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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时的诸般不便。数年之后,这里依然是朝廷郡县,你们自然也就是朝廷治下良民!”
一众首领听了徐平的话,怎么想也觉得这是白送好处给他们,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帮着修渠开路,起村落,建市镇,什么事情朝廷都帮着做,给钱给粮,只是要让他们过回祖先的生活。他们想不通徐平是为了什么,但也不相信徐平一路大帅会骗他们,一起欢呼。
徐平是为了什么?这些本来就要去做,能够同时对人示恩,何乐而不为?占住土地只是开拓的第一步,而且是很小的一步,还要在这土地上住上自己的人,过上自己的人该过的生活,推广开来自己的文化,这才能够真正成为朝廷的土地。中原本身的强大,配合边疆地区强大的向心力,才是稳定的基础,两者缺一不可。
嗢末人本身是汉人后代,他们有意思有决心重新汉化,当然要帮他们一把。不管是从中原移民,还是同化周边蕃部,代价都比让嗢末人重新汉化大得多。而且道路、河渠这些投资,只要地方发展起来了,朝廷很快就能收回来。当然徐平敢做这样的许诺,是因为他有便宜处置这些事的权力,哪怕下一任来了,同样也要遵循。
徐平许出去了这么大的好处,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一众首领纷纷敬酒。
离了康古城,徐平到西市新城,沿着汝遮谷前往榆中城。西市新城其实是党项新筑的西使城,不过他们把名字讹称为西市,加个新字跟旧城以示区别。
不知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雪,迎面吹来的风卷着扑到脸上,像是无数的冰粒没头不没脸地打来,不大一会,便就觉得脸不再是自己的。为了挡风雪,徐平戴了一顶大毡笠,骑在马上与桑怿和张亢等人同行。
在路上歇了一宿,直到第二日中午,才到了把住谷口的榆中新城。
南边是大山,北边是黄河,黄河的北岸依然是大山,山河夹峙间一条一两里宽的谷道通向不远处的兰州。榆中城的所在是一处天然的关口,自秦朝在这里设县治,便把城池筑在这里。这里不但是兰州的南大门,而且掐断了兰州和会州沿黄河的联系。
现在的兰州城是隋唐旧址,城墙已经倾颓,遗址还在。但如果要说清兰州的位置却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为紧挨着榆中县最早设的是子城县,作为兰州州治,后来在西边又设了一个五泉县,州治迁到了五泉县去。再然后子城县改名为金城县,再然后金城县废弃,并到了五泉县中,最终五泉县改名金城县,兰州依然治金城,却不是原来那个县了。
冒着风雪,徐平登上了榆中城的城墙。
桑怿紧紧护在一边,不住地道:“下雪地滑,台阶陡峭,节帅千万小心!”
徐平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上城墙,对桑怿道:“秀才,当年我也是领过兵的。现在依然骑得了烈马,开得了强弓,你不用如此小心翼翼!”
桑怿叹口气:“今时不比往日,现在你是一路边帅,身上担着天大的干系,容不得半点闪失!在我这里出了意外,其他人岂能饶过我!”
徐平笑着摇了摇头,呵着手,走上前扶着女墙,眺望远处的兰州城。
雪纷纷扬扬下来,飘飘洒洒,哪里能够看得清楚?只能看见不远处的黄河和一片大山。
徐平问桑怿道:“左近的黄河结冰了没有?”
“城附近是处峡谷,水流湍急,倒没有结冰。我问当地土人,都说就是到了寒冬腊月也不会冰封。不过上游兰州城一带河面宽阔,已经开始结冰,只是还行不了人。”
徐平点头:“北方严寒,这里的河比不得邕州,一到了冬天冰封起来,便就是坦途,大军也可以通行。这一带黄河上素无桥梁,我们把渡船一收,党项便就无计可施。他们要来攻这里,只能在冬天黄河冰封以后,从冰上过河。如此一来,党项什么时候来攻,我们只要注意黄河上冰能不能行人,便能把握个大概。”
“节帅说得不错,党项蕃胡习性,不懂造船架桥,只能趁天寒过河。如果我们在黄河对面建一处小城,则管他千军万马,也不敢轻易来犯!”
