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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6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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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在这里的三个人,徐平是真地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话说得非常露骨。他现在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必须把手下的人团结起来,想出办法,给晏殊信心。


第167章 准备做大事
  转运使司的长官厅里,徐平捧着一个手炉,不住地翻着案上的账籍,很长时间头也不抬。旁边不远处,杨告和种世衡两人在各分案间穿梭,低声处理着各种杂事。
  用什么说服晏殊?徐平只有这实打实的经济数据,实在没有别的。想用各种利益拉拢晏殊那是想也休想,就连吕夷简和王曾都无法把晏殊拉到自己的一边,徐平凭什么!
  晏殊十五岁以神童出仕,别看年龄不大,资格却老得不能再老。只要他自己不惹下天大的祸事,谁当政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最了不起就是闲置。正是因为地位超然,晏殊基本不参与朝政之争,最多就是提携一下有能力的中下层官员。天圣年间因为反对张耆出任枢密使,被贬出朝廷,这事情对晏殊的教训够深了。
  把手炉放在案几上,徐平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额头。
  万事开头难,在这个年代想用经济数据说服别人,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到底什么是财富?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回答。在这个岁月,数不清的金银可以算是财富,巨量的铜钱可以算是财富,珠玉香药可以算是财富,以前的绢帛也同样可以算是财富。但这一切跟经济运行无关,徐平所推行的商品经济,要求资金留在商品经济的链条中作为资本,所产生的财富不好直接表现为通常的形式。这样的财富,要说服别人就有些困难了。
  正是因为这样的财富留在了账面上,只有商品经济运行才会显现,所以吕夷简才会认为是虚账,一笔勾掉也没有什么。却不知道这账面上的数字,代表了京西路这一年数以十万计的人的劳动,一旦勾掉,徐平建立起来的商品经济链条就被连根拔起。而只要把这账面上的数字做实,商品经济的链条就能够转动起来,会生产出越来越多的商品,换来越来越多的铜钱。这是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经济形式,观念哪里那么容易转变过来?
  正在这时,种世衡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到徐平案前行礼:“都漕,依您吩咐,汝州知州赵諴、孟州通判李参、方城知县李觏,还有郑州通判卢革已经到了城外驿馆。”
  徐平直起身,呼了口气道:“好,你派人告诉他们,今夜我在漕司设宴,让他们早一些进城来。还跟上次一样,住在我们衙门里,不用在驿馆落脚了。”
  种世衡应诺。
  徐平又道:“今夜除了你和杨副使,再去知会王通判,也一起过来。这个年底,大家只怕不得闲,你若是家里有事,要早作安排。”
  种世衡道:“下官长子已经成年,家里由他照料,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徐平点了点头,让种世衡出去忙了。
  王尧臣和徐平差不多,家里人口很少,夫人足以照料。杨告的年龄虽然大,却只有一个儿子,当作心肝宝贝一样,一心指望着徐平调回京城,荐他儿子试学士院,家里的情况更是简单。几个人里,只有官职最低的种世衡儿女众多,家事芜杂。
  太阳刚刚落下山,天边还留着一抹嫣红,赵諴等官员便就到了转运使司后衙。
  花园的游亭里,除了烧着火道,还点了几盆炭火,烧得暖烘烘的。只是寒风刺骨,人坐在里面不时就被冷风扑在身上,激灵灵打个寒战。
  按其他官员的做法,会用大幕把游亭围起来,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温暖如春。以前寇准最喜欢这样做长夜饮,幕里点起大烛,饮酒的人不知道白天黑夜,非要喝到不晓人事才会作罢。徐平不喜欢那种密闭的空间,宁可多烧火炭,也不围大幕,算是一种习惯。
  众人见过了礼,分宾主落坐。
  徐平见郑州通判卢革坐在下首,对他道:“卢通判前面来坐,近了好说话。”
  卢革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来,把位子挪到前面,向徐平拱手致谢。
  因为曾经跟孙沔抵制过徐平,卢革到了这种场合总是心虚,习惯性地坐到角落里。徐平的心里倒没有什么芥蒂,科举进士同年相互之间提携援引是很正常的事情,同样的事情徐平也没少做,不只是援引了王尧臣到河南府,前些日子还升了张大有的官。
  与孙沔比起来,卢革的性格比较平和,也没有那么强的企图心。帮孙沔那一次也就帮过了,失败了就不再提起。郑州知州陈尧佐对徐平的改革很上心,由他在中间牵线,最近两个月卢革慢慢加入了徐平的这个小圈子。
  卢革湖州人,小时候举童子试,当时的知杭州马亮很重视,私下里叮嘱主持发解试的通判让卢革发解。结果事情传了出来被卢革知道,说了一句话:“以私得荐,吾耻之!”没有参加那一年的发解。两年之后中天禧三年进士,仅仅十六岁,为当年的探花郎。
  神童晏殊都是十五岁出仕,卢革推迟一届中常科进士,还年仅十六,这是科举进士里妖孽一般的人物。不过他没有受马亮的恩惠,对自己以后的仕途多少有些影响。要知道现在当朝宰相吕夷简正是马亮的女婿,长子吕公绰娶的也是马亮的孙女,当年少年的意气用事,就此错过了吕夷简这个大靠山,对卢革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众人落座,李觏和种世衡两人官位最低,坐在下首。公吏上了酒菜来,给众人杯里一一倒满酒,退了下去。
  徐平举杯:“今日难得大家齐聚一堂,且满饮此杯,我们慢慢说话!”
