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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郭民家接到何进胡编乱造的报告,认定就是靠山屯的社员打死了杨大明,力主要将薛向这个直接责任人一撸到底。而县革委分管政法的副主任耿福林说证据不足,不能贸然定案。二人各有一帮支持者,班子会上便是好一阵争斗。眼看,郭民家就要一锤定音了,荆口地区的赵主任突然发话了。
赵主任的原话是:“京城来个同志,下到山沟沟里也不容易,年纪又轻,没有多少工作经验,就不要求全责备了嘛。我看给个警告就好,相信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该涨记性了。”
赵主任发话了,郭民家捏着鼻子也得认。认是认了,但是小动作还得搞!郭民家给了薛向最严厉的党内警告不算,还全县范围内通报批评。明显是打不着人,也要恶心恶心你。
薛向知悉原委后,笑笑说多谢,便要留徐队长吃午饭。一来,感谢他上回站脚助威;二来,感谢他今次远来报信。
徐队长却说感谢是要的,不过不是感谢他,而是感谢耿主任和陈组长。若不是耿主任一力硬挺,他也站不出来的。薛向没想到他这般实诚,笑着说都得谢,转身回房取回最后三条翡翠。让徐队长自留一条,另两条替他给耿福林和陈光明送去。
徐队长见了整条的翡翠,立时眼放精光。这烟,他在薛向这里尝过,知道味道绝品,回去一打听,才知道这在京城也是顶级的好烟了,普通人根本很难买到,因为供票艰难。
得了三条好烟,徐队长连饭也不吃了,说是到县里蹭耿主任和陈组长的饭去,临了,还拉薛向一块儿去。薛向说有任务在身,不能相陪,徐队长自去不提。
徐队长刚去,李拥军便奔了进来:“大队长,都准备好了,耽搁了这个把星期的功夫,该收拢那群您说的金疙瘩啦。”
今天,正是薛向计划好的抓捕野猪的日子,因为猪圈修好了。这一个星期,薛向命令三五十泥瓦匠,全体出动,紧急建了二三十个猪圈。这些猪圈,虽简陋得不像话,却全是用水泥灌制的,坚固得紧,正适合收束野猪。
薛向和康桐打声招呼,便和李拥军奔出门去,出得门来,但见打谷场上,已有二三百青壮持枪拿棒列成了三排。薛向到得近前,朗声道:“同志们,今天的任务的是什么,我不说,大伙儿也都知道。可我要说的是,这百十头野猪可是咱靠山屯的金疙瘩,未来的好日子,全指着它们了。那个谁,拿刀枪的都给老子回去换棍棒,伤着一根野猪毛,小心老子找你算账。当然,若是哪个笨蛋被野猪伤着了,我也替他找野猪算账……”
“哈哈哈……”底下一阵轰笑声,将薛向的讲演打断。
薛向压压手,止住笑声,接道:“行啦,先别乐了!按我说,咱们是英雄好汉还是蠢驴笨蛋,就得划下道来,比试比试。我看这样吧,咱们分三个组来比赛,哪个小组谁弄得野猪多,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个小组的人,每人奖二两肉和半斤地瓜烧。这就叫有能耐的吃肉喝酒,没本事的吃屁喝风……”
第四十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1)
薛向话至此处,众人竟没有哄笑,反而起了一片大哗。众人心中均是惊叹:二两肉和半斤地瓜烧,我里个亲娘诶!肉还好说,上次建学校时,还尝到点荤腥;可这酒已经许多年不知是啥滋味儿了,这回看来得拼命了。
薛向见人人脸上肌肉绷紧,显是在紧咬牙关,心中满意,接道:“废话,老子就不说了,邓四爷,你是老炮手,你来说说,怎么才能全须全尾的把这些金疙瘩请回家。”
邓四爷事先知道大队长今天要问计于他,今天竟然穿了件没有补丁的白衣白裤,惹眼得紧。若是有人注意,西北角的老药子竟也是同样一身打扮。你道怎的?原来这俩老头出院的时候,把人家医院的床单给顺走了,回到家就赶制了这么一身衣服。今天难得在众人面前露脸,便穿出来,以撑场面,果然效果不俗,震倒一片。
邓四爷越众而出,宽袍缓带,白须白发,倒还真装出了几分高人风采。邓四爷就这么围着人群,绕起了圈子,缓缓行,慢慢说,搔首弄姿,挥手扬眉。不知道的,准得以为老家伙在走时装秀呢。好一通折腾,邓四爷把只须四五句话就能交待清楚的事儿,愣是扯了十多分钟。若不是老家伙窥见薛向神色不善,指不定还要往何处扯呢。