第97章 雪中论兵
以大河作为天然屏障,据河而守,关健是要在两岸都有据点,把河道截断。兰州这里哪怕冬天黄河冰封,只要在对岸建一个小城,一样固若金汤。大军围城,最怕被对手断了后路,绝了粮道,再多的军队也只能作鸟兽散。
徐平摇摇头,对桑怿道:“在河对岸建城,是以后我们兵力足了占住兰州之后的事,现在不去管它。现在我们只要守住榆中城,党项来攻,只能屯兵于兰州左近,随时有可能被断后路。而且守住这里,所用兵力较少,最为合算。要守,我们就占榆中,要攻,我们才要去占兰州城。现在断了兰、会两州的联络,我们全力攻会州才是。”
占会州攻西寿监军司,利于速战速决,直逼党项的核心地区。占兰州攻河西,则徐徐图之,一点一点削弱党项的实力。徐平现在颇有信心,倾向于速战速决,迅速灭掉党项。
城头上架了一副大的望远镜,观察对面的情形,徐平凑上前,风雪中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失望地抬起头来,徐平对桑怿道:“乘着党项还没有派大军前来,你要派人去详查周围的山川地理,每一个山头,每一条河流,每一个渡口,全部都要了然于胸,包括对面的兰州地区。等到战事起来,要怎么做,我们便条理分明。打仗千军万马,靠的不是主将敢打敢冲,而是如何合理布置兵力。借助天时地理,使我军一个人当两个人甚至数个人用,敌人几个人当一个人用,这才是主将要做的事情。”
桑怿应诺:“节帅说的是。便如庖丁解牛,依乎天理,神乎其技,才能游刃有余。只是一味大砍大杀,就落了下乘,十万兵只好当一万兵用。”
“不错,秀才,说出这话,你便足以独当一面了!这雪看起来越下越紧,只怕一时住不了,走,我们饮两杯酒,一起赏雪!”
细碎的雪花越来越大,飘飘扬洒下来,周围星星点点的土黄色全被笼罩,天地间银妆素裹,成了一个琼玉世界。入眼都是白茫茫一片,再也分不清山川河流。
榆中城新筑,纯是一个兵营,没有园林,也没有什么盛景,在风雪中显得格外肃穆。
张亢吩咐军中备了酒,点了一个火炉放在城头,旁边煮了一锅羊肉,与桑怿一起请徐平。一边喝酒,一边赏雪,一边说些杂事。
看着雪越下越大,徐平饮一杯酒道:“想十几年前,我还是白沙镇种田的无赖少年,也是这种大风雪的日子,跟秀才去抓两个在周边做药银的落第进士。真是世事变幻,今天我们两个在城头饮酒,远眺党项叛贼,那两个做药银的竟成昊贼座上之宾了。”
“当时谁能够想到有今天!”桑怿饮了一杯酒,把酒杯拍在桌子上。“当时做药银的那两个进士,现在改了名字,一个是张源,一个是吴昊,在党项甚是得意。昊贼用兵,国用缺乏,据说正重用这两个人,为党项敛财。当时早知有今日,便一剑斩了两贼!”
徐平笑道:“何必斩他们,让他们替党项人敛财,对我们未必是坏事。自从战起,我们在陕西诸路低价卖细盐,绝了党项青白盐销路,现在他们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张源、吴昊又有什么通天本事,凭空变出钱来?难不成还能给昊贼制药银?”
张亢道:“党项地瘠民贫,绝了青白盐财路,他们还能从哪里来钱?他们的富人用的茶叶、绢帛都是来自本朝,现在也没有地方买去,看还能支持多久!”
