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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选择了千雪以后对她几乎不曾再流露过一丝的柔情,因为他知道,菊若不屑于这样的怜悯。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什么也不要给。在一年前的明心殿,她跪在父皇面前答应和亲的时候,景飞就看懂了她的眼神。纵然风雪满天,仍是无畏。也因着这样的眼神,他暗自说服自己,菊若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成全她仅有的骄傲。如今想来,当时的念头多么自私,他错了,错了……
看着景飞的心痛,燕烈终于抑止不住内心的快感。哼!他答应菊若不杀上官景飞,却可以让他生不如死。看着今日的结果,竟比让景飞血溅当场更为痛快。他是男人,自然了解男人的心理,有个女人爱他爱到愿意为他而死,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会非常折磨人。他就是要挑起景飞的愧疚,以后,不管他生命里有多少个女人,但这一个他会刻骨铭心地记得,如影随形,至死难忘。
“还要问吗?需要我描述一下具体过程吗?那天她放走云千雪后就在揽月轩服毒自尽了,临死还求我不要杀你,让你们夫妻重聚。我都答应了……从此,你们再无后顾之忧,爱怎么幸福就怎么幸福去吧……哈哈……”说到后面,燕烈的话语中已经掩不住狂乱与心酸。他觉得自己仿佛不受控制了,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犹如持刀的刽子手,一下一下凌迟着眼前的灵魂。凭什么上官景飞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千雪是这样,菊若也是这样……
景飞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在燕烈含着恨意的控诉中,胸口气血翻滚,所有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空了。燕烈踩中了他的软肋,揭开了心底深藏的伤疤,原以为不去碰触就可以逐渐痊愈,没料到里面早已血肉模糊。暮色迷蒙中,他不经意地抬眼,居然看见了千雪仓惶奔来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她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怎么可以再次出现在燕烈面前……
“你怎么样了?”千雪见景飞神色有异,一下越过南宫白先一步扶住他。
南宫白亦迅速执起了景飞的手腕,很快回应了千雪的焦急:“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导致气血紊乱,并无大碍。”
千雪稍稍放下悬起的心,抬起眉来,正巧与燕烈的眼光直直对上。他恨她!只消一眼就看出来了。忆及那几个月的柔情和宠爱,千雪有些窘迫,别过脸去。这才发现南宫白一直盯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沉静而哀恸。她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墓碑上,只有那三个大字是触目惊心的,果真是“林菊若”!
“景飞……我们走。”燕烈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多作停留。她之所以追出来就是怕景飞迷路回不去了,所以她死也要陪着他……
“这不是朕新封的贵妃吗?你不跟朕回宫,还能去哪里?”燕烈出言讥讽。
景飞反射性地紧紧抓住了千雪的手。这个动作更惹来燕烈的冷笑:“上官景飞,跟着你的女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林菊若是为你死了,可千雪为了你又少受过苦吗?当初,你一定恨我夺人之妻吧。可机会是你给的,你无力保护自己的妻子,让她失忆流产,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里……如果不是撞到修文,她已经死了一百次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千雪颤声打断燕烈的话。他够狠!怪不得景飞会被气到吐血。
“我有说错一个字吗?”
看着景飞一脸默认而无语的痛苦,千雪眼中涌上泪意,他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任由燕烈这样伤害?难道他不知道如此的自我作践只会让她也跟着心碎吗?
深深吸了口气,千雪迎着燕烈的注视,傲气凛然:“景飞唯一的错,就是太在乎别人的感受了,这是你永远也做不到的。因为你的心太高……我要的从来就不是滴水不漏的保护,跟心爱的人比翼双飞,翱翔万里才是我毕生所愿。如果跟他在一起,苦难是必需经历的,我同样甘之如饴。”
这话说得在场三个男人俱是一怔,滋味各自复杂。南宫白苦笑着低语:“想必菊若也是同样的心思。”
燕烈颓然后退了两步,南宫白说得很对,林菊若的确不曾对景飞有怨,是他利用她的死亡来打击她所爱之人。卑鄙吗?只能说爱上上官景飞的女人都是疯子。
“我们走……”景飞拉着千雪,他不想她再面对燕烈眼中莫名的暧昧与眷恋。
燕烈望着他们的背影,并未阻止。那个女子,那个他曾经含着满腔柔情拥在怀中的女子,竟不曾回头留恋一眼。
“千雪……你对我不公平,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为了你做到……”他声音低哑而温厚,千雪背脊一僵,几乎无力招架。
“你迟了……”她还是没有回头,紧紧反握着景飞的手。
天边换上了一勾残月,惨白如各人的心情。她握住的手没有温度,他的眼底不再清朗,他的心里究竟压了多少沉重?
三十三、菊殇
自皇陵回来后,景飞便没再说一句话。千雪对着他,看他神伤,看他心痛,竟感觉无能为力。悲哀太沉了,她自己都受不了,何况是景飞?想起南宫白临走前的嘱咐,他叫她抚平景飞的伤口,因为他此刻也帮不了他分毫。这位曾在醉贤楼潇洒调笑的男子,眉间再也不见往日的自在。忧淡的蓝衫,干净得让人揪心。谁都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沉默,这是最安静的告别,心底希望别人好,偏偏自己都很不好。
伴着凄风细雨,庄外的枫叶静静眠入黑暗的泥土。千雪失神地望着帘外黄昏,屋檐滴下的雨声一滴一滴,竟是听得尤其清楚,愈敲愈寒。不远的地方,菊若是否也感受到了这等凉意?她一个人在那里,很黑,很寂寞……至今仍是猜不透,为什么她要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纤指无意识地拨过琴弦,骤然响过破碎的乐音。轻叹口气,千雪觉得自己这样想似乎不好,可她总是感到景飞与燕烈的冲突……或许仅是一根导火线。不清楚她与燕烈之间究竟感情如何,菊若如此贸然赌上性命是不是太冒险了?她怎么能笃定燕烈一定会因为她的死而放手?还是……原本就生无可恋?