据邓四爷说,金牛山的现存的野猪分作三个族群,分别聚居在不同的林子。薛向、李拥军、韩东临便各带七八十人,分作三组,各去三处捕猪。薛向这一组去的正是最大野猪群的聚集点——葫芦口边的栎树林,本来邓四爷一说栎树林这边的野猪群最大,李拥军小组和韩东临小组都吵着要来这边。毕竟谁也不傻,猪群越大,弄得野猪就越多,最后必然获胜,那肉和酒岂不就到手了。
众人正吵得不可开交,邓四爷又说那边的野猪最危险,不似阔叶林和断水崖下的野猪易得。因为二十年来,那两处野猪几乎就是被那山神蛇驯养一般,几代繁衍,野性尽去,挖个陷坑,四处驱赶便能成功。李、韩二人听了邓四爷这番话,才算应承下来,分道扬镳时,还缠着薛向说待会比数时,他这边须得减去十头。
薛向没料到二两肉和半斤酒的诱惑力这么大,弄得李拥军这粗豪大汉也斤斤计较起来,也只得笑着应了。清晨的阳光尚未显露威力,山间的水汽被朝阳一照,薄雾蒸腾。在一条三岔口分道扬镳之后,薛向领着众人朝栎树林进发。沿途所过,但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忽起一阵穿林风,青瓜红果,银杏紫葡,白芍绿芙,全探出头来,款款摇头,浅浅露笑。
薛向一进这山里,便像是一头扎进了大自然的怀抱,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薛向一路扫描,贪慕山景,也不觉山路难行,到了栎树林也未察觉,还是身后的通讯员小孙呼出声来,方才止住了脚步。
薛向停步,转身问老药子如何设伏。因着邓四爷被韩东临软磨硬泡,逼了过去,此处就老药子对这金牛山了如指掌。虽然老药子精于药草,可捕兽的活计,他这般惯行山林的老客自不会生疏。但见老药子绕行栎树林一圈,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说是伏击点,就定在此处。
见老药子定好位置,薛向吆喝一声,七八十青壮,提了铁锹便奔赴那处,准备挖坑。对!坑陷就是邓四爷先前给出的法子!只不过韩东临和李拥军那边,因着野猪野性尽褪,只须驱赶入坑即可,薛向这边却是要费上一番功夫。
但见七八十青壮,振臂挥锹,飞汗扬土,一袋烟的功夫,一个半米多深,百来平的陷坑便诞生了。陷坑掘好后,小孙便从背包取出一副渔网。此渔网乃是集靠山屯灵巧妇女,昨夜连夜结成,百多平大小,双层网结,坚韧异常。先前的坑形正是比着这渔网掘成。
小孙并七八条大汉,将渔网铺上陷坑,再撒些浮土枝叶将渔网覆住,渔网四角便用缆绳结在四颗大树上。陷进设好后,众人便按先前商议好的法子,向四周散去,准备从四处鼓噪,将野猪朝这边逼赶。众人去后,渔网边只余下伏在四颗拴系缆绳大树后的四人,以及准备诱饵的薛向、老药子和小孙三人。小孙四处搜寻着枯枝残叶;薛向则扫出一溜儿空地,掘出一个土坑;老药子则从背包里掏出十多个红薯和地瓜,又取出一个墨色小瓶内,倒出些刺鼻的褐色汁液,往那红薯和地瓜上涂抹。
薛向掘出土坑后,老药子将抹好汁液的红薯和地瓜各自用荷叶裹了,埋进了土坑,再在坑上撒一捧浮土。小孙将拾来的柴禾负压在上面,薛向点着火,便霹雳啪啦的烧了起来。薛向刚抽完一支烟,鼓噪声越来越近,一股似兰似麝的香味陡然从火堆处传了出来。老药子急忙招呼薛向和小孙将火熄灭,捡了根棍子将十多个红薯和地瓜刨了出来,扯去荷叶,那香味更加的浓烈了,却再不似原来那般兰麝淡雅,而是古怪的冲鼻子,红薯和地瓜此时也变成了金黄色。
忽然,老药子冲薛向点头,薛向取下背后的土铳,奔至百米开外,朝天放了一枪,四处的鼓噪声立止。老药子便和小孙将十多个红薯地瓜,分成四份,放上了陷进中心处的四端,便朝薛向隐蔽的方向,急速撤了开去。薛向伏在一丛半米高的针叶林后,鼻子轻轻一嗅,便有那怪香传来。此时,他距陷阱已有百米开外,可见那香味之浓烈,不知道老药子到底鼓捣的什么药粉。再看一会儿,他又品出老药子选此处挖坑的妙处来。那处正是两片林子的隔层和断处,正是风口的位置,此处释放香味,传播的速度自然惊人。薛向思忖到妙处,回眸看看这塌鼻子、小眼的老药子,不禁暗叹:真是世事洞明皆学问,高人在民间啊!
