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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由道启,归于万物,也是各有不同。”
殿中烟雾缭绕,孙思邈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澈:“这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就像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
“哦,是吗?”裴矩扬扬眉,转瞬笑了,“孙先生自幼学医,对天地万物均有深究,经昆仑十三年后,想必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么说,应该不差了。”
他随声附和,意甚轻松,只是五指缓收,握成空拳形状。
孙思邈笑笑:“但我在响水集时,却碰到了两个极为相似的无赖。那无赖本是乡正之子,早死了几个时辰,却又复活到了客栈,递给萧摩诃一封信。当初不可思议之事,如今想想,无非不过易容乔装几字。”
见裴矩不语,孙思邈继续道:“这世上易容之法分为几等。下等易形,中等易气。那乔装无赖之人,不但形容上改的和那无赖仿佛,就算气质举止都活脱脱的像个无赖,也算是此道难得的高手。”他说到这里,竟住口不谈。
裴矩忍不住道:“那上等易容法改的是什么?”
“当然是律。”孙思邈缓缓道,“天地间,万物各有生死之律,人体之律数年一改。世人本以为是天道所定,但少有人知道还有一法,虽还难参生死之谜,但可改变人体数年一换之期,懂得此法,改形易气可说是反掌之间,就算改变人体之律,换成另外一人,也非绝无可能。当然了,懂易筋之法,从律反推,就算一人易容换气,也能从其骨骼、本色、体态、习惯推出他的本来面目。”
这实在是玄之又玄之术,迷离难解。
但裴矩显然对孙思邈所言体会深刻,悚然动容道:“我虽不解如何做到这点,但信世上有此本事。”
顿了片刻,他问道:“你说的那法可是道中传说的易筋经?”见孙思邈点头,裴矩随即问道:“天师封道之地可有此术?”
“有。”孙思邈肯定道,“不然,我何以能发现阁下的易容之秘?”
裴矩目光一冷,嘿然而笑,却不言语。
孙思邈缓缓道:“不过,阁下当然还不懂易筋之术,因此当初在响水集乔装时形气虽像,但难以内外合一,让我看出些许的问题。想区区一个无赖,怎能有如斯巧妙、滴水不漏的连环计?”
他轻轻叹口气道:“我虽知那无赖是旁人乔装所扮,也知易筋之法,但一直难真正还原那无赖的本来面目,直到今日碰到阁下,才有所得。”
孙思邈微微一笑,字字凝声道:“只是我还有一事不解。阁下大志在胸,甚至为南岳夫人都抱不平。可阁下当初乔装成那个无赖送信,挑拨是非,联手李八百要害在下,难道也是秉承南岳夫人的遗志?”
殿堂凝静,檀香轻燃的声音似乎都听得见。
裴矩脸色数变,终于换成了木然,那握拳手掌舒展如刀。
许久,他才换了笑容道:“孙先生竟有如此眼力,认出了在下,实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这么一说,无疑是承认自己就是响水集送信的无赖。
可他此刻气度雍容,哪里有半点无赖的样子?
“可这些不过是先生的事后推测,想必多少有点故作惊人之语。”裴矩缓缓道,“先生若真懂易容上乘之境,到如今也不会有麻烦缠身,无法自拔了。”
孙思邈笑笑,脸上迷雾又起。
裴矩目光如炬,一直紧盯着他的表情。见他那刻的容颜如藏雾中,竟让人看不分明,裴矩忍不住心惊,不知这是否也算易容的一种。
只是片刻,迷雾散去,孙思邈脸上又露沧桑表情,淡淡道:“我虽懂易容之法,但并不想用。”
裴矩质疑道:“先生就算用过易容之法,只怕也是无人知晓。”
孙思邈付之一笑:“我不用易容。只因我明白一点,你可骗得过千人万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骗别人的事情,偶尔为之,无伤大雅。骗自己的事情,最好不做。孙思邈终是孙思邈,不想变化旁人。”
裴矩微愕,听孙思邈又道:“更何况术有高下,终究是权宜之法,纵可骗得了一时,难骗得了一世。阁下为道中高人,当然也知其中道理?”
裴矩哂然笑道:“这世上能知权宜,已算知机。能知机者,可覆天地。先生不屑权宜,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处世之法?”
“有。”孙思邈立即道。
“是什么?”裴矩冷笑道。
“诚心。”孙思邈只回了两个字。
裴矩先是错愕,后哂然笑道:“本以为先生是道中高人,会有什么高见,不想竟效仿腐儒说法。莫非先生一直在诚意修身,进而想要齐家治国平定天下?可惜如今家难为家,国已不国,天下混乱,若要实现先生的抱负,只怕说易行难。”
“天下说难,吾诚于心。天下说易,吾行于心。”孙思邈淡淡道,“事无难易,真心所往方为道,立天之道,方能立人!”
裴矩脸色数变,只想着孙思邈言语中深意,额头竟有细微汗水渗出。
突然,裴矩闷哼一声,大笑道:“道难道,非常道。非常之道,世人莫名,纷争才起,你我均知其中道理,何必做这无谓的争辩。先生口出玄言,却不知可明玄机,知道在下此来何意?”
他本是雍容高贵,但和孙思邈争论之中渐觉落入下风,顿转话题,只想重争风头。
孙思邈见其先恭后狂,本是沉思又转癫狂,显然并未将他所言听进耳中,心中暗自叹息。
沉默许久,他缓缓道:“本来不知,如今才明。”
裴矩哂然道:“那先生不妨说来听听了。”
“阁下前来,只怕是传言在后,争机在前。”孙思邈道。
裴矩目光闪烁,轻淡道:“先生说的这话就如同观中的姻缘签所语,含含糊糊,让人实在费解,不知能否清楚说来,让在下听听先生诚心之法比权宜之计高明在何处呢?”
