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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权的组织负责人,实在是太过草率。便是俗话都有‘隔行如隔山之说’,让高达同志猛然从民兵工作的领导岗位上向乡党委书记上跨越,实在是太难为高达同志。当然,在座的,包括我自己,也不是一身有百艺,对各项工作样样精通,可咱们谁不是在各自岗位慢慢磨合出来的工作能力,任谁也不敢说猛然跳到哪个职位上,就能立刻干出成绩来。说到这儿,可能有同志要说了,你能磨合,那高达同志为什么不能磨合。我要说的是,问题就出在这里,毕竟一级党委书记的份量非同寻常,乃是统筹全局,管理一方的职责,若是贸然交到一位既没有基层党组织工作经验,又没有基层政府工作经验的同志手中,如何能让人安心?况且,卫书记先前也说了,马头乡现下的情况特殊,那咱们就更得慎重了。因此,我认为还是冯开山同志较为合适,毕竟现下的马头乡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大干快上。”
反击的自然是县委副班长俞定中,这位乃是政坛老手,对卫齐名的先声夺人的把戏,自然心知肚明。眼下,也只有他这副班长第一时间亮出旗号,才能稳定军心,而不至立时就发生大溃败。
细说来,俞定中的这番反驳,可谓是针尖对麦芒,硬和卫齐名打起了擂台。而这边,正盘算如何搅黄高达好事的薛老三,却从俞定中的反驳中,听出了两条至关重要的消息。
第五十章 火力侦察
方才俞定中的反驳意见虽名为一点点,实际是说了一车,就差明说高达能力太低,不能升任了,而这一车意见中,最引薛向注意的,只有两点。
一是俞定中口中的“书记办公会的意见,我就再重复一遍”,由此便可知,这个任命是上过书记办公会的,而讨论、沟通的结果,可能是被否决,也可能没通过。
说到这儿,您恐怕会说了,被否决和没通过不是一个意思么,怎么曲里拐弯说这许多?然而,实际上,这二者决然不是一个意思,被否决必然是书记会上形成了反对票多过赞同票的情状,而没通过则是五人中有人弃权,造成了赞成票和反对票持平,因此而没通过。
说到这儿还得啰嗦几句,那就是必须得分说分说书记办公会到底是哪一级权力机构,何种组织形式。其实,书记办公室组织章程中,它不是一级权力机构,没有最高决策权,名义上只起协调常委会运行、酝酿常委会讨论议题的作用。也没有明确的组织形式,就是书记召开,副书记参加的一个碰头会。
至少,党的章程中,没有付与书记办公会最高权力。而在实际的权力运作中,书记办公却成了最高决策圈子。因为若是这五位顶尖核心人物都沟通妥当的问题,在常委会上几乎不可能出现差池。若出现差池,那就真成了奇谈怪闻了,毕竟这五位都是县委的大佬级人物,便是派系林立,头领也必出自这五人之中,难不成头领都沟通好的问题,下面小弟搞串联,集体造反?
通常,县委的重大事项,都会由书记组织数位副书记沟通、协调,若是在书记会上通过了,大多数甚至都不需要召开常委会了,直接遣人去挨个儿通告一声,询问个意见便罢。而若是书记会上出现了分歧,这时,便轮到常委会上动刀枪了。当然,这里说的书记会上的分歧,非是只指票数持平的情况下,而是只要有副书记觉得书记会上的决议有重大问题,便可提议书记召开常委会。不过,这种情况是微乎其微地,毕竟真到了这个地步,便离鱼死网破不远了。
而眼下,俞定中明摆着指出了书记会的分歧,便是在变相告诉支持者们,或举棋不定者们,他俞某人也是强有力的,胜败之数尚未定论呢!
说起来,俞定中的头一个机锋,薛向并不如何在意,因为卫齐名如此迫不及待地亮相,力挺高达,便等于赤裸裸地展示了书记会上存在分歧。他薛某人用不着费尽心机去听俞定中的话缝。而他惊诧的是另一个问题,马头乡的问题。
因为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不止卫齐名说“马头乡现下的情况,我不说大家也清楚”,便是俞定中也道“正如卫书记所说,马头乡如今的形势……”,这二位都不住地拿马头乡的情势说事儿,显然马头乡是真藏了事儿。
而卫齐名说马头乡的事儿,他不说,大家也都清楚,可薛老三偏偏就不清楚,可这会儿也不方便问询。他只隐约觉得马头乡的事儿必然不简单,许是还和方老实一众数十位叩首出血的桥口村村民有关,因为薛向却是特意查看过桥口村的地理位置,正是在马头乡的治下。
薛向这厢心中翻腾盘算,而会场上的形势陡然又起了变化。
原来俞定中的话音方落,纪委书记齐楚,竟然越过第一副书记卫清风、分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王建,以及分管纪委、政法的郑冲开炮了:“我不同俞县长的意见,什么叫磨合,顾名思义,那就是在摩擦中,慢慢契合,要契合,首先就得摩擦,在摩擦中才能慢慢掌握认识事物,掌握事物的发展规律,进而改造事物,达到契合的目的。而要摩擦,首先就得接触吧,不接触,如何摩擦,所以说,俞县长在高达同志尚未接任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便虚设论点,假设论据,证明高达同志一定不能升任,我觉得是毫无道理的,因为论据和论点,都是站不住脚的。”
齐楚的话还真吓了薛向一跳,暗自嘀咕,这老头莫不是也是搞哲学出身的,理论一套一套地,还净活学活用了,端的是厉害啊。
果然,齐楚这一番层层推进,步步论证,说得道理十足,真叫人辩无可辨,一时间,原先火爆的会场竟有些冷清了。
俞定中圆脸一暗,端起茶杯,浅嗫一口,铛的一声,茶盖重重嗑在了杯沿上。
这一声脆响,好似打响了发令枪。
先前那个抢了薛向半包万宝路的政法委书记廖国友发言了:“齐书记的话说得不错,道理也讲得分明,可归根结底,还是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那就是高达同志的调任,跨越性太大,已然超出了磨合的范围,说句不好听的吧,就好比一盏茶盖儿,无论你再怎么磨合,也是盖不住水缸的不是?”
