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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待得顾俊明话落,宣传部长孟俊又向他询问起云锦方面的宣传力量的整体布置。
邱跃进一样心中有苦,口难开,若是此间没有薛老三在侧,他还可以动用机巧之心,胡诌乱编几句搪塞,可有活土匪在侧,云锦的情况还有这位不清楚的吗?他便是瞎编,也没有空间。
邱跃进就像一块被解开了的麻袋,软绵绵的,在座椅上塌成一团,任由薛老三飞拳乱脚朝他身体攻来,毫无反抗之力。
他就这般死死坐着,脸上的惊恐也消失了,好似无欲无求,不为外物变换所动的得道高僧。
砰的一下,周道虔重重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指着邱跃进便呵斥开来:“邱跃进同志,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组织上把你派到云锦,是希望你能够挑起这个大梁的,当时把你派过去,云锦可不是薛向同志初接手的那般一穷二白,可是有深厚经济底蕴的,你满世界打听打听,当时的整个蜀中,还有哪个区哪个县比云锦的家底更富?这么好个位子,别人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组织上信任你,栽培你,把你放到重要的岗位上来,是想让你扎扎实实做出一番功绩,回报祖国,回报人民,可你都在云锦做了些什么,下到云锦都快三个月了,你竟然对云锦的情况一无所知,就是派头猪,过去顶上三个月的槽,也该知道这槽深槽浅了。”
周道虔声色俱厉,他代表组织行使权力大棒,身为下级的邱跃进便是再不服,再有委屈也得受着忍着。
这会儿,邱跃进被周道虔骂成了猪头,可满腔火气也只得憋在胸里,肿胀在脸上,发作不得。
周道虔话落,戚书记又捡起了话茬,紧接着打开话篓子,旧事重提,质问邱跃进到底是怎么在负责云锦。
周道虔,戚喜这一挑头,好似打响了发令枪,火炮朝邱跃进处延伸,霎时,火力覆盖,直把邱跃进炸得头晕眼花,外焦里嫩。
邱跃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会场的,更不知道怎么就坐进了黄思文的办公室来。
他只知道先前开会的时候,外面的太阳还挂起老高,而这会儿眼睛再有物象时,窗外已然暮色沉沉,冷风啾啾了。
对面的黄思文捧着茶杯,稳稳的抱了,安静地看着他。
“水。”
邱跃进忽然开口,吐出了一个字。
黄思文伸手替他倒了一杯,端上前来:“终于醒啦,我还当要守到第二天早上呢。”
原来黄思文把邱跃进弄回了办公室,也曾试图着唤醒这位双目圆睁、却神魂不守的跃进书记,可不论怎么叫,这位也没反应。
黄思文便知晓,这位邱书记因为方才的阵仗被惊得走了魂儿,要想恢复,也只有静等了,这会儿见他说话,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一口水喝罢,邱跃进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他怔怔望着黄思文道:“思文市长,现在你还觉得我和薛老三有和解的可能吗?现在不是我放不放过他的问题了,是他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我让他彻底没脸。”
黄思文漠然,的确,自打邱跃进向他坦白针对薛老三的杀机之后,黄思文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除却偶然的利益熏心,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想着如何劝导邱跃进同活土匪和解。
尤其是活土匪在前番的市长办公会上再一次翻转了局面之后,黄思文的这般想法就越发坚定了。
因为在他看来,邱跃进和活土匪自始至终不过是因为个女人的问题,且平素也不见活土匪如何针对他邱跃进,只要邱跃进这边一开解通来,活土匪一如往昔对邱跃进既往不咎,整场风波,势必化于无形。
从此后,大家不说手牵着手一起高高兴兴地做朋友,但也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个人顾个人,安安静静地在德江呆着,只待时日一久,大家各自高升。
可偏偏今次,活土匪一改往日的面目,竟然对邱跃进亮剑了,且剑势犀利异常,沛然难当。
以至于弄得邱衙内苦不堪言,不说别的,单看这几日邱衙内又是受伤,又是住院,整张脸都快瘦脱了形,便知其这几日受得那活土匪的折磨,到底有多深刻。
如此深仇大恨,他还如何劝说邱跃进放下这段恩怨。
眼下,两人已然真成了不死不休的死仇。
邱跃进重重一拍桌子,哼道:“薛老三这两巴掌抽得也好,算是把老子给抽醒了,先前他薛老三隐而不发,整天没事儿人一般,立在原地任我攻击,我心里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这两巴掌抽来,我也就释然了,以前,我还老担心这家伙让云锦的那群恶狗寻老子麻烦,给老子造陷阱,日日挂着心,所以我连云锦也懒得去,现在好了,该过去的都过去了,他薛老三的手段使完了,这下该轮到我了,不就是你一拳我一脚的事儿么,看他妈的最后谁能撑到底。”
忽的,邱跃进一改先前的颓容,凭空生出一股豪气。
的确,邱衙内的逻辑不是没有道理,以往薛老三只是被动防御,从不曾主动还手。
实在让人有些摸不透,既然摸不透,那这未知必然衍生出担心来。
如今倒好,虽然饱受了打击,可这第二只蝎子终于落地,邱跃进心头自然放松不少。
“跃进,你想得太简单了。”
无声无息,黄思文突然朝邱跃进头上倾下一盆凉水。
“你跟活土匪打得交道还是太少了,我告诉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谋定后动的家伙,要么不动手,动手就是杀招,想想曾经的蔡衙内,孔专员,那都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以为他招数放完了,没准儿人家是使水磨工夫工夫细细跟你斯磨呢,警惕心可不能放下啊。”
都说失败是成功他妈,有时候失败并不能孕育出成功,但一定能孕育出经验。
黄思文和薛老三对敌地久了,失败的次数多了,这经验自也丰富起来。
相较于邱跃进,他对薛老三危险性的认识就更加清楚,他认定薛老三既然对邱跃进动手了,就不可能只扇肿他脸,不伤其筋动其骨就收回手去,这不符合活土匪的风格。
“他敢!”