“所以昊贼才要让党项人恢复蕃羌旧俗,衣毛皮,髡发不戴冠,不然他们衣服都没得穿!我们觉得打仗难过,其实他们的日子更难熬。张源、吴昊两个人,帮着蕃贼生财,又能有什么好办法?无非是杀鸡取卵,党项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徐平说完,张亢连连点头:“听说张吴二人找了本朝逃到那里去的两个逃犯,就是在京城骗贷引出大案的,要学着本朝发行纸币,也不知成与不成——”
徐平举起杯来,笑道:“成,他们一定要成!只要纸币在党项推行开来,一两年间必然大乱,我们坐观其成就好了。来,同饮一杯,祝这几个人在党项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桑怿和张亢两人对钱币财货之类不熟,并不明白徐平为何这么说,不过徐平任三司使多年,造就了现在国用充足的局面。既然徐平祝党项成功,那必然不是好事。
三人饮了酒,看着周围纷纷扬扬的大雪,徐平道:“其实要让昊贼破败,并不一定与他打打杀杀,只要麟府、鄜延和秦凤、泾原东西两线,各自做出架势,引得党项大军来来回回奔波几次,再断了他们的财路,昊贼自然支撑不住。只是现在四路各自为战,不能连成一体,很难协调得来。各自出兵,军令一不严,就容易让蕃贼各个击破。”
现在摆明了党项大军不在西线,徐平的兵锋指向会州,也曾上书建议泾原路从镇戎军前出,向天都寨一带佯动,看能不能引动党项露出破绽。可惜夏竦严令曹琮泾原兵马不得过镇戎军一线,生怕出现闪失连累自己,此事只好作罢。
在草原大漠迷失方向也就算了,现在跟党项交战的地方,包括党项国内大军移动的路线,都是半耕半牧的地区。这样还不能掌握党项大军的动向,畏畏缩缩,徐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其他几路的同僚。陕西四路的兵马加起来,仅仅是禁军就几乎是党项的两倍,占据绝对优势。但一说出兵,每个方向都兵力不足,协调能力确实烂到极点。
其实大宋并不需要攻到兴庆府去,只要东线聚集兵力于夏州附近,跟党项对峙,做出进攻的架势,党项就不得不救。同时泾原路大军再前出,做出要出葫芦川的架势,党项还是要过来救急。这两地相距千里,党项又不能分兵,一年两边各跑一次,就把党项的钱粮耗光了。可惜徐平提出来,枢密院对自己军队的实力却没有信心,不敢实行。
现在党项西线空虚,泾原路不前出,徐平兵力不足,也不敢进攻党项腹地。以三四万兵马去对党项的两个监军司,还有附近能够调动的蕃落军队,徐平没有一点把握,只能坐视机会白白溜走。现在东线一片迷雾,西线平静下来,那里着实有些危险。
张亢好酒,喝了几杯,酒兴上来,松开衣袍,迎着吹来的寒风道:“鄜延路的范节帅举止失措,他的用兵到现在也看不出个章法来,只怕会被昊贼所乘。我们远隔千里,又能帮得上他们什么?等到吃上两阵败阵,朝廷自然就明白过来。那时我们兵精粮足,再与昊贼一决胜负也不迟!等到川蜀招兵回来,我自统兵,到时节帅让我带兵去攻会州!”
“放心,那个时候,我们要数军齐出,没有哪个会闲着。手提十万兵,与昊贼正面对决我们也不憷他,就不用再像今年这样瞻前顾后了。”
第98章 一起发财
由于徐平坚持三都川一战的迁官赏赐一次性给旨,免得招致军中不满,枢密院、三班院、审官院等衙门忙了一个多月,迁官的诏书敕令才到秦州。
总的原则,凡是有功的普迁两到五阶,官低的迁转的官阶多一些,官高的少一些。徐平由陆海节度使、礼部侍郎改忠武节度使、兵部侍郎、临汝郡开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