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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伊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彻,于是沉默着自水中而出,摊开手,第一次让枫桥以外的宫女服侍他穿好衣裳。
沐浴过后,夏侯伊径自回了房,拿上那件自己已经改制好,却无缘再让枫巧帮忙润线的狐裘,捏紧,独自一人离开了月华宫,独自一人向千乐宫走去。
他答应母妃要将这件狐裘亲手送去,不能食言,而且今日……他很想她,很想那个,或许最最懂他,爱他的女人。
一路上,寒霜彻骨,偶尔有路过的宫女太监,也都是在低语着四皇子出生之事,各个脸上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听闻,皇上下令对各个宫封赏。
一路上夏侯伊始终沉默,那份心底溢出的悲哀,与周围人洋溢着的喜悦截然不同,甚至那些偶尔的低声笑语,传在他耳中也会有些许的刺痛。
身畔的空气渐渐凛冽,眼前的视线突然变得暗淡,不知不觉停了步,已经来到了附着着雪霜的千乐宫门口。
不过这一次,夏侯伊却并没有偷偷进入,而是就这样站在了门口,站在了侍卫的前面。
侍卫纷纷一怔,探出兵器想要拦截夏侯伊。
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那一身雪白的皇子身上,竟感受到一股决然不是孩童能释放出来的冰冷的慑然之气。
“三皇子,您不能——”其中一名侍卫紧忙上前拦截。
“既然我已经进来过一次,你们也失职过一次,聪明者,不会自掘坟墓。”夏侯伊落下这冷冷一句话,金眸根本也没看那两个侍卫,而后径自走入,当真没人敢拦。
是了,两名侍卫皆是因为这句话而惊呆,一是实在不知何时让三皇子进过,如是属实,那么若是他们公开拦截,此事上传到皇上耳里,他们决然不会平安无事。再者……他们也被三皇子吓住,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一个年仅六岁的孩子,竟能说出如此威胁十足,且不容反驳的话语。
三皇子,将来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侍卫面面相觑,后脊一片寒凉,晃晃神,终究担心出什么事,所以跟着夏侯伊而入,远远守着,以防万一。
夏侯伊如当年的千雪一样,一身雪白的华袍,双手托着一个木盒来到了那铁门之前。
半晌,停下,夏侯伊抬头看向那黑漆漆的宫殿,犹如在望着自己毫无期盼的未来。落寞的笑了下,他将那盒子竖放在铁门的缝隙中,缓缓推向里面。
“母妃,儿来送亲手改的狐裘了……千乐宫很冷,母妃早些穿上吧。”
里面安静了许久,突然传来了一声轻蔑的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假意来尽孝,讨我欢心,这衣服大部分都是你身边的那个宫女改的吧。这种东西……”
千雪话语很冷,又因提到了枫巧而刺痛了夏侯伊的心。
可在下一刻,夏侯伊便看到那盒子被一把抽入正宫,并从里面传来了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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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落叶归根终有时,若晓清歌又云来(1)
夏侯伊有些讶异,身子忍不住一抖,但同时也因为那突如其来的靠近,令他心口的痛满溢而出,他一步步靠近,双手抓住了那栏杆,缓缓滑下,“母妃……你为何要将我生下……母妃……求求你带我离开,母妃……或者,杀了我也可以……我不知道我什么还要活着……”
最后的坚强崩溃,夏侯伊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不住的下流。
门内刚刚拿起狐裘的千雪手上突然一顿,借着月光看到了狐裘上面尾部凌乱粗糙的针脚,一下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摹。
金眸略微暗下,捏着狐裘的手也缓缓用力,她突然间来到门前,自缝隙中将手伸出,伸在夏侯伊的头顶上方,只要一个用力,便能夺去他的性命,也可以结束他此刻的痛苦。
千雪紧咬牙,似是如夏侯伊一样痛苦,手在上面用了好几次力才。
可是随着千雪眼下渐渐落下了一滴温热的泪水,她终是闭上了眼睛,将手缓缓下移,然后用着很轻很轻的力道覆在了夏侯伊的头上,轻轻拂过他的发。
夏侯伊微怔,而后哭的更加彻底,他仅仅抓着千雪的手,就像抓着他唯一生存的意义。
千雪静静感受着手心下的颤抖,以及那然在自己掌心的湿润。究竟有多久了,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丝丝属于人的温度了。
良久,千雪终于长长吸口气,道:“孩子,你记住。如今你承受这份痛,并非是谁恶毒,世上之人皆有恶毒之心。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弱小到连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
“孩儿……记住了……”夏侯伊咬牙回答。
铁门内的千雪,冰冷的脸上不经意淡出了一缕柔,而她此刻的神情,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轻轻动了右手,轻抚着这与自己同出一撤的孩子,每一声哭泣,都会如针般刺入心底。
轻轻吸口气,千雪上前伸出双手,隔着那冰冷的门,终将夏侯伊拥入怀中。她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喃喃而语:“既然不能选择死亡,就快些长大吧。然后变得强大,强大到没有人再敢伤害你。”
金眸中耀动着一缕幽蓝的光晕,半晌,在这冰冷的地方,安静回荡着一句话:“狐裘……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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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月华宫中。
