:“还不知道孙先生竟有治病的本事。不知道孙先生手持穆大人的令牌,可有什么要老夫做的事情吗?”
孙思邈摇头道:“实不相瞒,在邺城时,穆大人和在下倒是一见投契。临别时,穆大人将令牌放在在下的包裹中,并未告诉在下。进城时,在下和兵卫有点误会,怕起争执,这才拿出令牌来,不想却惊扰了大人。”
王大人笑道:“原来如此。可远来是客,孙先生若是不嫌简慢,不如今晚由老夫做东如何?”
孙思邈微笑回道:“不敢叨扰,在下还有些事情,很快就要起身南下了。”
冉刻求这才明白孙思邈手中那玉牌竟是穆大人给的,怪不得那队正见到令牌脸都绿了。
那队正见到令牌,想必以为孙思邈是朝廷之人微服下访,不敢怠慢,这才去禀告王大人。王大人听说朝廷来人,自然过来巴结。
他片刻间将来龙去脉想清楚,可心中却始终有个阴影,方才房中那有双魔眼的人究竟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那绝不是一个梦!
王大人见孙思邈拒绝邀请,心中踌躇。
他知道穆提婆如今身为皇帝面前的红人,位高权重,绝不能得罪。这个孙先生竟能和穆提婆相交,得穆提婆赠与令牌,不论什么关系,总要妥善安置。
他并不知道邺城发生的事情,常理推断,总以为孙思邈来此定有深意。又联想到不日前,还有个大人物也经过黎阳,虽然形色匆匆,但朝廷先后有要员来到黎阳南下,莫非朝中出了什么大事?再想到城隍庙被烧的事情,更是忐忑。
当初,他听说孙思邈手持穆提婆的令牌,当下带兵赶来时,就发现冉刻求昏迷在地。孙思邈见他前来,还能淡定自若的给冉刻求看病,举止从容,让王大人绝不敢小瞧。
王大人当然感觉冉刻求发病好像有些异样,可终究没有多问。
听闻孙思邈很快要走,感觉孙思邈多半是路过,王大人放松之下也不敢怠慢,说道:“那孙先生可有什么需求,但说无妨。”
他手一摆,早有手下奉上个沉甸甸的包袱,里面不问可知,定是金银之物。
孙思邈见状,心中暗想,听闻黎阳总管王琳也是个人物,一直侍奉江南梁国,陈霸先以陈代梁后,王琳铮铮傲骨,拒不降陈,被陈霸先击败后,反投齐国,但伐陈之心从未淡过。今日对我如此,多半还是因为穆提婆之故。想他人在黎阳,虽是位高权重,最想去的想必还是江淮,那才有机会和陈国交手,若有穆提婆为他美言,去江淮便不难了。
见王琳眼中满是渴切之意,孙思邈微微一笑道:“王大人好意,在下心领。这包东西太过累赘,在下就不要了。”
冉刻求虽还惦记那神秘来客,但也留意这面的动静。他见那包裹沉重,知是真金白银,不知孙思邈搭错哪根神经,到手的钱还嫌烫手,立即道:“先生怕累,学生给你背好了。”
王琳本有失落,见状微微一笑,示意那兵卫将包裹送到冉刻求手上。
冉刻求一把接过,不敢去看孙思邈的脸色。
孙思邈微皱下眉头,却不再推搪,展颜笑道:“倒让大人见笑了。我本想向王大人要两匹马的,如此一来……”
王琳立即道:“去给孙先生准备两匹快马。”
孙思邈长身而起,施礼道:“多谢大人。在下还有事情,这就告辞了。”
王琳见其意坚,也不挽留,当下陪同孙思邈出了客栈,由一帮兵卫护送到城南,叫艘大船摆渡过河,上岸后,又送出几里,礼数可说是极为周到。
冉刻求身在其中,见众人前呼后拥,总疑身在梦中。他暗想,老子混迹这么久,也从未有如此威风的时候,都说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古人不欺余也,以后可要跟好了孙先生才对。
人在马上,王琳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孙先生,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孙思邈道:“王大人客气,在下若知情,绝无隐瞒。”
王琳暗自琢磨,都说穆提婆为人喜怒无常,不想这孙先生倒是好脾气。
他也算阅人无数,第一眼见到孙思邈时,就感觉这人让人心生亲近,大有好感,斗胆问道:“不知最近宫中可出了什么事吗?”
“在下只知道斛律将军回到邺城,穆妃身体出了些小问题,但已无大碍。”孙思邈道。
王琳见他对邺城之事这般熟悉,更是心热,又问:“那依先生来看……朝廷可准备对陈国用兵了?”
孙思邈皱眉道:“这个……在下的确不知。大人何以这般推断?”
王琳留意孙思邈的脸色,压低声音道:“先生难道不知,前日兰陵王也到了黎阳?”
孙思邈神色不变,但脸上似瞬间蒙了层迷雾,“这个……穆大人也对我说过,但兰陵王目的地只怕不是黎阳吧?”