邱跃进猛地拔高了声音,瞪着黄思文道:“蔡京,孔凡高,豚犬一般的家伙,他们两个憨货也敢跟我比?不是我邱跃进自矜,对我,他薛老三再是恨之入骨,除了占些口头便宜,折腾折腾老子外,还真敢拿老子怎么样不成?就是下午的会上,那一条条狗狂吠天,为了迎合薛老三,死命跟我为难,可结果如何,最后还不是没能拿老子怎么样?”
说着,邱跃进脸上的自信似乎快要溢出来了,拍拍黄思文肩膀,一脸的冷峻道,“我就跟你明白说了吧,思文市长,只要他薛老三还想回京城,还想在那一片儿混,就不敢拿老子怎么样。”
的确,身份才是邱衙内最大的自信!
在他看来,他邱家公子身份摆在这儿,薛老三就算不给全天下人的面子,还敢不给自己爷爷的面子不成?借他两胆儿!
邱跃进实在是太高看他自己,而又太低估薛老三了。
在他想来,他有个威震天下的爷爷,薛老三又常在京城地面上往来,那处熟人熟似极多,不似他邱某人,几乎不去京城照面。
而既然薛老三要在京城混,又爱在老人圈里扎堆,总会撞见自己的爷爷,若是他薛老三真敢把自己如何,届时,见了自己爷爷,他好意思抬起脸么。
要说,邱衙内想得实在是太简单了,薛老三何许人也,收拾的衙内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吴公子如何,不照样被他赶得至今不敢归国?
他邱家虽然煊赫,可相较起一门双政局,两代五中委的吴家,还是不够看。
吴老爷子至今都没把他薛老三怎么样,更何况他邱某人?
话说回来,邱老爷子何等眼界,即便他薛老三针对邱跃进做了什么,邱老爷子这等城府,又怎会在明面上流露出来?
还是黄思文分析地有理,既然他薛老三既然伸手了,自然就不会这般结束。
邱跃进这只肉烂嘴不烂的鸭子,薛老三不把他连嘴带壳儿一块儿煲熟了,是决计不肯开锅的。
这不,邱跃进话音方落,办公室大门便被胡耀华撞开了。
从来在黄思文面前都是小心谨慎,亦步亦趋的胡大秘,今番的暴戾是那样的刺眼,场间两人的心皆被高高提了起来。
“耀华,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在外人面前,黄思文还是不愿堕了这市长的威严,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位越来越不把他黄某人当回事儿的邱衙内。
这声暴喝,也在提醒邱跃进别忘了他黄某人还是德江的市长。
受了呵斥,胡耀华竟是毫不惊慌,边急速靠近,边急急开口,“首长,出大事了,我方才从秘书处出来,听见那边在聊小话,他们说市委组织部正在起草对邱书记的惩处材料。”
胡耀华话音未尽,噌的一下,邱跃进便冲了过来,死死扭住他的臂膀,疾声喝道:“什么,你再说一遍,起草老子的什么材料?”
胡耀华被他扭得生疼,嘴上却不敢耽搁,:“听说是撤销您云锦管委会主任的职务,并处于党内严重警告,因为您在云锦期间,玩忽……”
说着说着,胡耀华的声音愈见低沉,慢慢地便没了声音。
他话虽未说尽,但谁都听明白了,邱跃进终于被薛老三狠狠一刀扎在了心窝上。
他邱跃进下云锦的三个月,玩忽职守,毫无作为,被薛老三拿住作了靶子,给了他邱某人沉重一击。
“党内严重警告,哈哈,党内严重警告……”
邱跃进抬头望天,脸色急剧转青,浑身颤抖起来,脖颈处细腻的皮肤绽出青硬的筋络,任谁也知道,这位邱衙内已然到了暴走的边缘。
黄思文亦听得眼皮急跳,死死用手捏住自己的大腿裤缝,他也为薛老三的手段惊呆了。
在他想来,邱跃进虽不是什么好货,可到底是邱老的孙子,醒目的大人物,薛老三怎么就敢直呼呼地往邱衙内胸窝处下刀子,撤销行政职务,党内严重警告,这是轻易能使出来的手段吗?
撤销行政职务也就罢了,毕竟邱衙内被抓住如此大的错漏,不能担任主抓经济的管委会主任,乃是应当应分,况且,云锦的政治生态也的确特殊,书记主任一肩挑,的确有些不符合当先的政治气候。
而这党内严重警告,则就过火至极,意味着邱跃进在未来一年将得不到任何晋升,对别人来说一年多的时间不得晋升算不得什么,可对邱跃进这种志存高远的青年干部,尤其是还处在云锦管委会书记这种煊赫职位上,一年多的时间已然太久。
更要命的是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一旦落在履历上,对一个官员的仕途将是难以言叙的沉重打击,这是最让邱跃进痛彻心扉,也难以接受的事。
说到这儿,可能有看官便要问了,想当初,薛老三在靠山屯时,和时任县委书记斗法,不也遭受过党内严重警告吗,然薛老三的官职也是升得不慢。
笔者要讲的是,那是因为当初薛老三通过大讨论完成了最后的翻盘,彻底掀翻了承天县的台盘,且事后也证明了当时的县委书记乃是纯粹的打击报复,该处分随后撤销,也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薛老三还受过另外一次党内警告,那是在京大做团委副书记时,适逢在当时的大会上,跟校党委大佬当面顶牛,最后被京大掌舵人判了个党内警告的处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