夏侯泰来的时候,凝文已经睡去,他没有让其他人打搅她,而是径自来看看睡在凝文身边的宏嘉。
他没有碰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偶尔露出笑容。
这时郑喜悄然走近,有些感慨地说道:“皇上还真是喜欢四皇子呢。总是来看四皇子还有皇后娘娘。”
夏侯泰眸子轻动,却并没有马上回答郑喜的话。他提抱着宏嘉的凝文盖上被子,又用指尖轻轻抚过宏嘉圆润的脸颊和安宁的睡颜,若有似无地说着:“朕……只是让自己,努力在接受,努力……去爱他们。”
他淡淡微笑,而后起身离开了房间,此夜便是沉默。
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郑喜只听见很轻的一句,可也却一下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在皇上心里,终究放着的还是……
郑喜忍不住心疼地叹口气,又看了看睡得正熟,偶尔也会动动极小的手的四皇子。
将来两位皇子的命运将会如何……
或许,只有苍天知晓了。
郑喜不再作声,也转身离开了房间,想来,今夜皇上又会一夜无眠,或是独自前往千乐宫,无声无息地……站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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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后。
两匹马儿在训练场上追击而奔,前面的那匹棕马极其骑着面露惊慌,不停抽着鞭子,追在他后面的一匹黑色的战马,上骑一名冷峻非凡、英气十足的黑衣少年,他面色从容,还带着一股压迫着前方的凛然。
突然拉扯马缰,致使战马从中斜长向上,瞬间的转弯扬起了一阵沙雾,在空气中肆意徘徊。冷峻少年突然大喝一声便将马急速踏停,马儿嘶喊一声高高扬了身子,然后重重踩在下面。
少年侧眸间,唇角略微轻扬,露出一丝邪肆的笑。而后缓缓抽出腰间佩剑,一点点指向那正冲着自己奔来,连停都没时间停的另一个人。
那人脸
tang色顿时变得苍白,不停的喊“吁”,奈何反而惊了身下马儿,使得骏马乱晃着身子,然后猛地停在了少年与黑马跟前,并将那马背上的人重重甩在地上。
那人翻滚两圈,忽然身后一阵寒意袭来,即刻抽出腰间的剑回身阻挡,可是没等他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便感觉自己手上的剑突然就被另一把剑狠狠袭上,那人勉强抵抗,剑刃上倒映出了那少年如黑曜石般的眸,下一刻,在一声巨响后,那人剑突然就击飞,而那个人自己也重重躺倒在地毫无翻身之力。
少年几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之人,见那人已无反击的想法,对着少年哀婉一笑,周围忽而传来一片赞誉之声,少年轻动了下唇角,不语,也不再做攻势。
谁料就在剑尖儿已经渐入剑鞘的那一瞬,似乎在旁边看了许久的一位年轻人突然有些按捺不住,拿出一颗石子,想要去帮一把被打倒之人。
少年似乎也发现了,回眸间却已经闪躲不开,可也又是在同一时间,一支箭忽然从少年脸庞呼啸而过,瞬间打掉了那年轻人手里的石子,箭飞速前行,直到扎在了树上方才停止。
黑衣少年有些惊讶,回头见看到射箭之人,黑眸微动,始终冷峻的神情,似乎放松了许多。
“皇兄。”黑衣少年轻唤,年纪虽轻,但语气却已沉稳内敛,而后将长剑一把***剑鞘,转身看向那边。
那一面,阳光透着晴光,洒在拿弓着的身上。他一袭白衣,约莫十八,正风华正茂。此刻依旧拉着弓,单眼在一侧,看起来有着沉静的俊美,散在身后的长发,宛如白雪中点缀的墨色,而他俊逸若仙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神情,清澈又高贵的金眸中,倒映出黑衣少年的身影。
而这个人,正是用了十二年的岁月,褪去稚拙,长成了无比惊艳且文武双全的三皇子,宏渝,夏侯伊。
而那黑衣少年,正是相貌与夏侯泰如同模刻出的宏嘉,已经十二岁的少年。
十二年,夏侯靖已不再是襁褓中的婴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像夏侯伊一样沉默寡言,也同样和夏侯伊一样,是这王朝里,难得一见的天才。
不过两人虽是血脉兄弟,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夏侯靖虽沉冷,可又有一种晴日与烈阳的气息,让人忍不住追随他。而夏侯伊,则是一种如雪般的冰冷,让人畏惧,让人不敢靠近。
十二年里,大概真的敢如此近的与夏侯伊这样相熟而对的,就只有夏侯靖。
“靖。”夏侯伊缓缓放下了还处在平举状的弓,用带了指套的手将其握在身后,然后接道,“轻敌了。”
夏侯靖神情微凝,似乎不会因任何人而动容的俊脸上,多了些暗自检讨的自责。然后回眸看向身后两人,霎时锐利的眼神,使得那二人身子一抖,迅速溜溜离开。
此时,周围再是一片赞赏声,夏侯伊与夏侯靖相互对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那高台之处。
高台上,一身明黄之人正坐于龙椅向下俯瞰,周围大臣连连拍手,赞誉之声响彻天边。唯最中之人,却是面无表情,双手轻抚双膝,轻笑一声,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夏侯靖。
夏侯泰对夏侯靖稍稍点了头,随后将视线落在了夏侯伊的身上,四目交接,有着一番复杂的情绪撩过。
是了,在这十二年里,夏侯泰在不知不觉间疏远了夏侯伊,他偶尔会用像现在这样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夏侯伊,或许是因为随着年纪的增长,夏侯伊长得愈发的像千雪,愈发像那个埋在他心底不敢去触碰的,却又深爱着的女人。
一眼,很快变过。夏侯泰即刻收回了视线,缓缓起身负手走向前方,周围大臣一见,也几乎是同一瞬间全部从椅子上起来,跟随着夏侯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