“先生认识兰陵王?”王琳试探道。
孙思邈点点头道:“在邺城见过兰陵王。”
他的确没有说谎,但这句话听到王琳耳中,却有不同的意味。
王琳见孙思邈不但认识穆提婆,竟还对兰陵王的行踪颇为熟悉,更感觉此人来头不小,低语道:“本官听兰陵王的意思,好像陈国那边有事发生,兰陵王这才要南下解决。想兰陵王本是我大齐栋梁,能惊动他出手的事情绝不会是小事。因此本官冒昧推测,只怕江淮会有战事……本官精熟江淮之事,若有事端,倒真想为朝廷尽份心意……”
孙思邈早知王琳这番话的用意,无非是想让他在穆提婆面前美言,推荐王琳到江淮领军,沉默片刻才道:“能不开战最好不过,若战事一起,苦的只怕是天下百姓。”
王琳立即道:“先生所言极是,但并非所有人都如先生所想。”
孙思邈无奈一笑道:“在下记住大人的话了。”
王琳神色一喜,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见一兵卫快马赶来。那兵卫不等到了王琳近——前,就翻身下马,快步走来低声道:“大人,城隍庙……”他只提及三个字,立即住口,看了孙思邈一眼。
王琳脸有难色,孙思邈立即道:“送人千里,终有一别。大人忙自己的事就好,在下亦要赶路了。”王琳显然有事在身,便客气几句,当下圈马带兵卫回城。
冉刻求只听到那兵卫又说道:“城隍庙那妖道……”还要再听时,众人已经去得远了。
回头望去,见到孙思邈在马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讪讪道:“先生,我们如今要去哪里?”
孙思邈喃喃道:“妖道?难道是他们又出现了?我要不要……”回过神来,见冉刻求困惑的表情,孙思邈沉思半晌,才叹息道,“还是先去南方。别的事,到可再说。”
他一直极为从容,这刻却露出少有的为难之意,似乎为坚定念头,一带缰绳先往南行。
冉刻求慌忙跟随,二人策马转瞬跑了几十里出去,眼见天将迟暮,前方山脉连绵,孙思邈带冉刻求入山,找处背风的山脚歇息。
冉刻求见孙思邈又在野外过夜,暗自嘀咕。他早看了包裹,里面有数百两的金银,暗想我这真是叫花子命,捧个金饭碗也得要饭去。
孙思邈不知从哪里挖来些黄精,又摘来些山果,分与冉刻求食用,当水又当饭。
略饱后,天色早暗,冉刻求本以为就要休息,不想孙思邈盘膝而坐,突然道:“刻求,我和你相交多日,有些事要和你说说。”
冉刻求精神一震,只以为他要传功授业,忙道:“先生请讲。”
孙思邈双眸微张,目光落在冉刻求身上许久,这才道:“今日我和你所言,你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不知你能否守门如瓶?”
冉刻求更坚信了传功的念头,笑道:“先生还信不过我吗?”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喃喃道:“我信你人好,但这世上,往往好心办坏事。我知道你一心拜我为师,但我早说过,我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你一定要想好了,是否真要和我走下去?”
这时倦鸟早已归巢,青山寂寂,孙思邈的声音飘飘荡荡在空中,浑似不在人间。
冉刻求一听之下,心底突然冒出股寒意,不由地一激灵,打了个冷颤。
第十二章
杀机
夜幕笼罩下,孙思邈坐在黑暗处,再无声息,乍一看,如幽灵浮动。
冉刻求心惊之下,更是茫然。
说实话,他根本不了解孙思邈这个人,他只是听僧璨提及、斛律明月略讲,但这些对了解一个人显然不够,更何况孙思邈一直都像隐在雾中的人。
见黑暗中的孙思邈就那么坐着,似有孤单之意,冉刻求陡然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叫道:“先生,我想好了,我一定跟你走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这些日子来,我知道你是个有坚持的人。人家给你官你不做,人家给你钱你不要,你想要的东西,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理解,但我知道……我其实,也想做你这样的人。”
他混迹市井多年,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陡然觉得心头清亮,虽是一闪而过,但那一刻他再没有畏惧彷徨。
良久,孙思邈嘴角又浮出淡淡的笑容,“好,你坐下,听我说一件事情。”
他抬头望着夜空,神色又带分沧桑。
冉刻求一旁看了,心中有些奇怪,暗中嘀咕,这个孙先生究竟有多大呢?听斛律明月说起往事的时候,他最少也得三十岁以上,为何有的时候,我看他年纪不过和我仿佛呢?
“方才我说了,这世上好心的人未见得能办得好事。你以为帮人的时候,其实是将自己陷入了深潭。但世事往往如此,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不负平生义气一场。”
冉刻求听他前面说得消沉,后面却深得心意,连连点头道:“先生,我看慕容晚晴也是可怜……”
孙思逸摆手止住他的下文,缓缓道:“多年前,我曾被人救过一命。”
冉刻求大为惊讶,心道孙思邈武功深不可测,竟还有人能救他性命?
孙思邈看出冉刻求心意,“那时候我还年轻,只是精通医术,并不会武功。”
“那先生的武功是谁教的?”冉刻求好奇心大起。
孙思邈避而不答,回忆往事道:“我自幼大病一场,久病竟自医。见天下混乱,百姓日苦,于是在精研医术后钻研三坟五典、诸子百家,企图从中寻出一条济世之道。”
冉刻求偷吐舌头,暗想我只想做一个富豪,不让人瞧不起,不想先生志向如此远大,这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听孙思邈又道:“大道至简又至难,我虽有所获,但实在无多。但有一日,却从一本书籍中发现个秘密,怦然心动,本要立即前往昆仑山寻秘,可却因为一件事耽搁了。”
他说到这里时,眼眸中突闪过分痛楚。
昆玉难磨,流年更似水无痕,很多往事印在心头,痕迹终生不去。
那痛楚闪过,取代的是无边的惆怅,孙思邈又道:“那时候的我,心高气傲,和你如今仿佛,虽一介书生,但什么事情都想理会。”
冉刻求羞愧道:“先生说的是,有时候,我就是管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