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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心-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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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棺材才开,里面就有黑影立跳而起,转瞬围在孙思邈的周围。
  那情形,就如一人到了荒郊野岭外,突见许多荒坟中的尸体还魂冒出来一样。
  孙思邈饶是胆气极壮,乍遇这种怪事,也是头皮发紧。目光转动间,突然笑道:“原来各位是茅山宗的朋友……”
  门口持剑的道人一怔,有些意外的表情。
  孙思邈见道人反应,立即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可心中惊诧之意更浓。
  他早在一入响水集时就知道有茅山宗的道人到此要做法。他幼年就曾诵老庄经典,晓天下诸事,等在昆仑十三年后,更对道中之事极为熟稔。
  一见房间供奉的元始天尊,他就知道眼下只有茅山宗这般做法,他一时不查,只怕触了茅山宗的禁忌。
  那些人从棺材里面跳出来,别人是目眩心悸,孙思邈却知道茅山宗的道人以诵《上清大洞真经》存思守神增进修为。人在棺中,断念守心,龟息行意,正是茅山宗修炼的一个法门。
  不过,这些人在棺中,恐怕也不只是为了修炼。
  茅山宗一直在江南活动。齐闻禁道,这些人蓦地来到江北,想必是怕官府找他们的麻烦,这才躲在棺材中,借此掩人耳目罢了。
  孙思邈想到这里,隐约知道中了敌手的算计。他知道,茅山宗眼下不可能和那妖人一路,那自己误入此处,当要解释明白。
  才待开口,就听左首有人道:“你既知我等身为茅山宗,就应知我等斋醮之前的规矩,如此破戒,难道不把茅山宗放在眼中吗?”
  右首处又有人冷冷道:“和他多说什么。破戒者当杀无赦!”
  随着话音,俩人大踏步地走来,围在孙思邈身边的如僵尸般的人见了,让开道路。
  孙思邈望过去,见到左首那人脸色极白,轻飘飘地走过来,如足不点地。右首那人却是脸色黝黑,一步一个脚印,满脸杀机。
  两人走到孙思邈的身前丈许同时立住,神色间满是敌意。
  起先孙思邈听到“斋醮”两字时,就知道事情麻烦了。
  原来斋醮又叫做道场或法事,是道教中人祭吿神灵、祈求神灵消灾赐福的一种仪式。而在斋醮之前,做法事的人必须修心养性,忌讳外人干扰。他是被人诱来,本无心之过,但心中还是难免不安,是以诚挚道歉。
  孙思邈沉声道:“两位道友,在下实不知茅山宗朋友在此做斋醮准备,得罪之处,先行赔罪。”他说到这里,深施一礼,神色极为肃然恭敬。
  不想那黑脸冷笑道:“你轻描淡写一句,就想没事吗?”
  孙思邈直起身来,缓缓道:“那道友的意思是?”
  他心中蓦地冒出个念头:我一直以为送信的另有其人,可现在想来,那无赖的一举一动均有深意,多半就是真正的主谋!那无赖倒是好本事,故意骗我前来,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他难道和那妖人有什么关系?
  转念间,他极力回忆那无赖的面容言语,竟难查那无赖半分特异的地方,暗自惊疑不定。
  那白脸皱眉道:“本宗为响水集祈福救灾,事关重大,外人绝不能知道风声……你想走,只怕不行了。”
  孙思邈皱眉道:“道友想留我在此,等到斋醮过后吗?”
  那黑脸道:“你不但要留在这里,还要以血祭神,向神请罪,方能弥补你的过错!”
  雨已停,云本淡,但那人所言字字寒意,如惊雷鸣耳,杀机现出。
  孙思邈微愕,轻皱眉头道:“在下还不知道茅山宗的斋醮有这个规矩。”
  那黑脸的呵斥道:“你又知道什么?”