  酒过三巡,徐平才把酒杯放下,对几人道:“用些菜和果子,我们边吃边说。”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起来,清冷的光辉洒满了大地。寒风小了,在夜空中轻轻地呜咽,吹在人的身上依然冰凉刺骨。冬夜里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徐平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众人,沉吟了一会道:“今天叫诸位来,是要做一件大事!”


第168章 立万世法
  王尧臣一怔,没想到徐平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问道:“什么大事?我们这一年在京西路做的,还不够称大事?云行这么说,我的心里倒是有些慌了!”
  赵諴道:“怎能不慌?自科举出仕,云行南到岭南,括土为丁,破交趾国都,执其王献于阙下,都没有说过是大事。这是要做什么?让云行说出这种话来!”
  在座的除了卢革,都跟徐平不是一年两年的交情,还真没有听过徐平说过这种话,一时都静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徐平。
  徐平看了看众人,神色严肃地沉声道:“今天我没有虚言,叫诸位来,真地是要做一件影响后世的大事。做成了,我们流芳百世;做不成——”
  说到这里,徐平叹了口气,神情黯然:“对诸位也没有什么,依然是安安分分为官。只不过可能就庸庸碌碌,史书上就是提起,可能就只有一个名字,了了几笔。”
  听了这话,坐在徐平身边的杨告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做不成并没有什么,我还以为要抄家灭门呢!世间人何止千万,有几个人能够留名青史!如果对大家只有好处,并没有什么坏处,这不是都漕提携我们吗?都漕口中的大事,对我们就只是好事,越多越好!”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都漕的大事,对我等自然是越多越好!”
  徐平勉强笑了笑:“既然诸位有这个心气,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卖关子。这一年来我们在京西路的所作所为,大家觉得于国于民是好是坏?”
  王尧臣笑道:“当然是好!事实摆在面前,除非是瞎子,才看不出来这一年京西路的变化。今年河南府可是遭了多年不遇的大旱,若是往年,我这个河南府通判非得要被扒掉一层皮不可,就是转运使司,也得焦头烂额。不只我们受责难,民间百姓流离,卖儿鬻女逃往他乡,都是免不了的。去年京东路受了水灾的灾民,在河南府可是不少呢,他们的心里最是有数。结果呢,不痛不痒,官府里的人根本就没有觉出来跟往年有何不同。我们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多赚出来的钱粮!河南府救了一场大灾,现在还府库充盈,钱粮不缺,外面还有几千万贯的飞票待收。不是事情到眼前,谁敢想?!”
  “是啊,如果把现在账上的数目都做实了,我们京西路今年收的钱粮,可以比得上前几年三司从全国收的了。”杨告说着摇了摇头。“若不是这事情是我自己在做,别人跟我说我肯定认为他是在发梦!一路钱粮抵全国,怎么敢想!”
  赵諴笑道:“别人不敢想,云行的心里只怕是有数的。当年在邕州,若是加上蔗糖务赚的钱,就曾经以一州的钱粮抵上一路还有余。现在执掌一路钱粮,那么以一路抵全国无非是邕州当年的事情再现而已,要我看也没什么稀奇,我们只是适逢其会!”
  徐平重重点了点头:“好,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觉得,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我们今年为什么能够收到这么多钱粮,我们能做到,别人能不能做到?要想做到,要怎么做?”
  听了这话,王尧臣抬起头看着徐平,一字一句地道:“云行是要立万世法?”
  “不错,就是要立万世法!”徐平重重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我们要做件大事!”
  此话出口,游亭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寒风掠过树梢,轻轻呜咽的声音。
  立万世法,其实徐平并没有想好用什么来形容自己要做的事,听到王尧臣的“立万世法”这四个字,心里一下子明亮起来。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这几句话徐平前世背得滚瓜烂熟,到了这一世才用心去体会,全力去推动。这些年来,徐平一点一滴地从最小处做起,已经推动了生产力的发展,最少可以推动初步的商品经济了。
  这一次京西路的爆发,实际上就是生产力的发展触动了生产关系的变革,生产关系的变革要求上层建筑必须相应做出改变。如果上层建筑不变,依照吕夷简的意思,用政治手段把这一次的经济问题解决掉,那么这一次变革将会被扼杀在摇篮里。等到有一天史书上记这件事,无非是感叹一句,生产力的发展还不足以触发生产关系的革命,旧的生产关系束缚了生产力的发展,一切又回到了旧的轨道。徐平建的营田务,建的各种新场务,最终会被旧的经济体制吸收,钱庄和公司最终变回原有的解库和商铺。
  正是如此,徐平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吕夷简的条件,不然自己这些年就白辛苦了,一下子重新回到起点。再寻找一个变革生产关系的突破点,谈何容易!
  上层建筑,除了政治结构就是意识形态了。现在是时候,占领意识形态的高地了。天下之财并不是有定数,所以也就无所谓不在官就在民,官方多收就是敛财的道理。这话徐平跟几个人讲过,但并没有形成统一的体系,他只是随口一说,别人就是随意一听。
  经过了徐平在三司的改革,在京西路的实践,这话就不再是随口一说,可以建立起完整的体系了。只有依附于实践上的理论才是理论,没有实践,就只能是空想。把空想的理论说得天花乱坠的多了,并不差徐平一个。
  只有把京西路这一年的实践总结起来,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才有实际意义。用王尧臣的话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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