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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从南国平白得到银绢。没有办法,本朝就只好打你们个灰头土脸,认清自己有几斤几两,才好议和。学士,你说是也不是?”
刘六符默然,他能够说什么?现在议和的最大障碍,确实就是契丹不想放弃年年收到的银绢,不给钱就不立誓约。有这种想法,就是认为自己还有军事优势。
徐平把话讲明了,你认为自己强,那就打到你放弃这种想法为止。席卷燕云确实宋军现在做不到,但前出百里还是能支撑的,那就先向前打一百里。如果契丹迟迟不定,则这个冬天,宋军不会再等,必然会越过拒马河,把边境推进到涞水、桑干河一线。
宋朝是要议和,但不表示在议和的过程中,就按兵不动。
第84章 三衙改制
大名府皇宫的后苑,赵祯摆下酒筵,请了徐平和明镐来,与从西北来的几位军官饮酒。
徐平在西北整训军队的时候,很多中下级军官是赵祯从殿直中选过去的。经过了西北数年历练,现在整训河北禁军,赵祯又调了一批人回来。这就是新编禁军的架子,有了这个架子,再加上充实起来的制度,最终完成对河北旧禁军的改造。
赵祯派往西北最重要的两员大将,许迁和王逵两人全部返回。许迁已定为云捷军都指挥使,王逵定为云翼军都指挥使,这两军帅先完成整编。
云捷军以大名府为基地,先前分布于河北数州的各指挥或者调回大名府,或者是改变番号,在重新编成。云翼军则以磁州和洺州为基地,同样开始聚集,进行整编。
此次的禁军整编,徐平没有参与,由赵祯自己一手包办。有王凯和李璋辅助,基本是按照当年陇右军整训的路数来,编制和制度都是现成的。驻大名府的云捷军,暂定为赵祯的随扈之军,由王学斋出任副都指挥使,算是亲军。由开封府带出来的一二十万禁军,则派往前线各州外,大部整编进云捷和云翼两军中。
河北路禁军整编,需要补入的僚佐官员甚众,多有文官要求改官从军。有陇右军几位文官改武的官员为榜样,以文改武的意义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河北路是与契丹作战的前线,战事一起,军功比西北还要大得多,热衷于此事的官员颇为不少。
此时还有一位天禧三年的进士王逵,也已定了改换武职,即将到大名府,参与忠佐司的将校培训。徐平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代特别喜欢用逵这个字取名,重名的很多,王逵就有好几个。其他如贾逵、李逵之类,军中更是不少。或者因为这个字里带个土,可以补五行之缺?依现在习惯,遇有重名,先是用州名来区分,同一个州的再用父祖来分,颇为麻烦。徐平想着,要不要再次整理户籍的时候,加上编号,就像前世的身份证号一样。
喝了几巡酒,赵祯道:“依陇右军之制,禁军整训完毕,三衙如何处置,我一直拿捏不定。左右无事,不如议一议,怎样处置三衙才是最好。”
整编完成的各军,都是步骑合一,还编有运输、桥道、装备、医疗等辅助部队,是完整的野战集团。殿前司步骑都有,隶其下的没有问题,马军司和步军司就不行了,已经没有了绝对的步兵军和骑兵军。新的禁军三衙管理体系已经难以适应,必须改变。废掉三衙禁军全部隶枢密院之下也不合适,缺少了制衡,军政和军令还是要分开才行。
明镐道:“三衙不当废,只是不能再如现在这样。马军司和步军司容易办些,管军器和练兵取可,殿前司却是有些麻烦。”
王凯道:“不如把四京驻军隶殿前司之下?一如现在的在京禁军一般。”
赵祯摇了摇头:“那又何必军改?改制之后,各军自成一体,俱属朝廷所管。非战时设行营或都护府,军之上只有枢密院,岂可别设衙门。殿前司所管之事,再细思量。”
五代军政军令一体,周世宗置殿前都指挥使和都检点,一是挑选精兵强将,加强禁军主力的战力,再一个是把兵权置于自己掌控之下。宋朝延续了这一制度,也延续了这一个兵权集中的过程,数十年来殿前司不断从侍卫亲军司收精锐之军的兵权。
随着枢密院军权的增强,禁军被整编成野战集团,三衙的地位必然尴尬。历史上南宋正规军变为驻屯大军为主,三衙便就名存实亡,只是几支大军之一而已。依着徐平对军制的规划,三衙应该成为事务衙门,主管军政。马军司和步军司都有具体军政可管,殿前司这个皇帝夺侍卫亲兵司权力的衙门,便就找不到方向了。
议论一会,徐平道:“要不这样,军中将校出自忠佐司,陛下亲掌。而军中新招的兵员,则隶殿前司如何?依如今之制,凡新入军的新兵,当有半年的整训,可隶殿前司之下。”
新的军制要完全去除封建旧习影响,打散家庭、宗族、乡党在军中的集团,破除掉世兵世将的陋习。忠佐司训军官,便就是为了防止以后再出将门的世将,那么破除世兵的现象,也应当有一个衙门,殿前司倒也合适。作为主军政的事务衙门,马军司管骑兵,步军司管步兵,殿前司则管新兵。与忠佐司类司,殿前司同样是皇帝亲卫,符合军权归于皇帝的原则。枢密院党军权,但军中人事之权向皇帝倾斜,也是一种平衡。
几个人议论了一会,觉得徐平所说可行,这样三衙就完成了职能转换。
许迁道:“相公,只是一点不明。如果由殿前司掌入军新兵,难道全国新兵,都要到开封府来吗?以前只从沿边三路和京畿募兵,如此已是不易,现在从全国征兵,又如何能够做得到?总不能让殿前司分设于天下,那又有诸多不便。”
徐平道:“分设天下自然不便,便分于数州,还是无碍的。天下选几大州,让殿前司分设衙门,教练新兵就是。各司教官按年轮换,也便于体察地理民情。”
赵祯想了一会,点头道:“如此做倒也可行。不只是殿前司,马军司和步军司要掌天下军政,同样要在大州设衙门,不然如何管得过来?”