生无可恋!这四个字劈入心里,火花四溅。菊若生前唯一的眷恋就是景飞!那天,在她赶到墓地之前,燕烈究竟说了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千雪,她陡地起身,欲疾步奔向毗邻的书房。行至门口,却又猛地收了脚,无奈掩面靠住门框。她没有信心,面对现在的景飞,她什么都不能说,说什么都不适合。
“夫人——”一向沉稳的白天竟冒失自房间对面的拱门闯进院落,也不管连绵的雨势,冲到千雪面前时,发稍和外衣都湿了,夹带着浓浓的寒意。
“有什么事吗?”千雪回身叫丫鬟给他递上干爽的帕子。
白天随手接过,要说的话更着急:“公子在前院练剑,已经一个多时辰了,谁劝都不停。属下担心这风寒雨凉的,纵然公子武功再好也不是这么糟蹋法……”
千雪心上一紧,强忍下冲动,假装不在意:“等他累了自然就会歇了。”
白天拦下她,神色尤为忧虑:“不行!您是没看见他练剑的狠劲,再这样发泄下去,恐怕会真气走乱,心竭吐血……”
混蛋!千雪咬下唇,推开白天径自奔向前院。伞也顾不上拿了,雨是冷的,泪是热的,交融在脸上,浸得心儿麻木。他这样自我伤害就能救回菊若的性命吗?放纵了这么些天,不能让他继续下去了。说不准他还没垮下,她已经先心痛至死。
她一路掠过一旁怔立的白云,欲走近院中紊乱闪移的白影。白云迅速回神,急忙拉下千雪:“夫人,小心伤着。”
千雪停下脚步,几乎不忍再看第二眼,目光却又死也离不开。什么练剑!景飞的剑法她以前见过多次,轻灵飘逸,自在潇洒,片刻之间便可杀人于无形而剑不刃血。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只有狂乱和宣泄,脚步轻浮,剑势摇晃。虽然劈到假山树木上威力不小,可仅仅是在损耗自己的内力而已。
“够了!”她挣脱白云,一下冲了过去。霎时间,满院的动乱嘎然而止,白云和紧随而来的白天差点吓得背过气去。景飞被迫收住剑势,剑尖就险险停在离千雪寸许的地方。
“我说不准再练!”千雪盯着他灰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景飞也望着她,好像训练有素的武士,仍是没有说话,右手却仿佛听了指令似的将剑弃下。顿时,一股疲惫漫卷而来,几乎站立不稳。
千雪上前紧紧抱住了他,两个人的身体都在颤抖,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悲哀,她已经无力去思索了。
“不要再这样,不要……我会心痛……景飞,我求你了……”他的怀抱早已被雨水打湿,衣物贴在脸上,冷得刺骨,玉颜苍白,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再冷……她也不害怕。跟着,她感觉到他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他俯下头来,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热流自肩上淌下,他抱着她哭了,毫不掩饰,像孩子一样无助:“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景飞连日来第一次开口说的话,千雪不清楚,究竟是对她说的,还是对林菊若说的?她不在乎,伤也罢,痛也罢,都一起吧,就是不松手。
半晌,千雪不禁意的寒战惊醒了景飞,注意到她青白的唇色,眼中闪过懊恼,一下扯了她回房……
沐浴过后,换了干爽的衣裳,他们为彼此擦拭头发,梳理着发丝……屏风后的热水仍旧冒着气儿,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温暖,冰封多日的心情终于裂开了一条缝,暖意悄悄潜入。千雪贪婪吸了口气,半倚在景飞身上。这几日,岂止是庄内的下人不敢靠近他,连她也不敢与他亲近。不知道如何安慰,伤口才能痊愈?千雪发现她一点都不会,面对景飞,她好在乎,在乎到不敢去碰。林菊若……她会永远在那里吗?侧耳听着景飞的心跳,千雪烦恼地发现挣不开的人还有她自己。
猛地起身离开,她移坐到梳妆台前,望着自己,近乎有些厌恶。太可怕了,菊若是为了救她才会……可她心里竟是如此地放不开。再抬眼时,景飞已经立在他身后,迷茫地看着她映在镜中的容颜。没有言语,片刻之后,他的眼神逐渐清亮,似乎明白了什么,那面铜镜雪亮地照出了各自的心思。她不怀疑他的爱,也相信他的情,只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给。
在沉默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每一刻都那么难熬。千雪悄悄在景飞的晚膳里下了安神的药。已经好几个晚上了,他在她身边,虽然没有翻来覆去,但她知道他没睡着,不经意地转身,还可以藉着外间长明的烛光窥见那双漠然而哀伤的眼。今天就好好睡一觉吧,太累了……
许是下午那番折腾太耗心力,也可能是药力作用吧,晚上景飞果然睡得特别沉。听着他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千雪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无奈披衣而起,竟在掀起衣物的同时连带扯落了一方丝帕,朦朦胧胧的,坠下时轻盈如梦。就着微弱的光线拾起帕子,她轻步踱出了里间。
“夫人——”外头守夜的丫鬟轻轻唤了声。
“我睡不着,把灯加亮些,沏壶清淡点的热茶来……嗯,办好后你也下去休息吧,这儿我自会照应。”千雪吩咐完,便在灯旁的软榻上歪下身子。
夜阑人静,雨也收了,一股极淡的馨香飘入鼻中。千雪怔了怔,这不