薛向没想到这个笑嘻嘻、没正形的廖书记还挺有诡辩之才,蛮横无理的话,说得顺溜之极。
果然,立时便有人听不下去了:“廖书记这话是不是太过了,什么叫茶盖儿盖不上水缸,谁是茶盖儿?你说清楚?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我老宋二十年前,也是在地里扛锄头的,谁敢说我老宋现如今的武装部管理得不好?再说了,你廖国友生下来也不是当干部的……”
如此粗声粗气,有理也说成了没理的,除了武装部长宋运通,自然再无旁人。本来,廖国友的话就是无理诡辩,宋运通抓住话头,若是一番运筹,说不定就能彻底驳廖国友个体无完肤,可人家偏掰开屠户的匪气,把自个儿的道理给弄成了屠户骂街。
这边宋运通也说越气,越说越急,那厢的廖国友脸上却是毫无愠色,直直盯着宋运通,仿佛看猴戏。
“够了!宋运通同志,注意形象,这里是常委会,不是你的武装部!”
眼见得宋屠户都快端出生殖器了,卫齐名终于忍不住了,呵斥出声来。毕竟维持这最高权力决策层的威严,乃是他这正印书记的责任,要是何文远真在笔录上,把宋运通的发言如实记录,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也少不得他卫齐名。
宋运通气冲冲地瞪着廖国友哼了一声,到底没敢违逆卫齐名的话,端了茶水猛灌。
按下这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宋运通后,卫齐名笑道:“运通同志文化程度不高,但为人直率,同志们都别往心里去,好了,咱们接着开会,清风书记,说说你的意见吧,虽然书记会上你表过态了,这会儿就在辛苦辛苦?”
细说来,萧山县的常委里边姓卫的就有三位,足足占了三分之一,若是不明就里的,说不得就得认为这萧山县已然成了卫家天下了,毕竟卫姓不是大姓,一家伙出了一个正印书记,一个正处级、第一副书记,一位大权在握的组织部长,这三位简直就是人事一把抓啊。
实际上,三位分属同姓不同族,私下里,倒不是什么一家子,便是八杆子远的关系都论不上,要不然上级组织岂能容忍萧山县常委如此构建?
而此刻,卫齐名之所以不称呼卫清风“卫书记”,便是因为这同姓的原因,且即便是整个县委大院,对这两位书记也都是“卫书记”和“清风书记”分着叫,好在“清风书记”听着也甚是亲切,倒也不算冒犯。要不然萧山县的这两位书记,还真不好称呼了,甚至用“大卫书记”和“小卫书记”来分称都不合适。因为这卫清风今年五十二岁,还年长卫齐名三岁,如此一来,“大卫书记”的称呼岂不要落到卫清风头上,这叫正印书记卫齐名情何以堪。
是以,这“清风书记”便成了萧山县干部对卫清风的统称。
“呵呵,卫书记客气,我的意见还是先稳一稳,既然分歧大,还是让卫兰部长再辛苦辛苦,扩大扩大范围,多些选择没坏处。”
老头子声音沙哑,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统而纳之,其意见就是弃权。
卫清风这一弃权,薛向便把目光盯上了郑冲和王建,显然这二位的意见必然也是分歧的,且是各自倒向卫齐名和俞定中的,要不然书记会上的僵持就不会形成,也就轮不到自己参加这次的常委会了。
说起来,薛老三来萧山县有些时日了,可他不单对萧山县一区三镇三乡的情况一摸黑,便是身边的这些同僚们各自是那一堆儿的,都持何种政见,他都没摸清楚。倒不是薛老三不愿探究,一来,没时间,这段日子,他不是装死,就是请假;二来,没有合适的人相问询,毕竟他在萧山县实无心腹之人,也只有一个还在考察期的楚朝晖勉强算半个心腹,可楚朝晖到底所处的层次太低,虽说也一直在县委工作,恐怕也是雾里看花,难得通透。
因此,这次常委会,便是薛向绝好的侦察火力的机会。
第五十一章 文字游戏
卫清风发表完意见,剩下的两位副书记按着排名,也先后表达了自己的立场,果然是支持卫齐名和俞定中的各一票,王建挺俞定中,郑冲随卫齐名。
如此一来,十三位常委中已经有八位投了票,支持高达的占了四位,分别是卫齐名、郑冲、齐楚、宋运通;持反对意见的占了三位,分别是俞定中、王建、廖学友;弃权一位,第一副书记卫清风;如此,便还剩下五位常委没有表态了。
而卫齐名如果能再争取两票,便能稳操胜券了,即便最后俞定中也有六票,卫齐名也可以利用正印书记的最终裁量权,支持决议通过。说到这儿,不得不再提一嘴组织赋予正印书记掌控常委会的便利手段了。
那就是正印书记有一票否决权,也就是说即使大多数或者全部常委都赞成的意见,正印书记觉得不妥,也可以一票否决之。不过此种一票否决权力,几乎是正印书记们不可能动用的,因为没有哪个书记会做出这种举动,这是极伤害威信,和破坏党的集体领导原则的。因此,这个一票否决权,便像是自杀式炸弹,伤人更伤己。
毕竟如果不是在战争、瘟疫、洪水等突发紧急事故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