他无疑又出个难题,暗想,孙思邈虽揭穿他易容乔装,但绝对还不知道他的底细。他不说来意,孙思邈就绝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孙思邈微微一笑,听到姻缘二字时,忍不住向三清殿的方向望了眼。
那里不正在求一场姻缘?
“哒”的一声响,一支竹签从签筒中落在了地上。张丽华轻舒玉手,缓缓捡了起来,看了半晌。那轻纱后面的面容虽看不出表情,可那双秋波水眸中却带分落寞之色。
慕容晚晴、孙思邈先后离去,她看起来很有些寂寞——就算陈叔宝带着一帮侍卫陪在她的身边。
有些人就是处在千万人中也会寂寞的。一个女人若有这种寂寞的神色,就意味着没有一个心爱的男人在身边。
这道理简单,陈叔宝却不知道,因此他见竹签落地,有些兴奋道:“竹签上写着什么?”说话间,他向那无尘道人使了个眼色。
无尘道人立即道:“张小姐需要贫道解签吗?”
世间签语的含意多是含混难懂、模棱两可,怎么解释都行,关键是看求签的想要什么。
说是姻缘签,也可以解前程、家事、儿孙、父母之事。
无尘道人看似无尘,其实多年来一直在红尘中挣扎,对这种解签的活儿干的是轻车熟路。他主动请缨,自然是为了讨好陈叔宝。
张丽华手握那竹签,紧紧地不放。
她握得如此之紧,以至于白玉般的手背上现出几条淡青色的血管。
陈叔宝见状,有些错愕,忙问:“张小姐,你怎么了?”
他虽不算太明白眼前女人的心,可也看出来张丽华很有些忧愁,难道说竹签是下下签,才让张丽华这般举动?
但这怎么可能?
陈叔宝不能未卜先知,但早知道一点,张丽华摇动签筒的时候,绝出不了下下签。只因为早在昨晚,他就派人来通知这个无尘,让他见机行事。
这个无尘虽不明白陈叔宝的身份,但知道陈叔宝是个贵人,早信誓旦旦地拍胸口做了保证。他的保证很简单,姻缘定成。他的做法也简单,将竹筒中的姻缘签都换成了上上签。
既然如此,张丽华怎么会有如此的表情?
难道是签虽是上上,但她不满签中说的姻缘,还是她本不满身边男人的陪伴?
陈叔宝心中困惑。看着那如画的丽影跪在神前,轻微地颤抖,他的心中爱意更增,忍不住道:“张小姐,究竟怎么了?你有什么难事,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哒”的一声响,竹签从张丽华手中滑落,击在青石的地面上,跳跃了两下,到了陈叔宝的脚下。
陈叔宝顾不得失礼,立即捡起,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变。
那无尘道人不明所以,还讨好道:“陈公子,这姻缘签可否让贫道看看。”他凑上前去斜眼一看,本是脱俗的脸上一下子有些脱相。
那签文他并未看到,可却看到了签顶端写着两个字:下下!
无尘道人脑海中一阵空白,几乎以为自己见了鬼。
下下签?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早让人将签筒中的竹签都换成了上上签?
见陈叔宝目光中全是不满,似要将他千刀万剐,无尘道长立即道:“错了,错了。微尘呢?快叫微尘来!”
微尘当然就是冉刻求,姻缘签筒就是他拿上来的。
如果一定要给签筒中出了下下签做个解释的话,唯一的解释显然就是冉刻求拿错了签筒。
这种大事按理说不会出错。
可冉刻求大事不算明白,小事也很糊涂,做错事也不足为奇。冉刻求显然也才做道人,可无尘道人为何会对他很是信任?
竹签难道真的是冉刻求换的?
没有人明白,冉刻求一时间也是不明白的样子,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拿的签筒惹了很大的麻烦。他离三清殿还远,显然听不到无尘道人的召唤,他只在看着慕容晚晴。
他在等慕容晚晴的回答。
慕容晚晴无话可说,轻咬着红唇,唇间显出一分苍白之意,如同她苍白的脸。
冉刻求看了她片刻,突然叹道:“好,我去想办法让孙先生下山。”
慕容晚晴反倒愣住,不待询问,就听冉刻求道:“慕容姑娘,你不回答,当然也有难言之隐,可我信你了。”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露出了本来应该有的神色。
慕容晚晴意外中有些感动:“你……信我?”
“你虽然没事就动刀动剑的,可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冉刻求笑容灿烂,“更何况,我虽然笨些,可也早就看出来,你对先生很好……很好很好。”
慕容晚晴本要反驳,可脸突然红了下,不敢去看冉刻求的表情。
冉刻求眼中带分惆怅,却做淡淡道:“一个女人若对男人好,或许让他不明白,但绝不会害他。你有难言之隐,我不逼问,只是请你答应我,做完这件事后,你们先走,莫要管我。”
望着那真诚的脸庞,慕容晚晴纵有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如何说起。许久,她嘴角带出弧微笑,轻轻地道:“谢谢你。”
那笑容如春暖花开,深秋中带着满满江南的绿意。
冉刻求也笑了,笑容中带分久违的俏皮:“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孙先生是个好人,当有好报。可这世上除了你我,好像都想要算计他。有你这样帮他,我很感激。”
慕容晚晴心头一震,笑容僵持在脸上。
孙思邈笑容淡淡,回过头来,面对裴矩如藏刀的笑意。
“既然我知道阁下是那送信的无赖,很多事情就容易想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