  孙思邈道:“在下知道,烧香行道,忏罪谢愆,谓之为‘斋’;延真降圣,乞恩请福,则谓之‘醮’。‘斋醮’一事,惟道是修,惟德是务,外不沾尘,内静其心。造诸功德,后己先人。只有心诚天地,发大道之心,才能心开地府,力动天关。而阁下值斋醮之前,心有杀机,见人过错,连个悔改的机会都不给,又如何能感动天地、为民请愿?”
  众人皆愕,没想到孙思邈对斋醮一事竟这般熟稔,说起来合情合理,让人无从反驳。
  门口那持桃木剑的道人面存思索之意,那黑脸却双拳紧握,寒声道:“这么说,你是有错不改了?”
  孙思邈皱了下眉头,不待多言,那白脸淡淡道:“想你是自负身手,这才要教训我们?”
  二人一硬一软,但均是咄咄逼人,根本未将孙思邈所言听到坏中。
  孙思邈心道,茅山宗源自上清派,以魏华存为开派祖师,传自陆修静、陶弘景时,均是道法天地,自有所成。我听闻眼下宗师王远知也是个人物,将茅山宗影响扩至江南千里,极具魄力,一直想要拜会,怎么其下弟子这般作为?
  他沉默不语,白脸见了,更觉得这人傲气十足,冷冷道:“你若真想道歉,先行束手,我还能宽免你的死罪……”手一挥,两个僵尸般的人忽而上前,就要制住孙思邈。
  “且慢。”孙思邈手一翻,那两人踉跄后退。
  黑脸见状,怒喝道:“二师兄给你活路不要,难道你真要自寻死路?”他一句话的工夫,身形展动,蓦地出手,拳打脚踢,瞬间竟攻了七招,手脚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孙思邈退了三步,那七招凌厉的攻势尽数落空。
  陡然间,只感觉身后寒风冲来,孙思邈想也不想,凌空拔起,落在丈许之外,见那白脸的一剑正从他方才的位置刺过,心中凛然。
  那白脸一剑刺空,变成向黑脸刺去。
  那黑脸并不惊慌,只是厉喝一卢,腾空在剑尖上一点,竟落在白脸的肩头之上。
  而那白脸的身形微屈如弓,陡然陀螺般一转,喝道:“元始天尊,安我身形!”
  那黑脸亦随那白脸转动,接声道:“弟子魂魄,五藏玄冥!”
  这二人合体,一转一喝,只见地上水滴旋起如蓬,空中竟似有雷声滚动。
  若是旁人,多半不解这二人做些什么,但会被这二人的声势所骇,孙思邈却知道这二人是在行法念咒,就要对他发动生死一击,忍不住变色道:“等等……”
  那二人却不理会孙思邈,右手拇指掐在中指指甲背处,做了个奇怪的手诀,异口同声喝道:“顺吾咒者,伏降往生。违吾咒者,天地不容。急急如律令!”
  声一落,天空一个炸雷,震得人耳聋目炫,那二人霍然腾空而起,带动水雾一团,冲向了孙思邈。
  孙思邈闷哼一声,来不及解释,又退七步,但地上圆木瞬间立起来七根,竟如北斗七星的形状,挡在他的身前。
  门口那持桃木剑的道人见孙思邈脚下如有神灵相助,脸色遽变,低呼道:“禹步?”
  那一刻,他心中狂跳,不信孙思邈竟能运用这种步法。
  禹步传说为夏禹所创,步伐依北斗七星排列位置行步转折,传说中,此步可遣神召灵,获七星之神气。
  那道人这一生中只听师尊王远知形容过,但王远知对此步伐一直讳莫如深,也不知道能否运用,只说此步运用是“飞天之精,蹑地之灵,运人之真”,步星之际定要运出三元五行之神,方能使用。若不得其法,反受其害。
  那道士脑海中有光电闪过,记得师尊曾说过的一句话:“禹步,非大宗师不能运用!”