众人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办法,特别是跟路和州的行政设置联系起来,就更清楚。各军就相当于有实权的州,而三衙的派出机构则相于路级监司,实行条块的综合管理。
王凯道:“如此,军法司也同样可以外设衙门,一如三衙一般。”
赵祯连连点头,军法司比三衙更加重要。对于朝廷来说,不管是掌控地方,还是掌控军队,监察还要重于行政。为了提高行政效率,需要在行政上放权。而一旦放权,就容易坐大失控,这个时候监察就至关重要。强大的监察系统,是行政放权的保证,没有严厉监察的放权就是自掘坟墓。枢密院通过军中僚佐体系的职能管理,实现对各军的掌控。三衙通过对军政的直接管理,加上军法司的监察,共同组成朝廷对各军的管理。
常有人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是针对人事而言的。在制度上,相互制衡,防止弊端才是重要的。人事不可跟制度混为一谈,人事必须服从于制度。制度的制衡监察不是为了分权,也不是为了削弱主政者的权力,而是为了防弊。制度完备,才有用人不疑的基础。
第85章 军权的收与管
此次北巡,对禁军改制是主要目的,威逼契丹是附带的。改制之后,三衙的地位和职能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了,制度上便再没有疑难。
喝了两巡酒,明镐道:“如此做,看似面面俱到,实则又有叠床架屋之弊——”
看明镐说着连连摇头,徐平道:“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只看利弊之间取舍。欲要两全其美,尽取其利而去其弊的,只是说着好听。到头来,多是把弊端集于一身。制度叠床架屋,纵横牵制,官就不容易做。话说回来,官要是那么容易做,用谁都一样的话,那朝廷又何必选贤任能,随便找个人就好了。所以说呀,听到哪个说为官限制太多,让其做不了事的,只要回他这官不做就好。对吧,世间之大,总有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
明镐听了不由也笑:“相公说的是。只怕底层小校,地方小吏,会浑身不自在。”
“当然不自在了。以前军中,父子兄弟在一营,要什么军法制度,一家人商量就定了营中事务。现在处处有规矩,动辄有制度,那些老人自然受不了。不要说军中,地方上也是一样。州县小吏,多是世代操其业,同为吏人的,多是亲戚宗族,自然视官法如绳索。”
徐平说到这里,不由摇头,与几人一起喝酒。
不只是这个时代,前世也是一样,越是到了基层,对制度反弹越大。最底层的办事人员,最喜欢批判形式主义,经常骂一句官僚主义害死人。很简单,他处理的事情,与其打交道的各种人员,包括政府内部,不是亲戚就是朋友,当然还有看不顺眼的死对头。往往到了县城一级,公务人员就亲戚连着亲戚,三叔二舅七大姑八大姨。到下面镇里,那就没法看了,除了外边调入的几个主要官员,下面其他人员的关系都是盘根错节。
这是必然的事情,地方就那么大,就那么多能够进入统治体系的人员。只要有一两代传下去,互相之间必然结亲,就必然形成这种局面。当政区小到了一定的程度,治下人口少到了一定规模,就会形成熟人社会,制度和法律对他们就是额外的约束。对于过小的行政层级,削弱权力,然后让其自治是没办法的事。皇权不下县,治权不进村,都是一样的道理,没有办法深入到社会末梢。除非把家庭完全打散,全部的人都住公共宿舍,所有的人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不然底层就是这种局面。军队的基层制度,就是如此的。
徐平前世,经常有人痛心疾首的说中国是熟人社会,不讲法制,好像世界上其他地方不一样似的。基本稳定的社会,基层都是一样,又不能让社会全部按军队来管。
把所有的人员,特别最底层的治理人员,全部纳入到政权内部,不管是财政成本,还是政治成本,都是无法负担的。财政成本还可以想办法,政治成本无法可想。不管是直接任命,还是选举轮换,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粗暴的,就是轮差,不让底层形成稳定的利益阶层。没有了稳定的利益阶层,基层也就没有了对抗政权治理的本钱。
这就是徐平说的那句话,觉得制度约束自己,让自己的才能发挥不出来的官员,可以辞官不做。没有制度约束,没有监察,朝廷权力也就没有了。你不能还想着做官,还要不受朝廷制度的约束,不让朝廷对你的权力进行监察,那是把自己当封建主了。
封建的特点,一是世袭,再一个就是阶级,管理方式是一级压一级,以前的禁军便是如此。这种政治结构异乎寻常的稳定,很少会出现叛乱。封建时代,比如中国的周朝,比如欧洲漫长的中世纪,都极少出现席卷全国的大起义,大动荡。实现了大一统,起义和革命便就连绵不绝,直到政权找到让人民认可的办法。
从五代开始,延续到宋朝,地方上防止大起义的办法,是把社会治理的负担,大部分压到势力之家的身上。把这个最有可能形成的利益阶层废掉,当做了社会矛盾减压阀。这样的后果,就是社会阶层变动剧烈,包括最顶层的王侯将相们,也是忽起忽落。
这不是宋朝士大夫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