孰料,薛向一个感叹未完,那处陷阱前后的两片林子齐齐钻出无数头野猪来,齐齐朝那发着诡异香味的红薯和地瓜奔去。那群野猪奔跑晃动,一时,也辨不清有多少,略估便有三四十头之多。三四十头野猪猛地踏上那陷阱,四根缆绳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直直绷紧,渔网也猛地被踩出了一个弧线。那野猪本是蠢物,只顾着眼前的美味,竟是丝毫未觉危险便在眼前。
按说,百平大小的陷坑,是很难一次捕捉这三四十头体型硕大的野猪的。可这野猪最是蠢笨,又贪口欲,闻着那奇香,早失了警惕。三四十头野猪各自撅着屁股朝中拱去,挤得团团圆圆,竟都上了陷阱。
薛向一打手势,守在四株大树后的四人,同时握住绳扣。薛向大喝一声“扯!”,四人同时扯下绳扣,那绷紧的绳索猛地一软,那弯弧的陷坑也猛地下沉,三四十头也猪,竟齐齐跌入坑内。薛向朝天再放一枪,一跃而出,直冲陷坑奔去,老药子和小孙也跳了出来,紧紧跟随。那拉绳的四人也齐齐提着绳索朝陷坑奔去,打算交叉而过,将绳索系死。
孰料,薛向刚奔至陷坑边上,竟有一头野猪从陷坑中跳了出来。你道那落网之猪是怎么上岸的?原来,初始众人皆没料到会有这么多野猪闻风而来,为了省时省力,陷坑只掘出半米来高,漫过寻常野猪背脊就好。因为泥土湿滑,无处借力,也不虞野猪能越坑而出,可恰巧冲出的这头野猪就在这不虞之外。
冲出的这只野猪正是这个野猪群的首领,这野猪王在落坑的霎那,便四蹄蹬在四周的猪身上,一个借力便从渔网中跳了出来。但见这头野猪王,黑质白章,高约米余,体长更是有米五,小牛犊子大小,粗壮的獠牙乌黑油亮,戳出去老长。这野猪王方才受了一惊,扑出坑来,回头见族群全落入陷阱,两只铜钱大小的眼珠子瞬间血红一片,迎着薛向便冲了过来。
老山客有云:一猪二熊三老虎。说的就是这发了疯的野猪最是厉害,挺着獠牙冲着目标物猛冲猛顶,便是熊瞎子和猛虎遇见了,也得避道。但见那野猪王,四蹄猛地刨地,每蹭一下,便掀起一团泥土,在地上留下老大一个坑洼,力气惊人。这野猪王尚未到跟前,裹挟而来的劲风,便刮得薛向耳根子呜呜作响。眼见着这一猪一人就要撞上,薛向猛地一扭腰身,侧避开来。那野猪去势不减,一头撞上一颗水杉上,喀嚓一声,碗口粗细的水杉应声而折。
这时,老药子和小孙并着那四个拉绳的大汉已经纠缠好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