  话犹在耳,那道士也是信之凿凿,却不想禹步竟被孙思邈使出。
  轰的一声巨响,七根圆木有六根飞散而出,那白脸身形落地,突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念咒行法,本是无往不利,但蓦地受阻,心神顿伤。
  那黑脸人在上面,却少了很多障碍,见伙伴受伤,又惊又怒,心道若不杀了孙思邈,此事传出去,他们二人在茅山宗颜面何在?
  他急怒攻心,根本考虑不了许多。箭在弦上,更是不能不发,双臂一震,长衫鼓起如翼,才要顺势对孙思邈发动致命一击。
  陡然间,他心头狂震,一颗心倏然沉了下去。
  就见孙思邈足尖点动,身形不停,从那竖起的圆木踩上去,一刻的工夫,竟然到了圆木之顶,再一顿足,竟上了屋顶。
  这时,雨收云散,月出行踪,有清冷光辉洒落,照得孙思邈身法灵动,飘逸若仙。
  那黑脸鼓动长衫,本要发动茅山宗“十翼”法术,但见孙思邈这种身法,蓦地想起一事,失声叫道:“渡虚术?”
  古老道中传闻,有一轻身之术叫做渡虚术,得习之士可摄空取虚,凭空飞渡,但那黑脸一直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或者仅仅是障眼之法。
  这时虽值夜深,似明月在空,照得天地亮色。
  孙思邈人在月下,只凭一己之力施为,那是清楚明白,绝非使用法术障眼,那黑脸见到,只感觉此人如云海龙腾,再非世间人物!
  冉刻求立在慕容晚晴的房间内,只感觉周身发冷,如从红尘中一路坠下去,一直到了十八层地狱。
  他从未有这般失落之时。
  孙思邈不见了,慕容晚晴也不见了,张三、王五不见了,蝶舞也不见了……只有痛在。
  红尘反复,有如梦露。
  他奔波这么久,本以力看到了希望,但到头来,却发现忙忙碌碌好像不过是梦一场。他本来以为坚定的依靠,原来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靠。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脑海空白许久,才有丝丝麻木闪过,唤醒了冉刻求。他一咬牙,心道,既然到了响水集,总要想办法来救两个兄弟再说。可至于怎么救,却茫然没有头绪。
  缓缓转过身来,冉刻求才待举步,心头狂震,忍不住后退两步。
  一人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立在他的身后,有如鬼魅。
  冉刻求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以为那妖人来了,嗓子顿时哑了:“你……你……咦,怎么是你?”
  陡然松了口气,全身放松下来,原来立在他面前的是慕容晚晴。
  冉刻求看清楚慕容晚晴的面容,一颗心倒有些欢喜,忍不住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才对。”慕容晚晴脸色不悦。
  冉刻求心神回转半数,立即想到这本是慕容晚晴的房间,不由暗自叫苦,可又搞不懂她方才去了哪里,怎么走的?
  搔头之际,见慕容晚晴脸色不善,只怕她以为自己进房要对她无礼,灵光一动,立即道:“先生不见了。”
  慕容晚晴果然一怔,蹙眉道:“孙思邈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我就是不知道,才来找你,不想你也不见了。”冉刻求机灵劲全部回转,故作苦涩道,“我还以为你俩……你俩……私奔了呢。”
  慕容晚晴秀颜微红,道:“你胡说什么!你确定他走了?他把包裹也带走了吗?”
  冉刻求微愕,立即冲出慕容晚晴的房间,再入了孙思邈的房中,见到床榻干净,但孙思邈的包裹还在,暗骂自己鬼迷心窍。
  孙思邈既然留了包裹,显然只是临时有事出去了,冉刻求关心太切,竟然这都没有想到。
  慕容晚晴也跟着进来,却走到窗旁看看道:“孙先生没有关窗,难道是从窗户出去的?”她心中也转着一个念头,他出去做什么?莫非是追踪那无赖吗?
  她也怀疑那无赖的身份,但方才离去,却是要办一件紧要的事情。
  冉刻求立即道:“先生自有分寸,倒不用你担心了。”他知道孙思邈未远走,欣喜之下头脑活络,立即想起一事,“你刚才离开房间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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